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殘酷與仁慈

這是一間很大的書房,不過連一本書也看不見,卻到處堆放着文件,一個木製的沙盤上插滿了小旗。再就是四面牆上掛着的軍用地圖,房間內一張帆布行軍牀伸展在牆邊,雖說房間所有的窗戶都開着,可依然熱得讓人發燥。

一張文案坐着一名軍官,衣領上黑底的銀邊的領標上赫然是兩葉松柏,這是一名上校,上校的那張黑的發亮的方盤臉,依然亮着光一對眼窩微微下陷,眼窩下的烏青顯出這張極少表情的面孔背後的疲憊。

這就是在甘肅有着“活閻羅”或者“活菩薩”兩種截然不同稱謂的騎一師師長於柱城,這會看並沒看部隊的報告,甚至於連戰地越級晉升營連軍官的事都暫時壓下了,這會他看着報紙,兩道掃帚眉重重的壓下,漆黑的又眼中,偶爾眼波滾移閃爍一下,卻是一閃即逝。

這是一次來自南京參謀部斥責,口氣比上一次更加嚴厲,看着口氣極爲嚴厲的電報,於柱城相信,如果這會那位蔣參謀長在自己的面前,恐怕已經破口大罵了。

過去的幾個星期裡,於柱城的日子不好過,領章上的三葉松柏變成的兩葉,這意味着他從少將被降職爲上校,甚至於連騎一師師長也被免去,暫時代理騎一師,算是“戴罪立功”的意思。

“哎”

無奈長嘆口氣,於柱城苦笑了一下,那兩道掃帚眉擠成了一團兒,從在子午嶺殲滅河州馬隊主力之後,他的日子就沒好過過。

在他嘆氣時,一名軍官走了進來,他行過軍禮後,朝前走了一步。

“長官,我的騎二營被勒停了”

趙鵬達那張似腰子般紫黑色的長臉上帶着難抑怒容,他一個騎兵團就那麼三個騎兵營,可現在已經有兩個營被勒停接受調查。

“上次開會,我告訴過你,必須要嚴加約管下屬,現在南京盯着咱們,你已經撞了兩次槍口,再撞一次,即便是你有顯赫軍功,怕也得除役”

這會於柱城那兩道掃帚已經展開了,在下屬面前,他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內心的情緒,軍官是部隊的靈魂,軍官的情緒會直接影響到部隊的情緒。

坐在馬凳上,趙鵬達垂手嘆了一句。

“長官,你以爲我不想嗎?幾個重傷兵抱在一塊用手榴彈把自己結果了我又有什麼辦法?”

將腰間的馬刀取下拄着在手間,趙鵬達滿臉盡是無奈。

“你說我是報戰死,還是報自殺?報了自殺,他們可什麼都沒有了,報戰死,還有三百塊錢的撫卹咱得對得起兄弟。都是苦哈哈出身的,咱得對得起他們”

這會房中的兩人眉宇皆是無奈之色,可無奈又有什麼辦法,南京那邊有明令。

“過去咱們在東北,和老毛子打仗,開始時,咱們從來沒丟過重傷員,花再大的代價也要救他們,可最後呢?那些好不容易救回的兄弟,自己跳了河,上了吊,少條胳膊,咱們能想辦法安置了,可少條腿,那就廢人,這世人,就是親兄弟都不待見家裡多個廢人,沒了腿,就沒有了命,生不如死”

趙鵬達說着,於柱城卻是鎖着眉吸着煙。

“把他們丟在戰場上,讓他們自生自滅,或者留給老毛子,最後還不是死嗎?這樣死了,咱們的報告上怎麼寫?失蹤就是失蹤啥都落不着。要是報戰死,那會咱們在東北時只有二百元的撫卹,外加兩百元的保險,入了關撫卹又加了一百。”

吸着煙,於柱城什麼都沒說。他知道趙鵬達說的是事實,他到現在還能記憶那個被自己親手補個子的士兵,在嚥氣時臉上露出的解脫式的微笑,那會傷撫不過只有三十元。正是傷員們哭喊着要手榴彈,讓長官發慈心補個了的哭喊聲中,纔有了騎一師的“傳統”,而作爲他們的軍官,在戰後彙報時,會自動的把他列入陣亡名冊。

“南京的那羣官老爺說咱們他媽的沒良心,誰他孃的願意親手殺死自己的兄弟?”

