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的深夜,撒爾德森林漸漸陷入沉睡。冷酷的寒風吹過樹葉還未掉盡的樹冠,僅剩最後一絲眷戀的枯黃葉子帶着些許惆悵被風吹落,生命的精華早已凝聚成豐碩的果實,掉落在地面,被跟隨季節變換遷徙的候鳥帶到遠方,等待來年的春天,生命將通過另一個方式繼續傳承。
格洛尼越往前走,越是體會到某種奇異的荒蕪造成的影響,和肥沃地攥着一把黑土就會流油的灰暗密林不同,腳下貧瘠的土地連雜草都很難存活,還能保持原貌的只有個頭粗壯的樹木,那些將龐大的根系扎進土壤深處的古樹還能憑藉雄厚的根基對抗荒蕪的影響。
“這樣看來,所謂‘古代遺蹟’似乎是以訛傳訛的謠言,撒爾德森林的部分生機被都強行抽走了。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卑格支山脈的教會聖堂就在附近,發生在他們眼皮底下的異變,難道是燈塔下的黑暗?”格洛尼停下腳步,自言自語地口吻,卻是像在詢問身邊的人,可是附近只有他一個人。
聖錘的預備騎士泰澤祖爾和狡黠的小女巫完全失去蹤跡,格洛尼的眼睛微縮,張開黑暗視野同樣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抽動自己的鼻子,敏銳的嗅覺只能聞到周圍積雪消融的味道。
‘這裡有一扇無形的門,通往古代遺蹟的門,他們走進去了,還順手把門關上。’格洛尼突然有所發現,他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手杖高高舉起,然後重重地頓地。
依附在蝠翼上的亡魂們帶着負能量震盪地面,光線和霧氣營造的虛幻景象漸漸剝離,露出真實的通往地底世界的大門。那是一座隱藏在兩棵樹枝互相纏繞不分彼此的狹小門扉後面,通往地底深處的暗流水脈,自然產生的泉眼。泉水早已乾涸,格洛尼身體被黑煙包裹,輕輕縱躍進去,迅速滑落而下。
當雙腳再次踩在堅實的地面,格洛尼發現自己置身在巨大的地底溶洞,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某種古怪的生物日積月累不斷侵蝕造成。輕輕揮動手杖,頂端的食腐烏鴉的眼珠放出蒼白的磷光,稍微照亮周圍的黑暗,格洛尼往前走了幾步,突然發現陷入昏迷中躺在地上的泰澤祖爾。
‘狡黠的小女巫到哪裡去了?’格洛尼用手杖輕輕拍了拍身穿半身盔甲的騎士,泰澤祖爾打了個哆嗦,漸漸恢復意識。
“是你。”泰澤祖爾的嗓門有些沙啞,貼近聖光的騎士看見格洛尼身上濃厚的邪惡靈光,那是活體獻祭、折磨人類靈魂的罪行的體現。
根本不是對手,清晰地知道彼此之間巨大的差距,騎士毫無榮譽感地轉身就逃。
“你是一個聰明人,可惜的是,你幹了件蠢事。永遠不要把後背交給敵人!”格洛尼的手杖射出一道負能量利箭,瞬間擊中泰澤祖爾。
負能量的爆發引起古代遺蹟的反應,無數細小的生命在聚集,形成巨大的意志集合體。
原本趴在地面的泰澤祖爾艱難地翻身,他發出低沉的笑聲:“愚蠢的是你,邪惡的黑暗世界的居民,你的舉動喚醒遺蹟看守,它正在向你靠近。無論你有多麼強大,在看守面前,永遠沒有勝算。”
“囉嗦,喋喋不休地說教,你真的是聖光的信徒?”格洛尼擡起頭,忽然發現無數的軟泥怪、史萊姆、膠質怪交纏在一起,形成巨大的浪潮,源源不斷地向他涌來。
‘真像山洪泥石流暴發,即使是我也會被它淹沒。不過這樣也不錯,它們來自遺蹟,只要逆流而上,就會找到正確的入口。嗯!我需要一條船。’
格洛尼用手杖指着騎士:“不要感謝我,即使我將你從死亡的噩運中拯救出來。”
一道蒼白冷光擊中泰澤祖爾,他的僵硬身體彷彿被無形的手從地面託舉而起,緩緩地浮在空中。格洛尼跨步邁出,踩在騎士的身體上,手杖變成一根船槳,輕鬆愜意地在‘泥漿河’裡逆流而上。
“把你的腳從我身體上挪開,卑鄙的**,無恥的惡棍。”氣地連聲音都走調的泰澤祖爾無法相信自己會遭遇如此下場。
格洛尼毫不在意:“這是對我最好的讚美。”他搖了搖頭,“脫離危險忘記我的恩德的人是你。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它們殺死了,血肉變成遺蹟看守的口糧,骨頭將會被壓碎,在它們的強酸胃液裡慢慢消融。”
騎士沉默不說話了,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沉默術麻痹了喉嚨的聲帶。
逆流而上來到古代遺蹟,格洛尼注視着它的輪廓,突然有某種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的感覺。
“這座遺蹟有點像一條船,入口是登船梯,它將載着我前往不可預知的未來。”格洛尼下意識地脫口說出靈感閃現時獲知的隻言片語,他立即意識到這是命運的支流出現了。
來到這個世界,格洛尼第一次感覺到那隻無形的大手的威力,敬畏地收起自己的驕傲和自視甚高的虛榮心。擡頭穿透岩層和土壤,仰望悠遠深邃的星空,格洛尼感受到冥冥之中確實有陌生或熟悉的目光凝視在身上。
‘如果真的有超越德米特里之上的神性意志在關注自己,撥弄命運的琴絃,那麼暫時的退避說不定是一件壞事。再說,每次遇到困難就退讓,我將庸庸碌碌地渡過這一生,什麼事情都無法達成。’
