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大興宮,赫連天做的首要之事就是卸下開國將領的兵權,遂有了盞茶卸甲之事。楊瑛、嶽林、齊良、孫信都回鄉養老了。
孫信向皇帝最後請辭後出殿恰逢遇到了素月,孫信怔怔地看着素月,問道:“您——真是劉元帥?”素月低頭不語算是默認。孫信嘆道:“同帳共事數年,竟不知男女。可真是‘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啊!也難怪大官人對元帥你照顧有加,今日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多多保重!”
素月抱拳道:“您也多多保重。”
素月原本還有些惱,本不想讓人知道劉雄升和燕羽王主是同一人,反倒是越想瞞越瞞不住,卻不知也正是因爲這一面,成爲素月日後的轉點。此事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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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在宮中仍選擇住在僻靜的幽蘭殿,而她的身份名姓均諱莫如深,衆宮人都稱她蘭娘娘。這日素月向赫連夫人請過安又到御花園中游玩至晌午,回來見桌案上有根青色羽毛,那是羌烏的信物,非緊急情況而不用,素月獨自一人前往承天門見客。
素月從承天門宮牆一井口而下穿到密道中,井口周邊樹木成蔭,佈下了五行陣,常人不得入,是當初岐皇備用的逃身之道,也是當初密探傳遞密報的通路。自大戰後,中原之勢已然明顯,素月頻繁出入密道告知兄長中原局勢,讓辛雲衢迅速起兵奪下中原,奈何辛雲衢懼畏赫連天兵力遲遲不肯行動。如今赫連天已入主帝宮足足一個月了,再要攻打中原早已錯過時機,素月不知這次兄長召喚自己又是何爲。
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冷青松爲讓女兒爲後,暗暗在皇宮內外賄賂了宮中雜役、安排了眼線觀察素月行蹤。見素月常走到承天門便不見蹤影,遂這日帶了三五個人蟄伏在承天門,只等素月出來抓個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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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月進入密道,原本熟悉的密道卻突然變得陌生,素月有種感覺,這將是最後一次再穿這個密道。長長的隧道伸手不見五指,素月摸着牆壁緩緩前行,直到看到或明或暗的燭焰閃爍。兩名宮女聞聲打着燈籠前來相迎,晦暗的燈光打在金磚上反而又耀眼起來。威肅嚴整的軍隊、錦衣華裝的宮婦均都向素月畢恭畢敬請安,一聲聲的“萬安”素月反倒越是不安,與其說在晉泱、羌烏兩國間搖擺不定,倒不如說她更多地還是爲了自己,斂財斂名。對於晉泱,她給了士兵們一個家的念想,收容他們的家屬,讓他們安居樂業,也給自己帶來財富;對於羌烏,她是他們回家的希望,前岐的舊人都希望素月和雲衢能帶他們重歸家園,素月是他們的精神支柱,但這個支柱太高大了,素月也不能實現他們回家的願望,所以她承受不起他們虔誠的晉拜。
珠簾外,素月盈盈拜倒:“臣妹恭祝吾王萬安!”
“他何日登基?”雲衢並未讓素月起身,而是揹着身冷冷問道。
“妾深居在宮不得知,他在有意迴避我。”
“他可有立你爲後的打算?”
“帝心叵測,臣妹不敢肯定。”
“你可有法子讓他見你?”
素月不作聲,算是默認。
“他既然不肯立你爲後,你還這麼效忠與他?”
“王上此話何解?妾是辛家人,自然是效忠於哥哥的。”
“既如此,將這個讓他服下,適時我便舉兵攻進皇城。”雲衢將一碧玉瓶扔給素月。
素月接住:“這是?”
