十一回
榮飛麟之所以被夏子衿吸引,究根結底就是因爲簡單,夏子衿是他迄今爲止,見過的最簡單的人類,生活,說話,甚至想法,都簡單的一目瞭然,沒那麼多複雜的道道和心機。
同樣,對於榮飛麟來說,婚姻是這個世上最複雜的事情,複雜到他的智商都無法理解的程度,即便他姐夫席幕天,當年和他姐那段人人稱羨的婚姻背後,也有現實龐大的經濟利益支撐着,席幕天或許是喜歡他姐的,但絕對沒有喜歡到,可以不在乎她的病而娶她回家的地步。
如果當初席氏的老爺子不是突然倒頭,席氏陷入困境,恐怕憑他姐從小暗戀席幕天那點情分,也進不了席家門,席幕天那男人現實冷漠的可怕,而且是個太複雜的男人。
榮飛麟有時候覺得,姐姐榮飛鸞這麼早就去了,未免不是一種幸運,不然後面這段婚姻或許就是圖窮匕見。
所以,鑑於姐姐的婚姻,榮飛麟對愛情對婚姻始終持有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因此對於受夏子衿的吸引,一開始也並未往這方面琢磨,可當夏子衿直截了當和他說:榮飛麟我結婚了的時候,榮飛麟忽然就感覺心裡怎麼這麼彆扭。
那種酸酸澀澀涌上來的遺憾和怒意,再也不容他忽視,榮飛麟手裡的烤肉架子哐當就掉在桌子上,臉上一貫玩味的笑容瞬間退去:
“夏子衿,別開這樣的玩笑”
夏子衿抿抿脣,放下筷子,灌了一口大麥茶,很認真的重複:
“真的,榮飛麟我閃婚了,一個月前,你走了沒幾天”
榮飛麟愣了一會兒,直接拽過她乾淨的左手,彷彿鬆口氣般的笑了:
“夏子衿,差點被你騙過去,既然結婚了,戒指呢?”
夏子衿抽回手,嘆口氣:
“榮飛麟,不是每個女人結婚都有戒指,這不過是形式罷了,我不在意,而事實就是,我已經結婚了,登記了,我是已婚婦女,因此,榮飛麟這是我們最後一頓午餐,以後你繼續玩你的,不要管我了……”
夏子衿的話還沒說完,榮飛麟已經蹭一下站了起來,嘴角翹起一個嘲諷的笑意:
“夏子衿你真可笑,知道嗎?真可笑,我榮飛麟什麼人,至於纏着你嗎,用得着你用這樣的方式來驅逐嗎,夏子衿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在我這裡,不過就是一個打發無聊時光的女人罷了,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榮飛麟衝出去的身影,幾乎一瞬就隱沒在街角,倒令夏子衿愕然了很久,不明白一向嬉皮笑臉的男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了,不過這樣也好,本來夏子衿就不想摻和進他們姐夫和小舅子之間去。
夏子衿無精打采的走出韓餐廳,手機就響了起來,夏子衿掏出看了看,接起來,話筒那邊傳來席幕天低沉的聲音:
“在哪兒?”
夏子衿左右看了看,這是哪兒還真鬧不清,是榮飛麟帶着她過來的,只含糊說了聲:
“嗯!在外面”
“外面是哪兒?”
顯然席幕天不接受這樣模糊的答案,夏子衿只得又看了看四周,說了一個類似地標的建築物,席幕天直接說了句:
“在哪兒等我”
下完命令就撂了電話,夏子衿只得把手機塞到揹包裡,側面走了幾步,坐在花池子邊的臺階上等着。
側面一棵偌大的櫻花樹,粉嫩如雪的櫻花早已落盡,枝椏間簪滿了翠綠的枝葉,不知不覺中,暮春早過,初夏已臨。
夏子衿向來有些小矯情,用麥子的話說,就是蛋疼的難受,那點小文藝腔調,估摸是寫小說磨出來的職業病,總之,有時候夏子衿這女人神經大條的跟電線杆子有一拼,有時候,纖細的又跟頭髮絲一樣,說白了,就是跟神經病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席幕天坐在車後面,遠遠就看到了他家小嬌妻,傻不拉幾坐在路邊上,皺着眉,側頭看着樹葉發呆,那種神情看上去彷彿有些寂寥,這樣的夏子衿竟然令席幕天心裡一揪。
席幕天這次會議本來要半個月的,可是緊縮了行程,一個禮拜就回來了,究其原因,席幕天竟然有點放不下夏子衿,這種莫名而起的牽腸掛肚那麼陌生,卻有那麼理所當然。
