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是萬夫莫當的英雄王,作爲對手毫無怨言!壯士們,向原初的英靈展示吾等的霸道吧!”
“哦哦哦哦哦哦!!!!”伊斯坎達爾一聲怒吼,在場的軍隊登時呼聲大作。獨自一人面對着這浩如煙海的大軍,Archer的臉上全無懼色。他只是泰然自若、堂堂正正地屹立當場。那閃爍着黃金光芒的立姿宛如一座險峻的孤峰,那威壓感正體現出了身爲半神的與衆不同。
“儘管放馬過來吧,霸軍之主。現在就讓你知道何謂真正的王者之姿……”英雄王無畏地長嘯道,英靈部隊在英靈馬布塞法魯斯的率領下,以楔形陣形直突過去。一馬當先的Rider一聲大吼,騎兵們也紛紛響應着。就連韋伯都使勁發出微弱的喊聲,加入了那怒濤轟響的大合唱。
“AAAALaLaLaLaie!!”
只見一陣石走沙飛,王之軍隊挾驚天動地之勢衝了過來。儘管大敵當前,但英雄王吉爾伽美什還是毫無懼色。直視這一壯觀場面的鮮紅雙眸中滿是愉悅之色,這是隻有享盡世間榮華的王才能理解的,超乎常理的感覺。實際上,Archer正心下暗喜。被召喚到這一時空,卻只是每日重複着這場名爲戰爭的鬧劇。早已心生厭倦的他,終於遇到了自己所認同的對手。那個Rider的挑戰,值得自己全力以赴。
“夢存高遠,志在稱霸……這股熱情確實值得讚許。但將士們啊,你們明白嗎?所謂夢,終有一天是要醒來的。”Archer用手中的鑰匙打開了虛空中的寶物庫。但是,他卻沒有展開王之財寶,只拿出了區區一把劍,“正因如此,我必然會擋住你的前路,征服王。”
這把武器真的能叫做劍嗎?它實在太過怪異了。既有劍柄,也有護手,長度與普通長劍相仿。但最關鍵的劍身部分卻和傳統意義上的刀劍相去甚遠——三段圓柱緊緊相連,並不鋒利的刃部擰成了螺旋狀,三個圓柱如同鎖鏈一般緩緩繞在一起,交互迴旋着延展開去。是的,已經不能稱之爲劍了。早在劍這一概念現世之前就誕生於世的東西,也不可能會呈現劍的形狀。它由神在造人之前所制,是見證了創世之時的神性具現。只見磨盤般的三段圓筒呼應着天球的動作,各自以匹敵地殼變動的重量與力度互相摩擦着、旋轉着,滾滾而出的膨大魔力簡直無可估量。
“來,給你那無盡的長夢畫上一個句號吧,我會親自向你展示世間的法則。”Archer的手臂高高揚過了頭頂,初始之劍開始徐徐加快了轉速。每一圈都更加迅速、更加迅速。
目睹了這一切,本能地感到危險迫近的Rider揚繮催促着布塞法魯斯:“我們上!”
主動權就讓給Archer無妨,但只允許他放出一擊,不等他採取後續動作,王之軍隊就會把那黃金的孤影蹂躪致死。這樣一來,關鍵就在於如何撐過第一擊。對方可是以無雙的寶物爲豪的Archer,他肯定有賭在這一擊上的理由。對軍寶物?對城寶物?或者說是狙擊型的對人寶物,對方打算擒賊先擒王,一舉射殺衝鋒在前的Rider嗎?
“轟!”伴着颶風的聲聲轟鳴,Archer的劍柄中迸發出膨大的魔力。
“醒來吧,Ea。與你相稱的舞臺已經佈置好了!”
Ea——在古美索布達米亞神話中,是天和中的司掌大地與水的神明。被他如此稱呼的乖離劍正是神話時代見證了創世壯舉的初始之劍,它的劍鋒被賦予的任務,正是將當時一片混沌的天與地一劈兩半,賦予其確切的形態。如今,傲然迴旋的神劍捲起陣陣烈風,正蓄勢準備重演那創世的奇蹟。黃金的英雄王昂然宣告道:“看好了——這就是天地乖離開闢之星!”