趙鵬達嚷吼了起來,那張腰子臉上劃出兩道淚痕。

“當初那些活下來的重傷員拿着什麼,100塊錢然後部隊就不問他了。千方百計送到醫務站裡可還沒救回來,130塊錢,打仗的時候,咱們用軍法逼着他們去賣命,誰不賣命,我殺誰,軍法如山,開始的時候,死在軍法上的兄弟,不比讓老毛子打死的少,後來大家都習慣了,都拼命了,可要是他們沒了腿,沒有腿部隊就不要他們了,當個廢人活着,還不如死了,死了還能給家裡掙上幾百塊錢,咱們逼着那個傷兵去死嗎?沒有都是自願的,那會咱們至少能給他們抱個戰死”

趙鵬達噴着唾沫星子在那抱怨着部隊裡的不公,那張紫黑色的臉上這會盡是委屈,發自心底的委屈。

“要說逼,那是他孃的不公逼的,死在戰場上有三百塊,死在醫務站媽的縮水了一半,救了回來沒用了,給你100塊錢,滾你孃的蛋,這他媽的是那門子規矩。”

“夠了”

用力的擰滅香菸,於柱誠喝了一句。

“夠?長官,今個我得說,就是長官你把我推出去斃了,我也得替兄弟們說句話,喊着騎一師萬歲去死,真他媽的是個英雄嗎?送兄弟們一程,是他孃的心狠嗎?都他娘不是,可有啥法子,兄弟們在戰場上用了命,國家就得對得起他們。死了,國家對得起他們,五百塊錢啊有了那五百塊錢,置個二三十畝好地,這輩子,家裡的爹孃老婆孩子可就不愁了。可現在呢?長官,我的個好長官,你到醫院裡看看去,去看看那些沒了腿的兄弟,拿着那一百多塊錢,他們咋活?他們還有啥指往,咱們是他們的長官,別他孃的眼裡只有軍法”

淚流滿面的趙鵬達站起身大聲嚷罵着,嚷罵聲甚至讓外間的警衛、參謀們都探頭朝這看着,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因他的嚷聲露出異樣的神色。

“現在他蔣方震要是站在我臉前頭,我就是拼了命,也得把他的腿砍掉一條,然後給個一百塊錢,讓他滾蛋,他孃的到那會,他才知道啥是良心說咱們沒良心,不知道仁慈爲何物,我非要問他一句,讓沒腿的兄弟滾蛋,就是有良心了,就是仁慈了,是他孃的假仁假義”

“假仁假義”

盯着手中的電報,坐在海天號巡洋艦會議室內的陳默然,擡眼看着追過來的蔣方震。

“百里,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置這個怨及長官的趙鵬達?”

“行三十笞,以正軍紀,另降軍銜一級”

蔣方震面無表情的道出了自己的意見。

“照你的意見辦吧百里,你從參謀部追過來,怕不單是爲這件事吧”

陳默然再次把視線投向那份長達千字的電報,電報於其說是那個“於閻王”請示如何處置趙鵬達,倒不是說是他想借趙鵬達的嘴講出光復軍中傷亡撫卹中存在的問題。

厚餉養兵,厚恤官兵,這是早在地獄島上就定下的規矩,目的是爲了讓士兵無後顧之憂,上了前線方能奮勇殺敵,撫卹金從一百加到了兩百、三百,再後來甚至讓產業保險公司承包了光復軍官兵的人身保險,陣亡官兵能拿到兩百元的保險金。

厚恤官兵換來的士兵在戰場上無人不是奮勇當先,可在厚恤陣亡官兵的同時,但對於傷兵……

“長官,重傷員,不能退役了之,一百元的傷殘金、幾十元的保險金,的確,少了點,正像於師長解釋的一樣,有時無情不一定是殘酷,無情不見得不是一種仁慈殺死了重傷員,卻給他們的家庭換去了衣食無憂。”

蔣方震的語中也頗帶着一些無奈,在接到第六師上報的騎一師“處決”本師重傷員時,整個參謀部在震驚之後,更多的卻是憤怒,軍法無情,但那是軍法,從每一個人加入光復軍時,他們就被告知軍隊是一個家庭,身邊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兄弟,以軍爲家,以血灑花,這是光復軍的信條,而騎一師無疑令這個信條蒙羞。