席幕天是理智冷漠且驕傲的,因此一見鍾情這種事,在他身上發生的機率幾乎等於零,尤其對象是夏子衿,彷彿更不可能,對於自己非要娶她進門,席幕天也想了很久沒想明白,和夏子衿結婚,大約是席幕天人生中唯一一次無厘頭的衝動。
可是當時就跟中邪了一樣,心裡就只有一個念頭,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把這個女人娶回家,即使她不愛他也沒關係,因爲席幕天覺得自己也不會愛她,所以很公平。
可是從夏子衿小嘴裡明明白白說出不愛他,當時那種隱隱衝出的失望,還是令席幕天頗有幾分不悅,因爲不悅,令席幕天忽而有了一種爭強好勝的執着情緒,他想讓她愛上自己,必須讓她愛上自己,至於愛上以後怎麼辦,席幕天根本就沒想過。
夏子衿感覺一陣陰影遮過來,擡頭就看見到席幕天的臉,午後的夏陽穿過枝椏照在他的側臉上,暈起一圈淡淡的陰影,陰影使得他的輪廓線條更加清晰張揚,這男人簡直帥的沒天理,雖然總喜歡板着臉,卻絲毫無損他的魅力,直到現在這一刻,夏子衿都納悶,他怎麼會看上自己的,對於席幕天來說,自己好像一無是處。
或許是夏子衿花癡般的表情取悅了他,席幕天的心情忽而轉好,微微彎腰,攬着她的臂膀站起來,圈在自己懷裡,一個吻輕輕落在她臉上打趣她,:
“怎麼,看傻了,短短一週就不認識你老公了”
夏子衿回神,小臉涌上淡淡的粉色,目光閃爍,老公,即使兩人已經結婚,這個稱呼還是令夏子衿有些適應不良。
席幕天圈着她坐進車裡,直接吩咐老劉去機場,夏子衿一愣:
“去機場幹嘛?”
席幕天看着她笑了:
“陪我去山裡住幾天,算是度假吧,以後時間空了,我帶你去歐洲”
夏子衿窩在席幕天懷裡有些呆,歐洲那麼遠的地方,從這男人嘴裡說出來就如同近郊一樣簡單,而這一切對於夏子衿來說,仍然沒有丁點真實感。
席幕天的度假別墅在山裡,背倚着山麓,引了山泉穿牆而過,是一個頗有中國韻味古香古色的庭院式建築,到處瀰漫着一種陶冶在山水間的悠然情致,在這裡的席幕天就像古代那些寄情于山水的隱士,穿着一件寬鬆質地輕軟的大褂,或在桐蔭裡品茗,或在山溪外垂釣,抑或興致來時,手把手教夏子衿對弈,頗有情調的男人。
圍棋對於夏子衿來說和天書的分別不大,她自認沒有天分和耐性,每次都被席幕天嫌棄太笨,夏子衿喜歡這種生活,遠離都市的喧囂,彷彿連心都沉靜下來,去領略大自然的美麗,不過夏子衿有時候也有點仇富的嘆息,這樣的生活背後,需要多麼龐大的經濟實力來支持,只這座與世隔絕的山間別墅,就不知要耗費多少金錢搭建維護。
當然兩人之間也迅速熟悉和諧起來,在臥室奢華的拔步牀上,在書房窗下的貴妃榻上……處處都有兩人纏綿的痕跡,夏子衿發現在別墅的席幕天變得很不一樣,去除掉那份冷厲戾氣的棱角,這個男人流露出難得的溫情。
夏子衿總覺得,他有時候看着自己的目光過於溫和,溫和的似水,也似這初夏的暖陽,夏子衿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以一種過山車的速度飛快淪陷着,只要這男人願意,愛上他彷彿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而夏子衿只是個最平凡的小女人,怎麼可能免俗。
只不過任何情愛落在紅塵中,或許就失去了原來的味道和感覺,染上層層迷障,令相愛的人彼此看不清晰罷了。
席幕天攬着夏子衿走出別墅,夏子衿不禁留戀的回頭,席幕天倒是笑了:
“以後有空的話,咱們再好好住上一陣。”
回到現實中,席幕天又開始重新忙碌起來,彷彿知道夏子衿不喜歡席宅,席幕天也住進了公寓裡,兩人漸漸蛻變接近成最尋常的夫妻那樣生活。
近半個月,榮席兩家的事情幾乎堆積如山,席幕天不禁搖頭暗歎,古人說紅顏禍水,這話貌似真有幾分道理,本來就打算陪着子衿住三天的,誰知道這一住就是七天。
席幕天把手裡簽好字的公文遞給小楊,看看腕錶,差不多也該下班了,心裡竟然有幾分淡淡莫名的雀躍,席幕天略沉吟半響,一擡頭就看見榮飛麟倚在半開的門邊上:
“姐夫,晚上請我喝酒吧!我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