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最普及的象棋來說。車馬炮帥卒,在棋盤裡尊卑分明一目瞭然。所有的棋子都必須按照規定去走。”徐川淡淡道:“舍卒保車,棄車護帥,在弈之一道中再正常不過。”
許佳凝冰雪聰明,怎會聽不懂其中含義。她目光漸漸變冷,正要開口打斷的時候神色不知爲何忽然黯淡下來,似乎被徐川戳到了痛處。
“就算這樣,人生如棋這句話依舊扯淡。”徐川語氣逐漸高昂:“不可否認,有的生下來身上寫着卒,有的寫着帥。但那又如何?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宰,卒走日車走田有何不可?”
“我看到過一句話,總有人把自己當作棋手,妄圖操控他人的生命,掌握別人的人生。”徐川道,“他們不明白這個道理,人終究不是棋子,生命生而平等,任何一個生命都不該被捨棄,不該被強行設定他行動的軌跡。”
許佳凝眼中的寒冷漸漸變爲了困惑。
“把別人的人生當作棋子來控制的人,終有一天會變成他人的棋子。只有尊重生命的人,他的生命纔會被尊重。”徐川望着對面的女孩,結束了自己的發言。
“否定自己之前存在的價值。”許佳凝緩緩搖頭:“我做不到。”
她說話的語調已經漸漸低了下去,不知是酒精的效果還是思緒已經混亂。
“就當聽了個睡前故事。”徐川微笑,“在我們的合同到期之前我都是你的盾,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站在你這邊。不能白拿工資不是?”
“作爲一個保鏢,你的話未免太多了。”許佳凝淡淡道,“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希望如此吧,徐川想。
“我的杯子空了。”女孩此時語調慵懶,不經意間流露着震心的媚意。
他拿起酒瓶晃了晃,兩瓶都已經見了底,大部分都是許佳凝喝的。
“沒有了嗎?”
“沒有了。”
“酒櫃裡有,去拿。”
徐川搖頭:“你第一次喝酒,喝的已經夠多了。”
他話音未落,許佳凝嬌軀微側,已然陷入了睡眠。
徐川本想把她抱到臥室去,但想了想剛做過的保證只好作罷。明天這丫頭要是想起來今晚酒後跟他說了這麼多東西還不知道會是什麼反應,目前最穩妥的行動還是不要隨便加大遊戲難度好一點。
拿來一條毯子蓋住女孩的曼妙胴體後,徐川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雲州市的夜景。他站得筆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今天原來是平安夜啊。”徐川望着依舊繁忙的城市,喃喃自語。
手機震動。
“陸颯?”徐川看一眼掛鐘,凌晨兩點,“你還沒睡?”
“這不等你聊完天麼……”陸颯委屈,“好歹是平安夜,你怎麼能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自己跑出去玩?”
“這不是工作麼……等等,你竊聽我?”徐川聲音一下提高了幾度。他連忙看了一眼沙發上的女孩,還好她只是翻了個身,並沒被吵醒。
徐川壓低音量:“不是不准你把這些小伎倆用在我身上嗎!”
“沒有沒有!我我我亂猜的!”陸颯意識到說錯了話。
“那你怎麼知道我聊完天?你會算卦麼?”
“好吧。”少女妥協,“我只是單純的在你手機上裝了個自制的小軟件而已。”
“回去再收拾你。”徐川咬牙切齒,“不過話說回來,你今天一天都在幹嘛?一直在家呆着麼?”
“對對,我超乖的。”陸颯說。
總感覺這是不可能的……“那就好。”徐川鬆了口氣,好歹沒出什麼亂子。
“不過每天竊聽你和上司調情真的很無聊。”陸颯問:“我可以去上學嗎?”
這熊孩子……徐川決定有機會好好給她補一補這十年之間缺失了的教育環節。
“嗯?想上學?”
“對,因爲沒上過。”
對啊……還真沒想到這一招,有老師管着這丫頭自己也能安心多了:“我替你安排。”徐川答。
這事去問問溫玄應該問題不大,他想了想。畢竟溫婉婉跟陸颯差不多大,以這位一心想做自己老丈人的老兄能力,再不怎麼地也是曾經弄來過兩把正品格洛克的。給安排個學校應該十拿九穩。
“但我的學歷只有幼兒園大班畢業。”陸颯說,“我不想從小學念起,太丟人了。”
……幼兒園大班還學歷。徐川道:“我會解決的,只要你能跟得上高中課程,應該問題不大。”
“我都自學到博士生課程了……”陸颯感覺自己受到了歧視,“請對已故戰友的妹妹稍微有點自信!虎兄無犬妹好麼?”
“什麼虎兄犬妹的……”徐川掛掉電話,關機。
在一部雙筒望遠鏡的視野中,徐川關了燈,在許佳凝附近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起來準備休息一會兒。
酒店對面大樓樓頂,一個黑影正在通過望遠鏡觀察房間裡的徐川和許佳凝。
“唔。”陸颯把目光從望遠鏡移到手中的手機屏幕上,看到竊聽程序被中斷了鏈接,“關機了。”
她摘下耳機收起望遠鏡,把它們放回身邊的袋子裡,站起身子。
樓頂的夜風輕輕拂動她墨色緞子般的長髮。陸颯穿了一身黑色的運動裝,正應了那句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這種稍顯寬大的衣服充其量只能稍稍掩蓋她完美的身材,更多則是把她顯得更加英姿颯爽。
陸颯從兜裡拿出一張照片,這是陸子揚留下的東西,徐川后來送給了她。經過多次摺疊的照片上有着明顯的皺褶,上面還留有淡淡的血跡。
“哥哥,你這麼信任這個男人麼……”陸颯傾城的容顏上早已沒有了平時表現出的歡快神情,此時的俏臉上只有一絲難以捕獲的堅強與迷惘。
她收起照片,極目望向遠方。
“哥哥,我真的可以信任他麼?”少女再次向着夜空發問。琥珀色的眸子漸漸覆上了薄薄的霧,在燈紅酒綠的城市映照下熠熠生輝。
陸子揚當然不可能迴應她,迴應她的只有平安夜裡刺骨的夜風。
樓頂的風漸漸大了,陸颯身上黑色的運動服被鼓滿了氣流,獵獵作響。站在這棟高大得令人心生懼意的鋼鐵結構頂端,她的身影顯得單薄而又無助。
地球緩慢地持續旋轉,人們都活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