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禮離開地下工房,回到一層,在走廊上碰到了正和一個特大號行李箱苦鬥的少女。
“下午好,凜。”也並沒有特意想討她歡心,只是很平常地打了個招呼之後,少女拖着箱子停住腳步,用大大的眼睛直盯着綺禮。在這個屋子裡和凜已經見了三年面了,可是這個女孩看綺禮的目光裡還是沒有消失猜疑之色。
“下午好,綺禮”用有些生硬的聲音,但是仍然很端莊得體的態度回禮的凜,雖然很年幼,可是頗有其母之風,一舉一動已可見淑女風範的端倪。她可不是別人,而是遠阪時臣的女兒,和同年齡的小學生截然不同也是理所當然的。
“你要出門啊?這行李可真夠大的。”
“嗯。從今天起我們就要去折禪家叨擾一陣子了。去學校也是坐那邊的電車去。”
由於聖盃戰爭即將開始,所以時臣決定讓家人暫時到隔壁鎮上妻子的孃家去住。不能讓她們母女暴露在冬木戰場上,這實在太危險了。當然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安排。但是身爲女兒的凜卻好像對此很不滿。現在她雖然仍然禮貌周全,可是可愛的小嘴卻明顯的嘟起來,一看就知道很不高興。雖說是個淑女胚子,可是不管怎麼說她還是個孩子,不能指望她徹徹底底做到那個份上。
“綺禮你留在父親大人的身邊,和他一起戰鬥是吧。”
“是啊,這是身爲弟子的我應該做的。”
凜並不是無知的小孩子。作爲遠阪魔道的繼承人,她已經接受了時臣的英才教育。關於將要發生的冬木聖盃戰爭,她還是具備一定的初級知識的。關於要到母親孃家避難的原因,作爲正當的理由她也能夠理解可是仍然有所不滿的是一旦她走之後,綺禮將一個人在遠阪家的房子裡旁若無人的昂首闊步吧。凜對父親時臣的敬慕程度非同一般,也正因爲如此,比起正統繼承者凜,先一步成爲時臣弟子,並跟隨他學習魔術的綺禮讓凜很討厭吧。
“綺禮,我可以信任你嗎?你會一直保護父親大人到最後嗎?願意和我做這個約定嗎?”
“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這場戰爭平穩到可以讓我跟你做這個約定的話,那也就沒有必要讓你跟夫人去避難了吧?”綺禮不願意說安慰她的空話,所以只是淡淡地說出了事實。
於是凜的目光變得更兇險,瞪視着厚顏無恥的師兄:“果然,我對你還是一點也不喜歡。”
只有說這種和年齡相稱的鬧彆扭的話時,綺禮纔對這個少女抱有好感。“凜,這種失禮的真心話以後千萬別在人家面前說喲。要不然的話人家會懷疑教育你的父親的品格。”
“和父親大人沒有關係!”一看他把父親也拉出來當擋箭牌,凜立刻氣得小臉通紅——這正是綺禮所希望看到的。
“你聽好了綺禮!如果由於你的差錯讓父親大人受了傷,我絕對不會饒了你的!我……”
此時,在這個可以說是絕妙的時機,葵的身影出現在玄關。已經做好了外出的準備,由於凜一直沒過來,所以出來看看情況的吧。
“凜!你在幹什麼呢?這麼大的嗓音。”
“啊!那個,我……”
“臨別之際,她是來鼓勵我的。夫人。”綺禮裝得很平靜故意幫凜說好話,可是凜反而更生氣了,但是在母親面前又不能說什麼,只好扭過頭去。
“我幫你拿行李吧。凜,那個箱子對你來說太重了”
“不用!我自己能拿!”凜比剛纔更拼命地拖那個箱子,也因此和箱子陷入了更加厲害的苦鬥,可是不管怎麼說好歹是出了玄關。綺禮雖然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像個大人,可是一有機會還是忍不住想取笑凜。
留在後面的葵,很賢淑地對綺禮低頭施禮:“言峰,我丈夫就拜託你了。請你幫忙實現那個人的夙願。”
“我會盡全力的,請您放心。”即使在綺禮看來,遠阪葵這位女性也是個很完美的妻子——端莊謹慎,事事細心,理解丈夫卻從不干涉,比起愛情更重視忠貞和恪盡爲要之責,簡直就是古代賢妻良母的典範。在婦女解放運動開始滲透到社會的當代,簡直就是化石一樣的人物。果然時臣這個男人挑了一個和自己最相配的人當配偶。
