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說

韓氏從丈夫話裡嗅出一股不一樣的味道來,幾乎是從牀上跳起來去拉丈夫:“四爺,我真沒做什麼事,你要怪我糊塗,就怪吧,可我對孩子,沒什麼不好。”陳四爺看着妻子,一字一頓地問:“你真不知道?”

韓氏的心開始砰砰亂跳,丈夫到底知道了什麼?可是一旦說出來,那就是萬劫不復,而不說出來,或者還有一線希望。見妻子依舊沉默,陳四爺從妻子手心掙脫出來,大叫來人,翡翠迅速進來,陳四爺指着韓氏對翡翠道:“你以後好好伺候你們奶奶,別的事,一概不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翡翠不敢問,只連聲應了。

陳四爺已大步走出,韓氏追了兩步,卻聽見陳四爺在吩咐小廝,把東西都搬到書房,這裡就留給韓氏養病。韓氏生病這些日子,陳四爺是住廂房的,現在搬去書房,這背後的含義讓韓氏不寒而慄,她的腳步像被釘在地上一樣,直到外面的喧囂全都消失,翡翠才道:“奶奶,藥熬好了,您先把身子養好。”

養好了又有什麼用,韓氏看着翡翠,自己爲的不就是這個家嗎?可丈夫爲什麼不理解?看着空蕩蕩的庭院,韓氏低聲問翡翠:“這以後,就是個冷宮樣的地方嗎?”翡翠依舊恭敬:“奶奶您別多想,養好身子就是。”

韓氏拖着腳步走進屋,現在想再去尋丈夫解釋,只怕丈夫也不肯聽,韓氏的淚涌出來,這一切,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你都定下了?”陳大太太遲疑地問兒子,陳四爺點頭:“娘,我曉得你希望我們小夫妻都和和美美的,可是這樣的大事,她都瞞着不說,難道她以爲,真能瞞一輩子嗎?這種事,正得恩寵時候不過是件小事,可誰又能保證一輩子都那麼順利,到時一道旨意,就是抄家滅族的禍端。娘,兩個孩子,還望娘您多費心些。”

陳大太太嘆氣:“我曉得,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太信任她,也不會讓她如此大膽。”陳四爺脣邊笑容苦澀:“娘,怎能怪您,她是您親兒媳婦,您信她也是常事。是她辜負了這些信任。您先歇着吧,我還要尋人問問。”

陳家大大小小的鋪子也有一二十個,一個個都要去查,查出到底是哪些人在參與這件事,特別是武家。陳大太太拍拍兒子的手:“辛苦你了,這些日子,這家裡的事我讓你二嫂暫時管着,我也會囑咐她,有什麼蛛絲馬跡,讓她告訴你。”

陳四爺應是就走出去,要查,自然先從武家查起,畢竟他家是頭一家被查出放印子錢的人家。武家暫時落腳的地方不過小小兩間屋,武大叔和武二都被官府帶走,武二嫂的爹吳管事早在事發後第三日就來了武家,帶走了武二嫂。武婆子氣的躺在牀上,嘮叨個不休,不就是說陳大太太和昔日同伴都不念舊情。

武大在外爲父親和弟弟奔走,現在手裡沒有銀子,原先認識的人見了,能讓武大送進去幾碗飯還算是感了昔日舊情,更多的是對武大視而不見,渾忘了當日武大來往衙門時候,一個個都稱兄道弟。

武嫂子一個人又要照顧孩子,還要伺候婆婆,更要忍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更別提武氏三天兩頭來家,什麼忙都幫不上,就只會和武婆子相對而哭,武氏沒進陳家伺候過,行事有些無顧忌,偶爾還會罵幾句陳家太過狠心,不過是件小事,就拿了自家當頭。

武嫂子這日又是聽了她們母女一日的抱怨,狠心把最後一個雞蛋給武婆子燉了,送飯過去,武氏的眼看見那碗蛋羹,就又哭起來:“現在雞蛋都成了好東西了,原先可不是這樣的。”武嫂子當然曉得原先他們一家子過的是什麼日子,只是把蛋羹送到武婆子身邊:“婆婆,您先吃兩口吧。”

武婆子的雙眼無神,喃喃地問:“太太她,還是沒有派人來?”武氏恨得牙都咬了:“娘,您還指望什麼太太,她要真念着舊情,也不會着人來攆你了。”武婆子喝止女兒:“你懂什麼,你小孩子家,哪曉得當初我和太太之間的情義,還記得那回太太生病,不是我跑前跑後伺候?”

武氏的鼻子皺起,這話都說了八百遍了,也只有自己的娘還相信太太還會記得她,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法把家裡那些東西拿回來些,不然一家子可怎麼過日子?

