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悄無聲息的指向晚九點整。
背景音樂聲突轉，一下變得昂揚起來，節奏頗有點象義勇軍進行曲。
與此同時，兩位主持人掛着完美笑容，手持話筒，快步走向舞臺，報幕聲音也變得穩中帶點亢奮：“各位，又到了激動人心的時刻！……”
坐在臺下、貌似已陷入審美疲勞的員工們也象突然注射了強心針一樣，一個個精神大振，挺直腰板，摩拳擦掌，興奮不已的交頭接耳：
“來了，來了！”
“一年等一回，終於等到了。”
“我就衝這個來的！”
“不曉得今年是哪個傢伙走這狗屎運？……”
……
秦可銦坐着那裡，慵懶的欣賞着周圍人的反應，人生百態，有趣得緊！
男主持人一邊用右手做出一個瀟灑的邀請動作，一邊不忘朗聲道：“下面，請我們雲總上臺抽這個特等獎，大家掌聲歡迎！”
掌聲四起。
雲瑉欲放下懷裡的昊昊。但那小子不知怎麼回事，就是不肯撒手，死拽着他衣服，瞅着他，撒着嬌說：“舅舅，我要抽獎。”
雲青青苦勸無效，無奈道：“乾脆你帶他上去抽獎得了。”
昊昊一聽，雀躍不已。
雲瑉拖不起這時間，只能抱着甚少露面的外甥走向舞臺。
臺下的員工一瞅，自家總裁居然抱着一個奶娃娃上臺？！
那一刻，衆多年輕女性員工的芳心碎了一地。
不認識小傢伙的基層員工更炸開了鍋，：
“啊？……怎麼雲總抱一孩子上臺？”
“這小屁孩誰啊？”
“沒聽說雲總結婚生子呀！”
……
“莫非雲總早就隱婚了？！”
……
“難道……難道是私生子？
……
“賣糕的，太打擊人了！原來我偶像的私生活這麼爛呀！”
……
秦可銦聽着周邊員工的議論，對羣衆的想象力佩服得五體投地。爲避免給自身帶來麻煩，她決定不說破昊昊身份，好整以暇的蹲在幕後，等看好戲。
兩主持人望着走上臺的一大一小兩帥哥，男的傻了眼。女的忘了矜持，脫口而出大部分女性同胞的疑問：“呵呵，雲總，請問，這小朋友是？”
臺下倏地一片寂靜。
“哦，我的外甥。”雲瑉環掃大廳，微微一笑。
臺下的年輕女性員工，尤其是未婚的，竟然沒來由鬆了一口氣：白馬王子還在等待他的灰姑娘！
“雲總，請抽出今天的特等獎幸運兒！”
雲瑉勾出一抹笑意，對着話筒，淡然道：“年年都這麼抽，沒甚新意……今年想換個人抽。”
臺下一片譁然。
聞言後，秦可銦會心一笑，這人選呼之欲出。
“讓我這小外甥來抽，大家有意見嗎？”雲瑉微揚下巴，沉聲問。
臺下鬨堂大笑，並夾雜着“沒意見、沒意見”的回答聲。
最近這小子有點沉了，雲瑉飛閃過這念頭，放下懷裡的外甥，磁性十足的叮嚀聲通過話筒傳出來：“昊昊，去前面的箱子裡隨便拿一張紙條出來。記住，就一張！”
昊昊轉着烏溜溜的大眼睛，點點頭，屁顛屁顛跑到抽獎箱處，一本正經的把小手伸進去摸呀摸、掏呀掏……摸了好一會，才摸出一個紙條，興奮地遞給已來到他身旁的舅舅。
雲瑉微笑，拍拍外甥的小臉蛋，展開紙條……
臺下員工屏息等待着結果……
背景音樂換成擊鼓聲，由緩而急，扣人心絃。射燈快速環掃一下全場，又集於雲瑉所站位置。
終於，雲瑉輕擡右手，鼓聲停。他望了一眼臺下，俯身，拿着紙條問：“昊昊，舅舅考你一下，認識嗎？”
昊昊歪頭一瞄，笑了，大聲的、一字一頓的賣弄：“認，識，是9—1—1。”
剎那間，男主持人激動起來：“各位，本次特等獎得主已經出來，是911！”
女主持人美眸流轉，聲音甜中帶嬌：“誰是911號？請上臺！”
臺下一片靜默後，旋即象開水沸騰開了：
