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午飯胃口好,”張吉不大開心地說,“我剛剛接了一件十分棘手而又挺有意思的案子,因此耽誤了一會兒。”
魯東坐直身子:“十分棘手?那就說說看。張威探長的想法倒很多。死因是什麼?”
張吉瞪視着他,又瞧瞧張威探長,嘟噥了一聲:“你好。”然後對魯東說:“死亡原因?哦,哦,你指的是昭陽花園裡發現的那具男屍吧。”
“還會指什麼?”魯東略感不快地說,“就是爲這事我才召集大家,想聽聽各位的看法。”
“沒什麼。那人死於皮膚病。”
“皮膚病?”張威探長失望地說,“難道這會發生在春季夜晚的戶外嗎?”
“再加上5月裡的風也大,他着了涼。”張吉聳聳肩,“那傢伙生活不檢點,飲食不良,心臟也差,渾身是病。吸毒嘛,還有別的一些壞毛病。那人是幹什麼的?”
“做餐館生意的,挺有錢,在他那個行業裡算是個人物。可他幹嗎要走到花園裡,躺在那兒嚥了氣呢?這真叫我捉摸不透。”
張吉又聳聳肩:“他走到花園裡,沒氣力再往前走了,大概是喘着氣兒跑到外面去的。”
“你剛纔談到吸毒?”
“哦,倒不是毒品麻醉致死的。也許他手頭沒有了毒品,就難受得熬不過去了,匆匆往外跑,隨後夜晚的寒冷便要了他的命。”
魯東朝椅背上一靠:“嗯,這就把案子弄清楚了。張威,你可以回家喝茶去了。”
張威探長卻還不滿足:“羅森先生好像還有點兒什麼別的事不大放心似的。”
“對,還有一樁挺有趣的案子。張威,玄武花園那一區歸你管轄嗎?”
“是的,先生。”
“你對張蕭太太丟失那隻小狗的事有所瞭解嗎?”
魯東把眼鏡往腦門上一推:“老夥計,那算什麼事!”
張威探長也覺得有損自己的威嚴:“人們不找我管小狗的事,先生。”
“可人們卻找上我了。”張吉嘆道。“這麼說,那位只顧微笑的警官不是你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蕭太太說她去分局投訴,他們倒挺客氣,卻只顧微笑,這傷透了她的心。”“我倒是聽人談起過這件事,”張威探長承認道,“那位老太太心情十分激動,我們便破例派了一位警官去調查。據說那隻小狗跑到隔壁人家去了,可是那家女主人卻說他們沒抓到那隻小狗。她的小侄女倒確實想要逮住它,可它逃跑了,因此我們也就無能爲力,愛莫能助了。”
張吉點燃一支香菸。“她的小侄女確實想要逮住它。”他若有所思地重複那句話,“這就有趣了。”他透過煙霧望着那位感到莫名其妙的探長。
“我可真有點兒鬧不明白。”魯東嘟囔道,“張吉,你怎麼忽然間對小狗那麼感興趣啊?”
張吉便把張蕭太太訴說的情況向他講了一遍。
“倒也叫人難過!”魯東嘆了口氣說,“不過小狗總會長大跑掉的。你說要我幹些什麼呢?送去一朵鮮花表示慰問嗎?”
張吉搖搖頭:“你沒聽懂我的意思。難道你沒發現這事有點兒不大對頭嗎?魯東。你根本就沒認真對待這件事。張蕭太太敲門找小狗的時候,孫博小姐說沒人去過後院,可警官去問的時候,她又說她的小侄女確實想要逮住那隻小狗來看!”
魯東又把眼鏡往腦門上一推。“啊哈!看來這事確實有點兒不大對頭!不過嘛,孫博小姐也許起先並不知道小侄女逮狗的事,後來才鬧清楚。據說那位小姐的頭髮倒挺深咧,羅森。”他哈哈笑起來。
“唉,警方可真是一支愛開玩笑的隊伍,”張吉嘆息道,“怪不得張蕭太太很不滿意。現在你可否想一想?一位親切的小老太太挺傷心地來說孫傅家的小姑娘抓走了她侄女的小狗,孫博小姐卻說她家裡根本沒有什麼小姑娘,就把她攆走了。爲什麼那麼不客氣呢?因爲那家確實有個小姑娘,也確實有只小狗。”他轉身問張威探長:“你們分局那位警官見到那個小姑娘了嗎?”