天空在絕叫,大地在咆吼。膨大的魔力之束震撼着宇宙的法則,奔涌而出。Archer將劍一揮而下,根本就沒有瞄準任何人。已經不需要瞄準什麼人了,乖離劍的刃鋒所斬裂的,絕不僅限於什麼敵人。在驅馬疾馳的Rider面前,大地崩裂,現出了無底深淵。
“唔!?”Rider立時發覺到了腳下的危機,但疾馳的布塞法魯斯勢頭實在太猛,已經任誰都無力制止了。
“嗚……”韋伯見墜落深淵的命運已經無可避免,咬緊牙關把那聲悲鳴硬是吞了回去。話雖如此,這點危機在他跨下的馬和騎手眼中簡直不值一提。
“哈!”隨着Rider繮繩一揮,神馬後蹄猛蹬,高高躍入了空中。那跳躍、那浮空都讓人深深捏了一把汗。正當韋伯以爲這一瞬將無限持續下去時,布塞法魯斯已經再度踏上了對岸的大地。沒有什麼時間供他們喘息了。韋伯一看到後續騎兵隊的慘狀,登時臉色慘白。坐騎不及布塞法魯斯的禁衛兵團沒能跨過這道天塹,如同雪崩般無助地向地獄深淵直落了下去。位置靠後的騎兵們雖然在間不容髮之際停了下來,逃過了一劫,但這場慘劇纔剛剛拉開帷幕。
“小子,抓緊了!”Rider一聲叱吒,抱着韋伯緊緊抓住了布塞法魯斯的鬃毛。就在察覺到危機的神馬退往安全處之時,地上的裂縫愈發擴大,將周圍的土地和騎兵們一併吞了下去。不,豈止是大地,龜裂從地平面一直擴伸到了虛空,使空間扭曲,大氣上流,伴着逆卷的狂風將周圍的一切都吹向了虛無的盡頭。
“這,這是……”就算是征服王,也被這光景驚得無言以對。英雄王所持的乖離劍,那一擊所刺穿的不僅是大地,而是包含天際在內的整個世界。它的攻擊,已經不能用命中與否,威力如何來形容了。士兵、馬匹、沙塵、天空——以被斬斷的空間爲憑依的一切一切,都被捲入了通往虛無的漩渦之中,消失殆盡。
就在布塞法魯斯使勁撐住四蹄,竭力反抗着真空的氣壓差之時,王之軍隊所生成的熱沙大地也無時無刻不在四下龜裂土崩瓦解,如同即將流盡的砂石般流向虛無的深淵。
一劍揮落之前,森羅萬象不過是毫無意義的一團混沌,一劍揮落之後,新的法則分出了天、海和大地。開天闢地的激盪之力奔流而出,這早已超出了對城寶具的範疇。有形無形的森羅萬象都在這無與倫比的力量下分崩離析,這纔是讓英雄王自詡爲超越者的對界寶具的真實面目。天空墜落、大地崩裂,一切歸於虛無。在無盡的黑夜中,只有Archer的乖離劍燦然生輝。它的光芒,正如照亮新生世界的開闢之星,堂堂宣告着破滅的終結。
Rider和韋伯都沒能見證這一切,Rider的固有結界本是由召喚出的全體英靈的總魔力所維持的。在整個世界徹底消失之前,失去半數部隊的結界已經出現了破綻,受到扭曲的宇宙法則再次回到了應有的姿態。之後,就像從夢中醒來一般,載着兩人的布塞法魯斯在夜間的冬木大橋上着地了。在大橋對岸,黃金的Archer宛爾微笑着擋在了他們的面前。雙方的位置關係沒有任何變化,整個戰局就像被回溯到了初始之時一般。唯一能夠證實變化的,就是Archer手中的那把仍在旋轉低吼着的乖離劍。而無法目視的致使變化是,Rider的王牌王之軍隊已經消失了。
“Rider……”見自己的Master臉色慘白地仰望着自己,高大的Servant表情鄭重地問道,“這麼說來,有件重要的事情還沒問過你呢。”
“哎?”
“韋伯·維爾維特,你願以臣(王)下(妃)的身份爲我所用嗎?”
韋伯渾身都因激動而顫抖着,隨後,淚水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滂沱而出。雖然心知絕對無法實現,但自己還是暗暗期待着這個問題。根本沒有必要考慮回答方式,它正像寶物一般深藏在自己心底。
“您纔是——”被首次直呼姓名的少年不顧兩頰的淚水,挺起胸膛毫不動搖地答道,“——您纔是我的王。我發誓爲您而用,爲您而終。請您務必指引我前行,讓我看到相同的夢境。”
聽到對方如此起誓,霸道的王微微笑了。這笑容對於臣下來說,正是無上的褒獎與報酬。
“嗯,好吧。”
就在心下歡喜,飄飄欲仙的時候,韋伯的身體真的飛了起來。
“哎?”
