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女素執怨懟,數違教令。濟惡以才,射人於暗,荼毒芳菲,埋瘞香玉,無貞女之德,而卻有呂霍之風。今遣至霜寒宮,永不得回永巷。”
冷皇后的遣詔在宮中傳響,丞相的罷官,這個皇后的位分也不再被承認,就好像這後宮從來都沒有皇后。冷荷桐噙着淚搬離了坤華宮。冷荷桐至今都不敢相信,皇帝竟如此無情,她想過有一天皇帝嫌惡自己、剝奪封號、甚至像現在打入冷宮,但沒有想到他竟然不承認他們四年的夫妻情意,這五年自己到底算什麼,四年,徒徒擔了皇后的一個空名,回頭還是一場空。當然也從未想過辛素月竟還能或者回到宮裡。她本想着沒了父親,還能倚靠皇太后,不曾想太后也將她輕易捨棄,自始至終,她不過是個棋子,父親示忠心的工具,皇家籠絡大臣的手段。
霜寒宮。“姑姑小心身子。姑姑不該來這晦氣的地方,小心沾了氙氣。”
冷荷桐聽得是嬋織的聲音。嬋織,曾是自己的貼身婢女,自己一向待她不薄,不想一轉眼反而投身了這個尚且還無名無分的人。不禁怒由心起,衝出殿門:“賤婢,我待你如親姊妹,你竟敢這般損我!”
霜寒宮門推開,一襲白衣,裙帶飄飛,素月緩緩踏進宮,嬋織怯怯躲在素月身後。“皇后萬福金安。”素月做了個萬福。
“皇后?你是在諷刺我嗎?如今得你心願,你不該穿紅衣嗎?怎麼穿的像鬼一樣。”冷荷桐冷笑道。
“當然是弔唁姐姐。姐姐不該請我進去坐坐喝杯茶嗎?”素月莞爾一笑。
“哼,厲鬼的茶你敢喝嗎?不過就算你敢喝,我也無茶可奉。”冷荷桐轉身回了殿,卻並未關上殿門。
素月進了大殿,讓嬋織關上殿門,在殿外守候。素月輕輕道;“我來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情,還給你指一條生路,你又何必動怒。”素月在牀榻上坐下,細聲慢語,“況且若真論起來,倒是你該稱我一聲姐姐,四年前你不都是這麼稱呼我的嗎?如今我喚你聲姐姐,正表達了我的一番誠意。若你還是這般不通情理,我也無情可奈。”
“你我本就勢同水火,從前是,現在也是。我們之間沒什麼緩和的餘地。你想說什麼就快說吧,我這裡不歡迎你!”
“你又何必這麼絕情!實話說吧,廢后是太后的旨意。”
“太后?怎麼會?”冷荷桐一臉疑惑,低下頭一陣思索後厲聲道,“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不過若真是聖上的旨意,聖上如此重情義,或許你還有挽回的餘地。可是我又怎麼會這麼傻?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若不是冀盼着我能爲你在皇上面前美言,也不會讓我進這個殿。”
“可是你會嗎?”冷荷桐眼神回光。倏而回身倒了兩杯茶放於几案上。
“你看,你明知不可能,但還是抱着一絲希望的!你抱着希望,我當然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當然會,過去會,現在更會,只是無情最是帝王家。”素月擺弄着自己的指甲,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也對,對於宮妃,老死宮中是最好的命運。”冷荷桐仰頭看向了窗外,悽然道。
“你不想改變嗎?你很清楚,這宮裡已然容你不得。”素月在冷荷桐耳語,“但是,有一個人等你很久了。”
“你什麼意思?”
“永巷禁衛統領斌湲你可認識?”
“不,這是滅族之罪。”
“但如果你死了,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冷荷桐,又治誰的罪?”
“不,不,不行,我不能這麼做。”冷荷桐垂下了腦袋,喃喃低語。
素月“呼哧”一笑,“言不由衷!”素月起身碰倒了火盆,離去。
霜寒宮久無人居,荒草雜生,塵埃漫天,火勢大發,加上冷荷桐感染肺病,久不見大好,自是受不得煙霧繚繞,薰暈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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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西南角火光沖天,霜寒宮走水,“走水了,走水了,快去霜寒宮救火。”
衆臣竊竊私語:“這辛氏可真有手段,剛回來,就將冷家扳倒、冷後廢黜,如今霜寒宮又走水,看來天要大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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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殿。“夫人,斌湲將軍求見。”花魂話音未落,斌湲就衝了進來。
斌湲人未到聲先來:“殿下,你怎麼能如此出爾反爾?!”