格洛尼划動船槳,繼續乘坐‘泰澤祖爾號’小船飄進古代遺蹟。黑暗深處,若有若無的低沉絮語悉悉索索響起,很快遠去消失不見。
隨處可見的破壞和殘損,顯然在這座古代遺蹟裡曾經發生劇烈的戰鬥,而在更深入的地方,幾頭巨型軟泥怪不停地消化岩石,嘔吐出石漿凝固修復遺蹟。格洛尼好奇地用手杖輕輕觸碰,探查它們的來歷。
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彷彿亙古存在的岩石,連基本的思考和簡單的意識都消失了,只有本能的應激反應,還有固化的一條命令,修復。可以預見的未來,如果古代遺蹟沒有外力的打攪,它將在幾十年以後恢復原有的面貌,還在沉寂的它將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影響,格洛尼非常想要知道。
‘如果是一條船,它肯定有動力的源泉和負責指揮的大腦,或者這兩者就是集合成一體。’格洛尼按照自己的推測,調整方向穿梭在柱石林立的‘甲板’上。
通往船長室的舷梯有幾頭溼滑的蛞蝓,不停吐出黏液,把石板凝固連接成一體。格洛尼沒有驚動它們,繼續前進,繞過石質船尾舵,他有些懷疑,誰能轉動這笨重的玩意。
破爛的船長室大門表面泛起海水藍的柔和光芒,格洛尼輕輕觸碰後感覺到濃烈的潮水氣息,‘不可思議,深埋地底多年已成遺蹟的破船還能保持着這種氣息,它和海洋的聯繫曾經很密切。’
由於剛纔的接觸,船長室的大門往裡面打開,格洛尼眯着眼睛,看見裡面有無數的浮游物散發出冷幽的光點慢慢聚集。
一個雙手拄劍的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戴着一頂翻邊三角帽,斑白的鬢角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他的眉頭緊鎖,深邃的眼睛裡裝滿藍水海洋,抿緊的嘴脣掩埋在濃密的絡腮鬍,身上披着一件浪花泡沫幻生幻滅的披風。
格洛尼側耳傾聽,依稀聽見海螺的奏鳴,有些淒涼繾綣的味道,他知道這是‘古代遺蹟’對曾經的船長的眷戀誕生的影子,只是那件浪花泡沫披風,似乎並非虛幻,而是擁有實體。
他忍不住用手輕輕觸碰,一股強烈的憤怒向格洛尼涌來。他立即把腳下的泰澤祖爾擋在前面,等到深藍色的能吹熄靈魂的焰流熄滅,曾經的聖錘騎士團最有前途的預備騎士泰澤祖爾在遺蹟的怒意中燃燼了生命之火。
宣泄一空的深藍怒焰平息後,格洛尼甩走礙事的泰澤祖爾冰冷的屍體,把那件浪花泡沫披風從思念的幻影取走,披在自己的身上。無數浮游的光點驟然四散飛走,然後再次聚集在一起,圍繞着一個古舊的羅盤儀不停旋轉,形成巨大的漩渦。
強烈的吸引力產生了,和格洛尼身上的浪花泡沫披風遙相呼應。
“順應命運的呼喚,新的支流終於出現了。”格洛尼剛開始有些抗拒,很快解除自己的抵抗,任由白色的光芒漩渦吸住自己,一口吞沒他的身體。
古代遺蹟的船長室綻放出無數光輝,隨後收縮成細小的光點,悄然熄滅,彷彿從來沒有出現。
在某個隱秘不可知的地方,船長室再度出現,格洛尼神情呆滯地雙手拄着手杖,眼睛裡毫無靈性的光彩,彷彿一具沒有生命力的軀殼。
被漩渦吸入的瞬間,跨越黑暗之門的感覺再度來臨。金黃色的光帶編織成嚴密的紡錘形光繭不斷向上攀升,格洛尼看見遙遠的地方,放射出無限光和熱的太陽。光繭迅速下降,他投下最後的一瞥,在黑暗中平穩滑翔,最後撞入一個昏暗的世界。
再次睜開眼睛,格洛尼看見周圍倒伏着面目被痛苦折磨後扭曲的屍體,從他們的衣着可以看出是某種古早的東方風格。
‘這是怎麼回事?’他低下頭,注視着自己的雙手和身體,很陌生的感覺。
‘再次跨越時空長河?’殘留的記憶碎片很快重新編織成型,稍微接觸,格洛尼就明白了一切。
身體的名字叫溫文水,在江湖中的稱號是“穿心秀才”,非常有名的盜賊,因爲從武林世家竊取一顆珍貴的寶珠,被正義的俠士和**巨擘通緝追殺。
‘東方體系的世界,這是嶄新的旅程。’格洛尼接管新身體的控制權,突然發現自己的靈魂和黑暗源泉都被秩序鎖鏈全部封禁,包括深淵代言人的權限都陷入沉寂,唯一還能運用的是從闊劍騎士身上偷學的滲透勁。
‘這個世界對外來者控制很嚴格。好吧,今天開始,我就是穿心秀才溫文水。’
下定決心後,部分鎖鏈鬆動打開一條縫隙,溫文水發現自己瞬間理解把握‘穿心掌’的所有秘訣,和自己的滲透勁開始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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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泡沫披風?’溫文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收穫,伸手摸着胸膛,‘它還在,似乎正在不停修復這具身體的創傷。’
‘古代遺蹟把我送到這裡,是爲了什麼?’溫文水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江湖、武林,我穿心秀才溫文水又來了。”
被正義的俠士和**高手追殺,重傷至死的著名盜賊復活了,他一步步離開過去的葬身處,邁向不可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