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恩和尚這位釋門宗師心道:‘中土的人仙集團以中古時期諸子百家時代最爲龐大,最爲強橫。在那個黃金年代,諸子甚至轟開界域,捕捉域外天魔煉成法器,呵斥號令天庭諸神,聯手鑄就了律令系所有法術,併成爲這一系法術的源泉。互相交換各自所學的諸子甚至另起爐竈,暗中重新創造了一套嶄新的完美人仙穴竅諸神。其體系之嚴密,結構之嚴謹,幾乎可與上古兵家始祖姜子牙的封神榜互相輝映。’
大和尚身負那爛陀寺道統,也不過知道一百零八個穴竅神明凝練法門,與諸子的三百六十位穴竅神明,封神榜的三百六十五尊神明相距不可以道理計,因此他是極想與歐陽千葉互相印證武學道統,以便從中窺視諸子武道的奧妙。
歐陽世家的家主神態極度疲憊,看見同伴的靠前,他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擠出一個淡淡的笑臉,微微點頭示意。
荊無命走近了幾步,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鐵腿水上漂的異常,儘管表面上的虛弱讓這個老前輩顯得有些無害,不過隱藏在他骨子裡的強大,卻讓自我開道的刺道宗師瞬間毛骨悚然。
“武聖!”
一口喊破了歐陽千葉的武道進境,場面內的氣氛頓時有些不自然,居恩和尚倒還好些,屍道人的面色已經垮塌下來,不過他很快恢復原狀,莫名其妙的優越感依然讓他俯視所有不成人仙的武道強者,畢竟他的道統源頭可是遠勝地仙的太古旱神帝女魃。
綠袍少年漆南劍略微喘了幾口氣,平息了透支法力施展秘術的後遺症,席地而坐的他伸展左臂四下橫掃,很快就在身體周圍清理出方圓丈許的一個平臺。片刻後,他擼起右手的袖袍,將右手掌平伸,掌心的紅線光芒大作,接着一個個黃皮葫蘆,羊脂玉瓶,青銅方壺,三足鼎爐,雲白冰鑑緩緩拔升而起,漂浮在衆人面前,沁人心脾的各種藥香互相交織,不說屍道人和黑巾劍客,就連守貧窮誓言的居恩和尚,也忍不住流露出震驚和羨慕的眼神。
“諸位,眼前這些神丹便是我與歐陽前輩在百草殿大肆收颳得來的精華。”他伸手招來一個三足鼎爐,左手食指輕輕釦動鼎爐的薄脆鼎身,銅紅色的陶鼎被扣動後竟然發出錚錚的清脆金石聲音,顯然不是一件凡品。
“歐陽千葉前輩服食過這個鼎爐內的一枚神丹……”漆南劍頓了一頓,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不過二個時辰,便迅速突破先天大宗師的桎梏,直接邁入武聖境界。”
嘶!
衆人忍不住同時倒抽一口涼氣,互相眼神對望,都看到彼此的臉上盡是又羨又妒的神情。
這些人都是卡在宗師門檻前觀望武道聖者風景多年的意志堅忍之輩,乍聽漆南劍的所言自然無有相信,可是歐陽千葉的突破境界真實擺在眼前,那便由不得他們不得不相信了。
“咱們下地宮前就有盟約,要公平分享地宮所得。儘管在下實力低微,諸位也沒有嫌棄,依舊對在下照拂有加,這等情誼如此厚重,敢不回報。”漆南劍將所有漂浮在半空中盛載神丹的器皿緩緩放下,笑道:“這些神丹我是初見,也不知道箇中詳細,諸位各自選一味,剩餘的我要繳交給恩主,奉獻給朝廷。”
荊無命第一個上前,拾起青銅方壺,摩挲兩側的玄鶴壺柄滿意地後退。屍道人對黃皮葫蘆頗有眼緣,也不上前,凌空攝走了事。居恩和尚躊躇了一會,沒有言語,和漆南劍微微點頭示意,將羊脂玉瓶收起。
右手橫掃面前,漆南劍將鼎爐、冰鑑收入手心,接着他放出一個尺許高的硃紅色紫金葫蘆,再次招呼衆人。
“前朝煬帝集天下草藥丹方而大成,呼之爲百草殿,原本以爲只是笑談。不料竟然真個成了。在下的百草殿的核心大殿,供奉古春神苟芒的梧桐祖殿,發現了這一個葫蘆,具備眼眉五官,吞吐丹藥氣息,活脫脫成了藥中的精靈。在下與它互相印證武學,竟然被這小東西三招兩式擊敗。幸好一旁壓陣的歐陽千葉前輩及時接手,施展巔峰宗師的絕頂技藝,打散了小東西的靈體,這纔將它收服。”漆南劍輕撫胸口,略微喘了口濁氣,笑道:“我估計這個葫蘆裡有一枚能助武道聖者突破到人仙境界的九轉神丹,不過神丹已然具備靈性,非巔峰武聖不能壓服……諸位,這件寶貝的去向,在下不敢擅自決斷,便由咱們五人商量着該如何辦才能妥善解決。”
突破到人仙的神丹,果然有!