“斌湲,越來越不懂規矩了!進來也不等通報完!何況這個時候你不去迎接你愛妻,來我這裡吼鬧何爲?”辛素月厲聲責問道。
“迎接我愛妻,她都被你燒死了,你還假情假意!”
素月見其怒火沖天,擺了擺手,示意衆人下去,問道:“那場火燒的不過是旁邊的草場,而且都已經做好了防火措施,圍了那麼多溼土,怎麼還會燒死人?”
“這我怎麼知道?我趕過去,人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了!”斌湲失聲道。
“花魂!”素月喚道。
花魂聽到殿內呼喚趕忙進殿:“辛夫人。”
“斌湲將軍說人燒沒了,怎麼回事?你怎麼不和我稟報?”
花魂回話:“回辛夫人,冷姑娘在約定的地方等候,安然無恙。”
素月看着斌湲道:“斌湲?”
斌湲疑惑道:“約定的地方?怪我太心急,直接到了霜寒宮,我這就去那兒把她帶走。”
“那逝去的人是?”素月執着問道。
斌湲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同樣問道:“對啊,那死去的人是?”
“回夫人,是嬋織姑娘。嬋織姑娘爲保全冷小姐,甘願替冷小姐犧牲。昨日原本是一死囚自盡要送出宮,順便將冷姑娘帶走,可不知爲什麼火勢突然不受控制,顯然是有人做了手腳,原本是有機會離開的,可嬋織姑娘說有人希望冷姑娘死,若是沒有人死,那人就不會罷休,所以自願守在霜寒宮被活活燒死。但冷姑娘昏厥,卻毫髮無傷,還在草舍等候將軍!”
素月問道:“這麼說,昨夜死了兩個人?”
“是。”
素月又問道:“可怎麼會這麼巧,正好有一死囚自盡。”
花魂一聽立馬下跪:“求夫人恕罪,是奴婢爲保萬無一失而擅自做主。”
素月擺擺手說道:“罷了,又個兩條無辜的性命,下不爲例!斌湲,你還愣着幹什麼,難不成等她醒了走了,我們一切都徒勞枉費嗎?”
“不是,卑職這就走,卑職告辭。”
待斌湲離開後,素月道:“花魂,這次的事故去稟告宮正,讓她查一下,是誰在背後做手腳。”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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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夫人,查清楚了,是王淑妃。只是這怕是太后的旨意。我們還沒有直接的證據。”張宮正迴應道。
素月抿了一口茶,說道:“那就找到證據再來。”
“可是王淑妃做得滴水不漏,將一切線索指向太后。”
“她果然不簡單。那就再等等,等她浮出水面。”
“是。”張宮正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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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殿。皇帝對素月道:“太后今日下詔廢除了冷荷桐,當初可是母親鼎力扶她爲後,如今此舉,怕你也出了不少力吧!”
素月恬言:“陛下忙於前朝累壞了,這些瑣事就讓妾身來代勞吧!”
“可是你能容得下別人,卻爲何唯獨容不下她?既已廢后,大可以將她幽禁在宮中,何至於將她驅逐出宮,還讓她身首異處變作孤魂野鬼?”
“你心疼了?”素月聲音妖妖,“因爲——她是你的皇后,而且她拿的皇后之位是她不該拿的,還因爲——她不配做你的皇后!”素月蔥蔥玉手搭在了赫連天肩上,“陛下該想的是,何時立妾身爲後,好讓妾身與陛下並肩對敵啊!”
赫連天移開她的手,向前走了幾步:“你何時變得這樣不留餘地!”
“身在險境不由己,妾身再是狠辣終也比不上你們這些嗜血如命的男人。”素月臉色一冷,沉沉道。
赫連天甩甩袖子,離去。
素月嗤嗤一笑:“瞧瞧,又耍小孩子脾氣了!”轉而回去練字了。
(閒士侃曰:“若有什麼意外,提頭來見。”其實素月是讓斌湲來監視冷荷桐。留着冷荷桐,也是在制衡丞相。斌湲之所以還能效命素月,是因爲在他心裡,素月永遠是他的主人,志慮忠純的斌湲也做不出背主棄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