最初按參謀部的意見,應該把於柱城還有涉及其中的軍官押回南京受審,可十幾萬逃寇在陝西、甘肅等地燒殺劫掠的現實,以及對事件傳出後對光復軍的影響,最終事件還是被壓了下來,於柱誠被降一級軍銜了事。

或是沒這封電報,誰知道騎一師這種殘酷無情背後的無奈,用殺死自己的兄弟,換取兄弟家人的無憂,這種無奈與痛苦,或許只有親歷者才能體會。

“不拋棄、不放棄,這是我對每一個戰士作出的承諾”

站起身的陳默然苦笑一下。

“但我沒做到,至少對這些重傷員,我沒做到,千方百計救回了他們的命,可最後,他們不能打仗了,對於軍隊也就沒有價值了,所以……就像趙鵬達說的那樣,給人家一百多塊錢,就把他趕回家了,不是騎一師殺了他們,而是……”

陳默然沒有繼續說下去,來回踱着步子,沉思了好一會,方纔轉身吩咐了一句。

“百里,我今天要去東海蔘加海軍的演習,參謀部擬個章程,就是部隊應該如何照撫重傷員,嗯”

“執政,死者爲大”

,他便解釋了一下。

“執政,可以想象如果將重傷者的傷撫提高到與陣亡撫卹相當或相近,一定會對官兵造成一定的衝擊,士兵們或許會感激,但同樣的也可能有人不能理解,畢竟傷者至少還活着,而死者卻無法復活,在提高傷撫的同時,再提高的陣亡撫卹,根本就不現實,原本撫卹對於光復軍來就,就一直擔負着沉重的壓力,像東北,最多的時候,我們一天就支付了300多萬的撫卹,這筆款子夠建一個師了。”

明白蔣方震意思的陳默然這點了下頭。

“嗯……這樣,對趙鵬達的懲戒,暫時不急着發,我先考慮一下……等我回南京再說吧”

揮了揮手,蔣方震便退了出去,而在他出去時,陳默然的腦海中仍然反覆迴響着,趙鵬達的一言言一句句,如果還有活路誰又想死呢?那些重傷員爲何會喊着“騎一師萬歲”,是因爲他們對騎一師的感激,送他們一程,不是所謂的拋棄傷員,而恰是一種不拋棄。他們用自己的方式關愛着自己的兄弟。

而造成這樣殘酷的“關愛”的是誰?恰是自己

是自己制定的並不合理,但卻又合理的制度,“關愛”了爲自己打江山的士兵。

對不起他們啊

無奈的重搖着頭,陳默然眉間帶着些苦意,有時候好心並不見得能結出來好果,加大傷恤不合適,除非同時加大陣亡撫卹,否則肯定有人心生意見,當初制定傷撫條令時,就考慮到這方面的因素,最初重傷員的撫卹只有幾十元,讓那些沒了腿腳的傷員拿着幾十元,他們怎麼可能過一輩子,拖累家人,害人害已。

死成了最好的選擇,對那些被補子送一程的士兵,何嘗不一種解脫,也是一種恩惠。閉上眼睛,陳默然想起自己從執政府出來時,到下關的碼頭的一路上,在街道上不乏拖着殘傷的身體乞討的乞丐,在那些乞丐中一定有傷殘退役的士兵,對於很多傷殘士兵來說,於其回到家中拖累家人,他們寧可選擇在外流浪乞討爲生。

想着那些人,陳默然凝着眉,心頭盡是難以言狀的酸楚,陣亡者付出了生命,得到的是榮譽和一定的實惠,而那些傷殘士兵呢?他們得到了什麼?只是乞討的破碗而已。

“不能這樣”

想着那些爲用鮮血把自己一步步推向寶座的士兵最後淪落街頭爲丐,陳默然的臉色變得極爲痛苦。

“要是建個榮軍院安置他們呢?”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陳默然的眼前就是一亮。

“對就建個榮軍院來安置那些傷殘士兵,國家養不起,我來養對,就這麼幹,能有多少傷員,我能養得起”

眼中突然閃出一道神采,脣上普魯士式的八字鬍的一端隨着這道異樣的神采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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