綺禮站在玄關一直目送母女二人。不是用出租車,而是用私家車,握方向盤的是葵。不僅是司機就連所有的傭人從上週開始已經都被辭退了,一方面是爲了避免連累到無辜,另一方面也是一種極其小心的防諜對策。時臣沒有小心到對傭人也保持戒心的程度,這個建議是綺禮提出來的,有一半幾乎是強迫時臣實行的。在車子開走之前,凜瞞過母親的眼睛,對着綺禮伸出舌頭,扮了個鬼臉。綺禮苦笑了一下目送她們遠去,然後回到空無一人的宅邸。
時臣還沒有從地下工房出來,綺禮一個人獨佔空無一人的起居室,開始仔細閱讀關於衛宮切嗣的報告書。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對這個素不相識的異端魔術師有這麼強烈的興趣,也許是因爲從被師父時臣所鄙棄的這個人身上,感到某種很痛快的感覺吧。在這個屋子裡持續了三年的時臣和綺禮的師徒關係,總是有點諷刺性。對於綺禮認真的聽課態度以及領悟速度之快,在作爲師父的時臣看來都無可挑剔,原本是很討厭魔術的聖職者,可是他卻對所有領域的魔術都抱有濃厚的興趣。簡直是用貪婪的求知心去學習所有秘法的綺禮讓時臣很高興,現在時臣對綺禮的信任絕對不可動搖,甚至到了讓獨生女兒凜對綺禮執師兄之禮的程度。
但是和時臣的深情厚誼相比,綺禮的內心卻越來越冷淡。在綺禮來說,他也不是因爲喜歡才埋頭修煉魔術的。在教會長時間修行,可是結果卻一無所獲,因此綺禮才把希望寄託在和教會的價值觀正相反的新的修行上,僅僅如此而已。可是結果卻一敗塗地,在魔術探求的這個世界裡,綺禮還是沒有找到任何樂趣,也沒有得到任何滿足,反而使得心中空洞的半徑又擴大了點。
時臣好像一點也沒有注意到綺禮的失望。和“父親璃正屬於同一類人”的這個看法果然是正確的。時臣對綺禮所寄予的評價和信賴和璃正簡直是如出一轍。像父親和時臣這樣的人和自己中間有尋條無法超越的線,綺禮深深的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纔對時臣所討厭的人物抱有極大的興趣吧。他心想,說不準衛宮切嗣這個男人就屬於“線的另一側”的存在吧。
時臣對衛宮切嗣的警戒好像單純是對他“魔術師獵殺者”這一惡名的警戒。所以根據時臣的要求所製作的調查報告書也把焦點放在了“和魔術師對役的戰鬥履歷”這點上,在此之外的記述都比較簡單。但是,在按照年代順序看切嗣這個男人的經歷的時候,綺禮開始逐漸得到某種確信——這個男人的行動帶有很大的冒險性。在被艾因茲貝倫家收爲女婿之前的自由暗殺時代,切嗣出色地完成了無數的任務。可是這些任務之間的間隔卻明顯太短,從準備階段和接受任務的時間考慮,只能認爲他同時在進行多個計劃。而且這些計劃都是平行的,他出沒在各地的紛爭中,而且時機偏偏是在戰況最激烈,已經到了毀滅的階段。他簡直是要故意赴死似的,好像有某種強迫症一樣的東西,他的行動原理明顯的是要自取滅亡。可以毫無疑問地這樣說,切嗣這個男人沒有什麼利己心,在他的行動中實利和風險是不相符的,他不可能是那種以金錢爲目的的自由暗殺者。那麼……他爲了尋求什麼呢?
不知從何時起綺禮把報告書放在旁邊,以手支下顎,陷入了沉思之中。衛宮切嗣這個男人具有別人所不能及的動盪生活經歷,在綺禮看來並非與己無關。毫無自豪感的魔術師,失去信念的男人,時臣這樣評價他。如果這樣的話,切嗣這種狂熱的,簡直像在追求毀滅的經歷,又或者可以說是追尋遺失答案的巡禮。之後,切嗣不斷展開的戰鬥在九年前突然謝幕了。這是因爲和不斷尋找能夠在聖盃爭奪戰中勝利的鬥士的北方魔術師艾因茲貝倫相遇了。也就是說那時候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現在綺禮在很熱切地期盼着和衛宮切嗣的相遇,他終於找到了參加冬木戰鬥的意義。依然對聖盃這種東西沒有任何興趣,但是,如果切嗣爲了它打破九年沉默的話,綺禮也就得到了排除萬難來到這裡參加這場戰爭的意義了。必須得問這個男人:你是爲了尋找什麼才參加這場戰鬥的,結果你得到了什麼?言峰綺禮無論如何都要和衛宮切嗣對峙一場——即便那是雙方賭了生死存亡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