王把少年矮小的身軀從布塞法魯斯背上提了起來,緩緩地放到了水泥路面上。失去了馬背的支撐,視野回到了原本的高度後,韋伯再次體會到了自己的矮小,心下滿腹疑惑。
“展示夢之所在是爲王的任務,而見證夢的終焉,並將它永傳後世則是你爲臣的任務。”在看起來如此高遠,無可觸及的馬鞍之上,征服王爽朗地笑了笑,毅然絕然地下令道,“活下去,韋伯。見證這一切,把爲王的生存方式,把伊斯坎達爾飛馳的英姿傳下去。”
布塞法魯斯用高聲嘶鳴表示了鼓勵,對象到底是即將赴死的王,還是重任在肩的臣下呢?韋伯俯下了身子,再也沒有擡起頭。在伊斯坎達爾看來,這是得到首肯的標誌。已經不需要什麼言語了,從今天開始,直至時之盡頭,王的英姿都將指引臣下,臣下也將忠於這份記憶。在此等誓言之前,離別變得毫無意義。在伊斯坎達爾麾下,王與臣下的羈絆早已超越了時空,成爲了永恆。
“來,我們出征吧,伊斯坎達爾!”征服王一夾馬腹,開始了最後的疾馳。只見他對從容不迫的仇敵怒目而視,發出了裂帛的雄叫。
他是個戰略家,自然知道勝負早已分曉。但是,那和這完全是兩碼事。征服王伊斯坎達爾除了向那個黃金的英靈縱馬突進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這不是什麼達觀,也並非絕望。充溢在他心中的,只有那幾欲裂胸而出的興奮感。好強,那傢伙太強了。那個英雄連整個世界都能一劈兩半,無疑是天上天下最強的敵手。也正因如此,那個男人才是他最後的敵人。他正是比興都庫什峰更高,比馬克蘭熱沙更熱的世間最後一道難關。既然如此,征服王又有什麼理由不去挑戰呢?只要突破這道最後的難關,前方就是世界的盡頭了。自己那個遙不可及的夢,正在眼前靜待實現。“彼方始有榮光在”,正因爲無比遙遠,所以纔有挑戰的價值。謳歌霸道,展示霸道,爲了在身後支持着自己的臣下們。
擋住伊斯坎達爾前路的英雄王不慌不忙地看着挑戰者,釋放出了財寶庫中的寶藏。二十、四十、八十——寶具之羣熠熠生輝,星羅棋佈地在虛空中散佈開來。那耀眼的光芒下,征服王回想起了往昔曾放眼遙望的東方星空。
“啊哈哈哈哈哈哈!!”征服王因爲歡喜而顫抖着,高吼着,與愛馬一道奔馳向前。點點星雨傲然咆吼着漸漸逼近,接連不斷、毫不留情地蹂躪着每一寸皮膚。但這點痛楚與疾馳的快感比起來,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罷了。
不可能到達什麼盡頭的,自己心下也曾暗自消沉過。何等愚蠢,何等失態。那夢寐以求的盡頭正屹立在他的前方,跨越幾多山丘,橫渡幾多河川的終點,如今已近在眼前了。那就要,跨過去。從那個敵人上面踏過去。一步,又一步。只要不斷重複這一過程,自己的劍尖必能觸到那遙不可及的身姿。
刀劍如星羣般紛落而至,在那攝人心魄的淫威之下,征服王的身子突然一歪。待他發覺之時,他正在用自己的腳前進着。不知愛馬布塞法魯斯走到了哪裡,又倒在了何方。雖然很想駐足憑弔一下完成了最後使命的摯友,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停下腳步。現在每向前邁出一步,都是獻給逝者的最好的宴饗。黃金的宿敵擺出一副什麼都懂的樣子說着些什麼,但他沒有聽見,就連從耳畔掠過的金刃破風之聲,都已經傳不進他的耳中了。他能聽到的,只有聲聲海濤——遠在天地盡頭,拍打着空無一物的海岸,傳來這世界終結處海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