“911？不是我！”
“又沒中！”
“MD，老子是91！”
“911？真是個變態數！”
……
一聽911，本來正悠閒吃梅子的秦可銦一下懵了：多少？911？她霍然起身，急不可耐地揪着旁邊華副經理的衣袖問：“華姐？多少號？”
“911！我是913！差一點點呀！”華副經理鬱悶的撓撓頭皮，隨即側首問，“小秦，你進廳的時候，門童不是也給你發了個號碼嗎？多少？”
秦可銦打了個激靈，掏出那張進門領的號碼條——911！怎麼偏偏是她？
一看某人這副呆瓜相，華副經理不解的奪過她手裡的號碼條，忍不住大吃一驚：“911！911！……怎麼是你？！”
法務部的人把複雜的眼光投向秦可銦，有羨慕、有不解、有嘲弄。
秦可銦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領還是不領獎？這是個問題。
豈知，近旁有耳尖的人聽到，立馬激動的站起身，大聲宣揚：“911在這裡！”
大廳裡的人刷地把目光一致投向法務部領域，都想看清這個幸運兒。
“請911上臺來領獎！”女主持人立馬發出邀請。
秦可銦依然不動，望着蔡經理、華副經理：領導給個指示吧。
蔡、華兩人快速的交換眼神。
“請911號儘快上臺領獎！……我們後面還有幾個節目！”男主持人催促道。
蔡經理一掃周邊環境，實在是騎虎難下！微蹙眉頭，強扯了個笑容，道：“小秦，去領獎吧！”
法務部其他成員一看老大發了這話，也紛紛打趣道：
“去吧，去吧，幸運的小秦參謀！”
“別忘了請客！”
“就是就是，你要請我們吃飯唱K！”
……
“911是哪位？請儘快上臺，不要耽誤大家時間，好不？”雲瑉等得有點不耐煩，亦拿話筒催促道。
秦可銦拿着號碼條，苦笑着往舞臺走：雲大佬，你老就等着嚇一跳吧！
雲瑉靜靜的站在舞臺中央，嘴角噙笑，等着那個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慢慢走近。燈光太炫，他看不清來人長相，卻覺得那個越來越近的扎着馬尾的身影有幾分熟悉。
待來人踏上舞臺，雲瑉心神一蕩：怎麼是她？竟然是她身穿紅色高領毛衣、藏青色中裙，腳蹬長靴，穿過人羣，向自己款款走來。
昊昊一見是秦可銦，來了神，眼睛發亮，燦若星辰，張口就喊：“阿姨！阿姨！”掙脫雲瑉的手，衝上前，撲進她懷裡，“阿姨，抱！”
臺下譁然，雲大佬的外甥真熱情似火！
軟軟的香香的小人兒突然撞進懷裡，秦可銦條件反射性抱住他，小帥哥又壯了，抱得有點吃力。不過，其肌膚真是賽雪，膚如凝脂，讓人一看就想……情不自禁的貼近他的小臉，碰了一下他額頭。
昊昊理直氣壯的一指臉蛋：“阿姨，錯了，是親這裡。”
秦可銦眼前飛過三隻烏鴉。
臺下的人雖然看不清秦可銦的具體動作，但看着臺上兩人的互動，還是被小雷了一把：這女的和雲大佬外甥也太親近了吧？！
一直優雅微笑的雲青青望着這一幕，嘴角幾不可見的抽了抽。
待秦可銦抱着昊昊走近雲瑉的時候，雲瑉銳眸一閃，衝她微笑點頭，旋即伸出雙臂，低聲給外甥下命令：“昊昊，下來！不要影響阿姨領獎！”
昊昊把身子一縮，搖頭拒絕。
雲瑉俊臉一板。
秦可銦趕緊表明態度：“沒事，讓我抱一會。”
雲瑉狠狠挖了外甥一眼，隨後給了秦可銦一個歉意的眼神，不再糾纏於這個枝節問題。
臺上的兩主持人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四目相接，頗有默契的交換了某些疑問。
