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聖上還是念着主子的,不然也不會接您回宮了。天不早了,一些瑣事就讓下人來做吧,若是,若是讓聖上等主子,可是不太好。”蘼蕪看着素月感物傷懷,不由說道。
素月搖了搖頭:“我怕他們弄壞。你讓他們清洗一下地面,擦擦桌櫃什麼就好,其他的千萬千萬別碰,等明天我再來打理吧!”素月望了望門外的天,已到了日入酉時,天開始暗了下來,“我們走吧!”
此時,周滄海也帶了幾個奴才來,蘼蕪照素月的吩咐囑咐了幾句,隨素月離開,周滄海則帶着奴才清掃屋子,並將衣物被褥帶去司衣局清洗,一直到戌正(晚上8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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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心殿。夜幕降臨,殿內燈火通明。“吱——”素月推開了門,李德榮見是素月,恭敬拜了一下,素月也回了禮。
正座上的男子聞聲擡起了頭,放下了筆,看到了跟在素月身後的蘼蕪,有些不悅。素月微微向後頷首,示意蘼蕪駐足退下,蘼蕪也意識到自己不該進殿,退出殿外,也順便帶上了門。
素月福了身子道安,柔柔道:“陛下看起來很不喜歡蘼蕪,不過,蘼蕪媽媽年紀大了,不如就讓她留在我身邊。”
赫連天並不言語,算是應允。
“我今日去了幽蘭殿,那裡荒廢很久了,聽宮人說,那裡成了禁忌。我住在這裡總不是長遠之計,所以——我私自做主,做了個簡單地清掃,想搬回那裡,陛下不會介意吧?”
“你何時搬去?”赫連天難擡起頭,目光如炬。
素月被他這一反應弄得一時惶然:“明,明天吧!”
“你就這麼着急離開?”
“那……”
“下個月!”
“諾!”素月恭敬道。
“不行,幽蘭殿偏僻寒冷,還是到坤華宮椒房殿吧!”
素月急忙道:“萬萬使不得,椒房殿乃皇后居所,我如今還未正名,搬進去只會惹人閒話;喧賓奪主,恐怕也會爲陛下遭煩憂。託陛下照顧,幽蘭殿舒適暖和得很。”
“也罷,只是我總覺得幽蘭殿陰冷,反正幽蘭殿也不是常住之處,等新殿舍收拾好了你再搬去。”
“是。”
赫連天起身站在窗前,長久的沉寂。
素月站了許久,打破了沉寂:“若陛下沒什麼吩咐,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朕讓你走了嗎?嗯?”赫連天的聲音很低沉,素月不禁有些害怕。
“接着。”赫連天從窗前鎖着的小楠木箱中拿出一物晃在素月面前。
素月接過,細看此物,是自己一直佩戴的項鍊,訝異道:“這個怎麼在你手裡?你拿它做了什麼?”正要伸手去拿,卻被赫連天收了回去。
“朕還要問你重要的東西你連朕都不肯讓碰,卻怎麼隨意交給了別人?”
“她不是別人,是太后。”素月低聲道,“謝謝你把它要回來,請還給我。”
“我想我有權力知道它是做什麼的。”赫連天背過身子冷聲道。
“你這麼說看來你已經猜出一二了。”素月微微眨了眨眼睛,在想怎麼避開這個話題糊弄過去。
“如果你想隱瞞什麼,我想我應該直接交給你兄長。”赫連天察覺到了素月想要回避。
“萬萬不可!”素月驚呼,“我說,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但請你把它給我,否則將是天下一場浩劫。”
“好!”
素月向前走了幾步,看向窗外,聲音舒長,似乎在講一個很久遠的故事:“這是鏤空七彩水晶管,太陽光線照射在水晶管的棱面上發生折射,能夠呈現彩虹光,在晚上因爲裡面有小熒光球,在水晶棱鏡折射下依舊呈現彩虹光,之所以做成雙面鏤空,除了美觀還因爲只要朝着上面的吸管輕輕一吹,由於空氣的壓縮振動,它能夠發出刺耳響亮的聲音,這個聲音除去給敵人震懾以外,還是前岐的最高指令。岐皇不相信身邊的任何一個將領,打算在危急時刻用它來直接指揮兵隊。但是它也暴露了岐皇的處境,所以岐皇並不輕易使用它。後來岐皇讓把它交給兄長,其實是想着聲東擊西,可惜哥哥叛變了。”
赫連天不屑道:“岐皇真是幼稚,淨想着用一些雕蟲小技。那岐皇怎麼保證士兵能聽到這個聲音爲他賣命。”
素月緩緩道:“這根管奏出的是故鄉之音,能讓己軍爲家而戰,能讓敵軍因家而衰。可惜無論岐皇想得再怎麼周全,天命難違。”
“那它也可以召集孔雀衛?”