“沒見到,先生。他只見到了孫博小姐,那位小姐堅持說那隻小狗逃跑了。”
“是啊,明確表示自己對那隻小狗一無所知,另外還有個躲躲閃閃的小姑娘。”
“古春老兄,”魯東反駁道,“這事可以有好幾種不同解釋嘛。譬如說,那個女人不喜歡小狗啦,那個小姑娘是個小淘氣啦,那個女人不想讓別人打攪啦……”
“對,她不想讓別人打攪,這一點倒叫我覺得有點兒蹊蹺。”
“張吉,你說的那位張蕭老太太也未免有點兒大驚小怪,太多事兒了!”
“你不該這樣抱怨,魯東。”張吉不悅地說,“好,對不起,你們對這事不感興趣。”他衝張威點點頭,便起身告辭了。
張威有點兒不安地望着魯東。
“沒事兒,”魯東笑着說,“張吉是個好夥伴,可他總愛對一些沒影兒的事兒胡思亂想,瞎琢磨。”
“我倒希望他對花園裡那樁暴屍案更感興趣些。”張威說。
“那案子在他看來顯得太平淡無奇了。”
“小狗這件事倒也分了我的心,”張威沉思道,“我想咱們該去看看那個小姑娘。”
“老天爺!”魯東驚呼道,“你回家去吧,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我可不想讓我的探員也胡思亂想,瞎琢磨!”
但是張威探長並沒回家,他是個辦事認真的人,他又回到了分局。
羅森先生辦起事來也特別較真兒,他來到玄武花園那個區。那一帶由趙天龍警長和一些崇拜他的警員管轄,羅森本人有一種奇異的本事,能推測出隱藏在事實表面背後的真相,可以說是一種直覺吧。可他自己卻嘲笑這種看法,認爲自己不過是個極爲普通的人,任何怪事都叫他心中感到不安罷了。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小狗失蹤這件事極不尋常。值得稱道的是他沒輕易忽視這件小事,而是要按照科學規律去調查。
他來到玄武花園小區,把車停在公園附近,順着那條宏偉大道溜達過去。那一長排灰圍牆有一處豁口通向一條死衚衕,那裡面有兩幢面對面的紅色小磚房,乾淨利落,隱藏在玄武區的那些高樓後面。張蕭太太的房子位於巷內一個犄角處,緊隔壁是孫博小姐家——一座處於巷內深處的小房子。張吉撫摩了一下下巴。這麼說,孫博小姐的生活水平並不像其他住在這一帶的居民那樣高。房子相當小,好似一兩個下人住的小房子,環境倒也不錯,蠻幽靜,不受街上來往車輛喧譁的騷擾。另一邊也沒有鄰居。孫博這家人像是退休隱居的人。
張吉摁了張蕭太太家的門鈴。他剛給引進一間有點兒過時的舒適客廳,張蕭太太便匆忙走進來喊道:“哦,羅森先生,承蒙您大駕光臨,真是太好了!您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還沒有。我順便到這邊來看看能不能發現點兒什麼。”
“那我太高興了!不瞞您說,新近又發生了一件怪事。讓我拿給您看看。”她領着羅森先生進入另一間起居室,從書桌抽屜裡取出一張粗糙的藍紙:“您看!這是我從您那裡回來後,在我的小花園裡撿到的。”
張吉把那張紙撫平在桌子上。紙給栽得奇形怪狀,周圍畫着粗黑線。
“您瞧,這意思是指一隻小狗!”
“對,有人在包裝紙上畫了一隻小狗,”張吉嚴肅地說,“是用煤塊畫的,然後沿着畫兒邊緣把紙撕下來,肯定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孩乾的。您的小侄女看到了嗎?”
“沒有。我發現時,趙小薇安出門去參加小朋友聚會了。不瞞您說,我倒高興她沒見到,這好像是故意逗她玩兒似的!”
張吉把那張紙折起來放進筆記本,臉上現出不安的神情。
“哦,您要不要跟趙小薇安談談?”張蕭太太焦急地問。
“最好誰也不要跟她談起這件事。”
“嗯。您知道,趙小薇安才6歲,而且……”
“除去趙小薇安,還有誰見過隔壁那個小姑娘?”
“沒人。瞎,我從來也沒這樣想過。真的誰也沒見到過她。我們原本不知道隔壁還有個小姑娘!可是,羅森先生,趙小薇安如果說有,那就一定有。”
“趙小薇安有沒有注意她長得什麼模樣?”
“可憐的孩子,她當時太難過了,所以沒有太注意。”張蕭太太替侄女道歉,“她只說那是個髒裡巴唧的小姑娘。您知道,孩子心煩意亂時總會這樣說的,其實她並沒有什麼惡意。”
張吉沒再問什麼,徑直走到窗前。張蕭太太那個小花園裡有鋪着碎紋石的小道,種着一些花卉,十分悅人;隔壁那家的小院則是個光禿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