“鴆毒。”
“哼,想不到哥哥也竟是個陰鷙狠辣之人!不曉得積極進取,反倒學會了鳩佔鵲巢!這件事妹妹我做不得!妹妹我只會真刀實槍地幹,倒是哥哥你小心被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素月起身冷言嘲諷。
“放肆!妄你平日裡講什麼倫理道德、三綱五常,現如今竟然目無尊長、不聽指令,還惡語詛咒!還不跪下謝罪。”雲衢回過身厲聲斥責道。
“哥哥休拿這些來束縛我!若哥哥真有本事就到中原一戰!偏安一隅,只知道趁火打劫、反間苦肉行下下策,算什麼英雄。這間細我不做了!反正哥哥的人多的是!”說罷,素月轉身離開,末了,不忘回頭補一句:“今日我踏出這個殿,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是你絕了我們兄妹情誼!若是往後兵戎相見,也不用顧念彼此。不過,若真有那一天,我敬你是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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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返的路上,素月有些黯然傷神。她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下毒是不對的,目無尊長、背主叛逃也是不對的,那到底該怎麼做?今日說出的那番狠話也是壓抑了許久的,自己不斷地讓哥哥起兵,哥哥卻遲遲按兵不動,到頭來讓自己做投毒這樣卑劣的事,殺死赫連天,最有機會接近皇位的應該是赫連天身邊的將領,和前來晉謁的南方國主,不僅如此,中原再度陷入混亂,兵革不息、生靈塗炭,那將又是一場浩劫!素月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哥哥啊,你爲什麼不早些起兵,或者從一開始就加入逐鹿中原的爭鬥中,而要一直隔岸觀火?偏安一隅是自己最討厭的,爲什麼你怎能安心守在偏遠荒涼的羌烏?你又怎麼忍心已經熄火的中原再度烽火狼煙、哀鴻遍野?
走到密道出口,素月不知道還有更大的考驗在等着她。
“呦,這不是蘭娘娘嗎?幸會!”
“冷閣老、冷公子安好!”素月微微福身後,再要離開卻發現被攔住了去路,“各位官人尊便,奴家不敢叨擾,還請放行。”
“蘭娘娘,如果在下沒猜錯的話,蘭姑娘是剛從密道回來的吧!私傳密報、通敵叛國可是大罪,還請姑娘隨我等走一趟,聽候聖上發落。”冷裕德冷言道。
“無憑無據就私自扣押內庭宮婦怕也不是汝等該爲之事吧!不知冷公子是越俎代庖還是意圖不軌?再者,這地道乃是聖上所建,我不過是例行公事代聖上監看罷了,何來通敵一說?公子有些草木皆兵了。還請放行!”說話間素月拔出短刃,直指冷青松喉嚨。
“放行!”冷裕德怒吼道。
“對不起,讓老人家受累了。冷閣老一不小心中了毒,半個時辰後,讓宮人來我殿中取解藥。”素月妖邪一笑。
冷青松原本就有些哮喘,聽素月這麼一說,咳嗽得更厲害了。衆人慌忙趕回府中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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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次有驚無險,但素月明白和冷青松的鬥法可能這只是個序幕,這以後行事要更加謹慎了。好在與羌烏決裂,也沒什麼要顧慮的了。驀地回神,發現自己手中還緊緊攥着碧玉瓶。素月回到幽蘭殿,將之放入小銅盒中鎖起來、扔進火爐中,以備不時之需。
或許,應該去找找他,自己都兩個月沒見到他了,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見自己,或許看着孩子的面上,還念舊情吧。素月想着,手不自覺的撫上小腹,自從有了孩子,素月變得不同以往,少了一些鋒芒,多了幾分柔情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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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士侃曰:每每想到司馬懿和諸葛亮都無限感慨。諸葛亮,全蜀上下都鼎力支持,比起司馬懿的內憂外患,更有優勢,可惜一人一力難以周全所有事宜,所以也只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比起諸葛亮,我更喜歡司馬懿,雖然憂患重重,可依舊樂觀明智,絲毫不介意屬下的任何偏見,異黨抨擊。這裡的素月和司馬懿處境類似,內有異黨,外有強敵,不過這只是一劑小疫苗,數年之後還有更大的風雨,類似艱難的處境,不同的應對,也展現了素月成長的過程。許多時候,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可是結局卻截然不同,一直在尋找原因,嘗試着改變結局的方法。爸爸總說要對人不對事,之前不懂,認爲這樣沒有原則,所以總是對事不對人,長大了,也就明白了爸爸話的含義。結局不同是因爲做事的人不同,所針對的人也不同,事情發展的階段也不同。對人不對事說的是做事方式,對事不對人說的是做事的結果,二者並不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