“還有所有前岐的人。但我不想用它,我不想讓人知道它的存在。”
“如果一定要用呢?”
“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嗎?”素月目光楚楚地看向赫連天。
赫連天沉默片刻道:“爲什麼不用它?”
“我覺得它的出現可能是天下的浩劫。無論是敵軍還是我軍,他們都是貧苦的百姓,而一個君主,不應該戴着有色眼鏡看天下蒼生,應該做的是讓百姓安居樂業,而非爲了他的雄心戰火連天、流離失所。”
“你說得很好,可是太難了,這只是理想。”
“哥哥說我不懂政治,成不了事,或許原因就在於此吧!”
“我只知道羌烏王想要用這個來召集孔雀衛,看來他並不知道這根水晶管的真實作用,我沒想到你也防着他。”
素月淡淡道:“再近的人也不能毫無保留。他就是拿了這個管也未必會用。”
“可你沒了它,他就能輕易將你置於死地。到時候前岐的人自然都只能向着他,你爲什麼就不能保護好自己呢?”赫連天將水晶管交到素月手心中。
素月怔怔看着他,一時啞言。她本以爲他一定抓住這個機會大有一番作爲,不想他竟這麼輕易地把項鍊還給自己。“你想讓我做什麼?”素月忽然想起些什麼,警覺道。
“的確想做些什麼,可你的話打動了我,我想這個理想有你在也許能夠實現,你會成事的!”赫連天回身走到小階之上的桌案,看了看素月,又看向了素月身旁的臥榻,悠悠道:“給我研墨吧!還有那邊的奏章,分好類搬過來;這邊批好的移走。”
素月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臥榻堆如小山奏章,皺了皺眉,言道:“妾身不敢,妾身謹記古訓,後宮不得干政。”
“這麼說,你願意做朕的妃子了?”
素月搖了搖頭:“不要做妃子。”
赫連天狡猾一笑:“後宮不得干政,是怕外戚謀權。不過,你,會背叛朕嗎?或者說,你會爲誰謀權?你肯回到朕身邊,不就是無處可去無人可依了麼?”赫連天走到素月身邊,摸着她的臉龐。
“嗯。”素月低下了頭。想來也確實如此。兄長已將自己名號褫奪,父親將自己趕出家門,自己也輾轉流離了多年,儼然是一條“喪家之犬”。“妾身——遵命。”
素月盈盈走到書案旁,移走批好的奏章,又將臥榻上的奏章一一分好類,放到書案上,然後小心研墨。赫連天也坐回了書案邊,繼續批着奏章。
“你是不是故意的?”素月研着墨,想着剛剛的話,輕聲問道。
“什麼?”
“如果你真要把水晶管交給哥哥,你早就交給他了,何必藏了四年,等了四年,來問我?”
“認真研墨!”
素月努了努小嘴,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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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聲過,轉眼已到了三更天。素月看着認真批閱奏章的赫連天,輕輕倒了杯熱湯水,靜靜放在他書案上;又回身到內殿取出小暖爐,添了些提神的香木炭也端放在書案上。
薄煙嫋嫋,襲香陣陣,嬌花欲泣嗔眠遲。
“都已經三更天了,你先回去安睡吧!”赫連天見素月搖頭,狡黠一笑,握住了素月填炭的手,“莫不是你不敢獨眠要朕陪你?”
素月下意識收回,退後一步,輕聲道:“妾深知國之鼎器,需要日理萬機,不敢多言。只是,陛下既讓妾身醫治,卻又不顧惜自己身體,妾身再做多少怕也枉然。不過,陛下若果有急情,就是幾夜不眠,妾身也陪得。”
赫連天輕聲一笑:“也沒什麼急事,但讓梓潼憂心,爲夫實在過意不去。”赫連天說罷,伸手欲拉住素月,卻見素月遠遠地低着頭站着,甩了甩袖子,徑自走進殿內。
素月拿了桌案上的暖爐,也隨後進了殿內,又從火爐上取下水壺,爲赫連天倒了熱湯水洗漱。
“看來你這四年吃了不少苦,都學會服侍人了!”赫連天笑道。
“服侍陛下是妾身之責。”
“芰荷,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一定要這樣生分嗎?還是你還在怪我,當初……”
“妾身豈敢,若沒有這四年的歷練,妾身也不知民生疾苦,更不知這書外的真實世界。這四年,妾身也學了許多東西,也明白了許多事理。再者,當初是妾身自己不肯回宮的,路是妾身自己選擇的,豈敢責怨旁人;承蒙上天垂憐賜良機,得以回宮,又受陛下垂青,妾身再無所求……啊——”說話間,素月已滅了燈,欲往殿外去,卻被赫連天從身後環腰,帶入牀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