門外響起問話:“武嫂子在家嗎?”從落腳到這,除了官府和吳家上過門,就再沒別人了,武嫂子掀起那破爛的門簾,看見來人不由哎呀一聲:“劉嬸子,您怎麼來了?”聽到這個劉字,武婆子立即從牀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出去:“胭脂姐姐,我就曉得你會來看我的,是不是太太已經肯見我了。”

劉婆子臉上笑容有些僵硬,扶一把武婆子才道:“小柳兒,我是尋你媳婦有事,你身子不好,先到牀上躺着去吧。”說着把一個小包袱交給武嫂子:“也不是什麼好的,不過幾樣碎布頭,你先拿着吧。”

武嫂子忙和武氏先把武婆子安置到牀上,這才請劉婆子屋裡坐,茶也沒有,只倒上一碗白開水,滿臉羞慚遞上:“您先潤潤。”劉婆子接過喝了一口才說:“你曉得我是個爽快人,那些拐彎抹角的話也不說了。你們一家子雖說被攆出來,也是陳家冊上的奴僕,到哪裡都去不了。”

武嫂子的心猛地一跳,往武婆子躺着的那間屋看了眼,小聲道:“嬸子是不是有什麼法子?我別的也不求,只要兩個孩子能夠被放出去,去尋個別的事做,也就求老天保佑了。可我也曉得,我們一家子犯的錯實在太大,這將功折罪,也要有立功的機會。”

劉婆子笑了:“就曉得這家裡,也只有你一個明事理的了。我和你說,你對四奶奶放印子錢的事,到底知道多少?”武嫂子的臉登時煞白,看着劉婆子說不出話來,劉婆子拍拍她的手:“傻孩子,你當是我來問的,是四爺命我來的,原本呢,四爺以爲,這事也就這樣了了,哪曉得前些日子才隱約聽說,四奶奶也摻進去了,翠玉翠紅,總是姑娘家,有些事,四奶奶也不好叫她們去做,你呢,到底曉得多少,說出來,四爺許了,把你們一家子送到通州的莊子去,那莊子雖小,也有一百畝地,你們一家子好生在莊上,吃穿住處都有。若不肯,四爺也只有去想別的法子。可是呢,你們一家子,這日子就這樣吧。”

武嫂子遲疑了,韓氏的事,她當然曉得不少,可還是巴望着過些日子,這事情冷了,韓氏能求陳大太太,把自己一家放出來,到時再想別的法子。而現在一說出來,那就一輩子都要在陳家了,劉婆子淡淡地道:“你別嫌那莊子不好,再差,也比這裡強。再說,一日爲奴,終身爲奴,就算用了別的法子從名冊上除去,可別人也只會當你們依舊是陳家的下人。你啊,不爲別人,難道不爲你兩個孩子想想,四爺是個手鬆的人,還應了,到時就把你兩個孩子都從名冊上去掉。”

武嫂子很遲疑:“可是,那是背主。”

劉婆子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這孩子,怎麼糊塗了?夫主夫主,四爺尚且是四奶奶的夫主,更何況你們這些陪嫁呢?四爺難道不是你的主?況且我再說句你不愛聽的,若昔日你還在裡面時候,聽到四爺的什麼話,難道不會去告訴四奶奶,那時你怎麼就不覺得是背主?”

武嫂子的臉色慢慢恢復紅暈,劉婆子曉得,這是她在想,起身道:“我去瞧瞧你婆婆,說起來,她這輩子,還真沒吃過什麼苦。”服侍姑娘的丫鬟們,是豐衣足食的,哪似今日住這樣矮小房屋,用破爛傢俱?

武嫂子怔怔地坐在那裡,並不知道劉婆子去而復返,等劉婆子又坐回去她才問:“現在四爺是和四奶奶鬧翻,若等到四爺和四奶奶和好了,我還有好日子過嗎?”劉婆子看着武嫂子:“你好笑不好笑?你以爲,現在你就有好日子過了,到時你兩個孩子都出了名冊,你們一家子在莊上安分守己,四奶奶和四爺和好,我瞧啊,這輩子,難。”

情況竟到了這樣壞的程度?武嫂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可是,四爺和四奶奶,之前那麼恩愛。”恩愛?劉婆子冷笑道:“要是你的丈夫,揹着你在外面放印子錢,得的錢偷偷置辦產業,不和你說一聲,你會怎麼想?四爺這回,是真的涼了心。你啊,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去我家說一聲。不過呢,這事,就算不問你,四爺也能尋出人問,我呢,不過是想着和你婆婆是幾十年的交情,難道真的看着她最後沒有依靠。”

說着劉婆子起身要走,武嫂子扯住她的衣衫,劉婆子會意,重新坐下,武嫂子開始說話,聲音很小,但說的話劉婆子都聽清了,臉色越來越糟糕,足足說了半個多時辰,劉婆子才離開,直接去見了陳四爺,把武嫂子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陳四爺,陳四爺或許是已經發過了火,並沒像劉婆子想的那麼氣惱,而是很平靜地說,知道了。

劉婆子應是,陳四爺又道:“既許了,也就要應,你明兒讓你男人把武家那兩個孩子的名字都從名冊裡去掉,再去衙門把這事辦了。等後日找輛車把他們一家送去通州,至於武大叔和武二,讓他們也別找人了。這兩人,出不了監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兒做了件自己作死的事,來大姨媽還用紅糖沾糉子吃,吃不完的糖還用熱水衝了喝,於是跟血崩似的,還心跳加速滿頭大汗血管感覺都要爆了,躺了半小時才緩過來。嗚嗚嗚,差點以爲自己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