男主持人走前一步，朗聲道：“下面，請雲總爲911頒獎。”
背景音樂又起，變成了義勇軍進行曲。
一個身穿旗袍的禮儀小姐笑吟吟地端着托盤走近，輕啓紅脣：“雲總，請。”
雲瑉拿起托盤上那裝着一萬支票的紅包，瞟了對面的秦可銦一眼，笑着引誘她懷裡的外甥：“昊昊，你下來。你給阿姨頒獎，好不好？”
昊昊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頭點得象雞啄米，乖乖的跳下來，接過雲瑉手裡的紅包，反身，一邊遞紅包，一邊神氣活現道：“阿姨，給你。”
秦可銦俯身，捏住昊昊的小手，搖了搖，笑意融融道：“謝謝小帥哥！”
昊昊趁秦可銦一個不備，粹不及防的摟住她脖子，“吧唧”親了她一口，又很快笑嘻嘻的退回雲瑉懷抱。
臺下聽到這被話筒傳出來的吧唧聲，再次爆發大笑。雲大佬的外甥超可愛！
秦可銦被偷襲成功，捂着臉，臉色紅了又紫，有苦說不出，指着小色狼，故作憤然道：“昊昊，你，你……”
“你親我，我就親你。”昊昊一本正經道。
一聽小傢伙這解釋，秦可銦差點暈菜。果然，自作孽不可活。
雲瑉斜睨她一眼，戲謔道：“有什麼關係？昊昊才五歲！又不是我……這樣的大男人。”
此時，女主持人見縫插針：“恭喜這位同事！不知怎麼稱呼？哪個部門的？”
“呃，姓秦，叫我小秦就行。”部門嘛，還是不回答的好。
雲瑉臉色如常，心裡發笑，算她聰明，還懂得避重就輕。
女主持人詫異她的漏答，卻也不便深問，又道：“小秦，請問此時此刻，你有何感想？能跟大家分享一下嗎？”
秦可銦面色一僵，心裡暗歎：不就抽個獎麼？怎麼整得跟電視裡的頒獎典禮一樣？掃了一眼某人，雲大佬正目光灼灼的直視她，饒有興趣的樣子。認命的接過話筒，笑道：“此時此刻，我的激動難以言表！千言萬語化一句——感謝雲氏！”話畢，欲把話筒還給女主持人。
臺下衆人完全沒反應過來，還等着她的後續感言。
女主持人愣了，主持過好幾年的新年晚會，從沒員工只發表如此簡單的獲獎感言！……起碼，她應該感謝一下臺上的大老闆還有臺下所在的部門吧？出於好意，她並沒伸手接話筒，善意提示：“小秦，多講兩句吧。”
秦可銦冷汗直冒：美女，不是我不會說話，關鍵是我不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呀！不由自主瞟了瞟雲大佬，想向他求救。
然而，雲瑉直視着她，一臉期盼的等着其後續感言，眼裡分明寫着：這一萬塊獎金沒這麼容易拿！
秦可銦輕嘆了一口氣，重新舉起話筒，自爆家醜：“說實話，我這人一向沒手氣。不瞞各位，從小到大，我連個安慰獎都沒中過！”
臺下鬨笑，打斷了她的獲獎感言。
待笑聲稍止，秦可銦接着說：“今天，天降橫財於我，真的只能說四個字——老天開眼！……廢話不多說，感謝雲氏！感謝雲總！”優雅欠身，順便掠一眼雲瑉，那廝正笑得燦如春花，鄙視某人一把。她吸了口氣，來了句最後的總結陳詞，“我堅信，雲氏的明天將會更美好！謝謝！”
女主持人笑眯眯的接過話筒，睜着眼睛說瞎話：“感謝小秦的精彩感言！”
秦可銦不動聲色的後退兩步，與雲瑉平行站立。
雲瑉淡淡笑道：“小秦，運氣不錯！”
“嘿嘿，謝謝雲總沒揭穿我！”秦可銦一揚紅包道。
“揭穿你？”雲瑉詫然，旋即明白過來，笑道，“你是公司的外聘律師，也勉強算半個雲氏人。”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又問，“對了，你今天怎麼來的？”