荊無命嘴皮子上下打架,一陣哆嗦,片刻後他咬了一下舌尖,清醒過來,緊閉牙關,死活不肯第一個出聲。
屍道人的眼角抽動了幾下,望向漆南劍的眼神盡是歎服。‘這枚神丹本可以不用交出來。’不過他揣測不到漆南劍的真實用意,也閉起嘴巴不吭聲。
居恩和尚似乎對那一瓶子的丹藥已經很是心滿意足,兀自低頭垂首唸誦經文,對綠袍少年的所言最爲淡漠。
歐陽千葉半坐起身,笑道:“小劍和老夫動了梧桐祖殿的供奉,觸犯了其中的禁制。百草殿已然自行封閉,那裡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再次重光之日遙遙無期,而且脫離地宮之時,老夫略微感觸到這前朝地宮並非層層接連如此簡單,恐怕每層之間都有禁術掩飾出入口。說不準,四層之下,每一層地宮都是相隔千百里之遙。”有了半步武聖的修爲,歐陽千葉也不再裝孫子了,開口閉口就是老夫,不過以他現在的資格,拿捏身份也是應當,其餘四人也沒有深究。
聞及歐陽千葉的所言後,荊無命第一個站出來應和。
“不錯,第三層的八門金鎖遁甲散化陣絕非幻陣如此簡單。單看我們五人相繼落下第四層,卻被各自隔離開來拋到其餘諸層地宮便知道端的。穿透陣眼後,我睜眼所見便是第五層的斷龍石。能掀起此石者唯有居恩和尚和麻衣無相,我無法突破後跳崖求生,結果被在崖底遇見了傳說中巫咸古國的土著僬僥人。這些僬僥人與傳說中略有不同,已然斷絕了所有的文明傳承,淪爲化外野人般的遊牧民族,在地底放牧菌蘑。我趁機盜走了一頭僬僥人豢養的鐵甲鯪鯉,返回崖頂斷龍石前,穿透硬如鋼鐵的山石,取巧過了斷龍石,正欲尋找第六層地宮入口,結果眼前盡是金紅光芒,陷落到一座陣法中,破陣後便落在劍墳上,爲十二柄神兵掩殺……幸好在危急關頭,白骨舍利自動護主,使我避開了所有要害,並融會貫通,領悟了法武一體的小週天煉劍秘術。”
荊無命的短短述說盡管只是寥寥幾句,可是在場的衆人都明白這個軍道殺星是經歷了何等艱難和數次命懸一線的生死關,更體會到那話語中的淡淡血腥味道。
屍道人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幾乎嘆盡了他的所有負面情緒。
“老道的運氣似乎還要惡劣些,一睜眼就被一窩點燃真火的三爪火烏鴉追殺,這些扁毛畜生具備的大日真火幾乎剋制了老道所有底牌,要不是七惡循環已經建立,老道真氣法力源源不絕,那是真個要死在這些神禽後裔之手。最後逼不得已只能破碎了一柄冥土鬼兵化成棺槨假死兵解,卻還是被火鴉點化翎羽而成的赤陽鎖鏈捆縛。不過經此一役,老道解了災劫。事後,那柄冥土鬼兵點化的棺槨被劍墳吸引,破開虛空遁入此地。”說到這裡,麻衣無相伸指虛點,那具由無數雞毛狀劍刃組成的棺槨立即崩散開來,接着兩兩合一,組成一把三尺三分三的奇形怪劍。
居恩和尚躬身合掌:“貧僧與域外天魔虛空搏殺,又爲鎮壓第八層地宮的小無相神鏡所困,用了秘術才破局而出。”
大和尚一句話頂別人十句。荊無命不住唸叨域外天魔,似乎想起了什麼古老傳聞。屍道人面色微苦,似乎對小無相神鏡有些肉疼。因爲他知道能破開自成小千世界的神鏡困局,這面神器的鏡子已經再無修復的餘地。
‘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居恩和尚,你個敗家貨!’屍道人內心不斷腹誹,不過臉色就是如常,讓人看不出底細。
因爲若是有了那面鏡子,麻衣無相從中央冥土救出師門長輩古辰的成數便會大出一成。
漆南劍暗中扳着手指計算,發現隊伍中的五人,好像都闖過一層地宮。
‘第四層究竟是何等的所在,竟然如此聰慧,將我們這個開道的隊伍分割開來,各自陷入亡命的困局。’漆南劍搔了搔頭,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這座地宮真的有人在暗中主持。’想到五臟廟前聽到的話語,漆南劍漫想開去,似乎抓到了什麼線索,不過很快,在腳下磁石山下暴起的兩道刀劍意境,打斷了他的發散性思索。
兩具神佛般的古怪雕像破開磁石山緩緩升起。
其中一具玉白色的觀音像,九頭,二十臂,慈眉善目。另外一具古銅色的如來像,十八頭,二十四臂,豎眉怒目。
居恩和尚見此,驚訝道:“千刀觀音!萬劍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