“法務部節目缺人，我被臨時抓了壯丁。”
“一次壯丁一萬塊，你沒虧！”
秦可銦眉一挑，正欲說話，聽到男主持人說：“下面，請攝影師給雲總和特等獎得主合個影。”
合影？秦可銦徹底無語，雲氏的名堂真多！
雲瑉凝視着她，若有所思的問：“怎麼？不願意？”
“呵呵，有美相伴，哪能不願意？……關鍵是——我乃假冒僞劣產品！這一合影，證據充足！”秦可銦訕笑道。
“放心，雲氏不會告你欺詐的！”雲瑉忍不住笑道，隨即安慰她，“合影只是慣例。”
攝影師拿着相機，對着雲瑉、秦可銦、昊昊，一扯嘴角，道：“請注意，我喊一二三。”
“一、二、……”
就在攝影師“三”剛出口的時候，昊昊舉起雙手，食指和中指擺出V造型，頭一歪，笑得燦爛無比的對着鏡頭。
攝像師低頭看了一下鏡頭，摸了一把額頭，擡頭道：“再來一張吧？剛纔小孩的手擋住了雲總的臉。”
秦可銦低頭偷笑，做領導就是好，被擋了臉就要重拍。
雲瑉眸子一轉，不經意掃了某人一眼，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見她雙肩微微抖動。眉一挑，淡淡道：“嗯，再來一張。”隨即，低聲叮囑昊昊，“這次，手不準舉那麼高。”
在攝像師第二次拍照的時候，雲青青微眯眼，放眼望去，三個人站一塊，竟說不出的和諧。瞬間，心被擰成了一團麻。
照完相。
三人各就各位。
在千人矚目下，在女性員工的刀光劍影下，秦可銦如背芒刺的回到座位。
剛落座，旁邊的女助理忙不迭問：“小秦，你跟雲總很熟麼？”
“啊？不熟，不熟。”秦可銦把頭搖得象撥浪鼓一樣。她大好青春，可不想被雲大佬的粉絲當場砍死。
“不熟？不可能！……雲總外甥一見你，就主動撲到你懷裡……你還親他來着。”
秦可銦心一跳，臉色卻不變，法務部知情的方主管早被雲大佬下令封口。電光火石之間，她刻意壓低嗓子，故作神秘狀：“跟你們說，那小傢伙的皮膚超好！白裡透紅，滑溜溜，粉嫩粉嫩，跟紅富士一樣，讓我忍不住就……”
“靠，敢情你把人家小孩當蘋果啃呀？！”某已爲人母的法務主管忿而拍桌。
“嗯，就是這樣的。有錢人家的孩子營養就是好！”
法務部的人捧腹大笑。
當然，在口口相傳下，秦可銦的這個解釋也傳遍了各個角落。
隨後，法務部有人舊話重提：“什麼時候請我們客？”
“時間地點隨你們挑，底線不要超過這筆獎金就OK了！”
“哇，小秦，夠義氣！”
秦可銦笑而不語，這錢純屬意外之財。取之於雲氏，用之於雲氏也是應當的。
話說雲瑉那邊。
他一落座，雲青青就緊張兮兮的夾槍帶棒：“怎麼回事？你不是說小秦只是公司的顧問律師麼？怎麼是她中了獎？”
雲瑉往後一靠，淡笑道：“人家運氣好。”
“老實跟姑媽說，你是否把她弄到了身邊工作？”雲青青追問道。
“啊？誰亂講的？”雲瑉有點吃驚的問。
“你別管是誰講的，究竟是有還是沒有？”雲青青固執的問。
“人家律師幹得好好的，怎麼會來我們法務部？”
“那她怎麼一會表演，一會領獎？”
“表演是因爲法務部臨時缺人，領獎嘛，只能說她夠運氣！”這一切真的不是他安排的，但一切讓他心情出奇的好。
“那……”
雲瑉不想再聽姑媽的廢話，臉微沉，目光轉冷，視線射向舞臺，全身上下透露出話題到此爲止的信息。
雲青青被老公拉了一把，輕嘆了口氣，不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