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進門時,夜聿正帶着喬裝過的砂陽坐在偏殿吃螃蟹。
自從上次夜聿口誤,無意間說出自己的心意後,兩人就變成了嘴上什麼也不說,但心裡其實都跟明鏡兒似的。明白對方其實心裡有自己。
如今夜讓大婚,夜聿帶了砂陽混進來,兩人親親蜜蜜地看完了整場婚禮。晉國和北齊的婚禮儀式不一樣。砂陽偶然指出不相同的地方時,夜聿無意地接過話,“不一樣也沒關係,反正你要嫁給我。今天就當提前體驗一下。”
砂陽大囧,舉手打他,“誰要嫁給你?誰要體驗了!”
夜聿自知又失言了,忙抓頭轉移話題,“我們去吃螃蟹吧。那天螃蟹都沒有好好嚐嚐。”
於是連哄帶騙將人帶到螃蟹前,夜聿正親手爲砂陽剝螃蟹剝得正開心,突然正殿喧鬧聲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
夜聿砂陽對視一眼,輕手輕腳移到門邊,看到正殿裡多了個黑衣人。
難道是刺客?還帶着一把劍。站在夜讓面前,夜讓表情有些難看。
這時宋媚走過去,說了句什麼,那黑衣人扭頭看了她一眼,砂陽夜聿得以看到他真容。
“是夜琓!他回來了!”砂陽激動地小聲叫起來。剛想出去,就被夜聿拉住了。
夜聿臉色不是很好看,砂陽的這聲開心地叫喚,讓夜聿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拉住了砂陽。提醒她現在不方便過去。砂陽撇撇嘴,止了過去的腳步,繼續看夜琓。心想他怎麼回來了。才一轉頭,就看到夜琓冷漠地拔劍,以飛快的手法刺向了宋媚。
砂陽僵住了,臉色慘白。“夜……夜聿……”
夜聿同樣也看到了這一幕,皺着眉頭。“別怕,我在這。”
砂陽眼睜睜看着宋媚倒下了,她的丫鬟去扶她卻沒有扶住,“砰”地一聲巨響,人倒在地上。兩眼緊閉。
而夜琓,則將劍橫在了恭王爺夜讓的脖子上。
“晉太子他在做什麼?!”砂陽抖着嗓子問。她還從來沒見過夜琓這個樣子。好可怕!好可怕!
夜聿扶住她,沉聲說,“你在這裡別亂走,我過去看看。”
砂陽顫抖着點點頭。
夜聿走了出去,走近了,才聽清聲音。
“有什麼事情好好說,夜琓,你把劍放下!”
是父皇在勸架,而德妃此時已經跟瘋了一樣擋在夜讓身前,怒斥他,“你這是做什麼!不要以爲你是太子就可以爲所欲爲!”
夜聿上前,先清理了其他賓客出去。無論什麼事,家醜不可外揚,皇室的威嚴與秘辛,一定要守護住。
賓客們早已被這陣勢嚇住了,不敢動彈,夜聿一說,他們就趕快出去了,生怕走得慢了暴怒的太子會直接刺過去。
清理了賓客,夜聿又命人將宋媚擡去後院廂房裡救治,看着昏迷不醒的忠靖候夫人,夜聿在心裡搖頭,好好的洞房花燭夜,變成了血光之災。
做完這些,殿內只剩下晉王,德妃,太子,王爺和他。
太子依舊將劍橫在夜讓脖子上,目光裡只有夜讓一個人。晉王的規勸德妃的瘋狂都沒有入他的耳。
沉默了一會,夜讓啓脣,“我們在一次混戰中失散了。我帶着宋袂,死士阿飛帶着她,逃了出去。後來我們怎麼也找不到他們,以爲他們回來了,便也回來了。事情就是這樣。”
夜琓狠狠地眯起眼睛,“你是說,她的下落,你不知道?”
夜讓沒有說話。
夜琓冷笑起來,“當初,是你帶她離開的,如今,你卻只帶着你的王妃回來。好,很好!晉夜讓!我告訴你,如今清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如果她有個什麼閃失,我要你和你的王妃給她陪葬!”
說着,夜琓眼睛猩紅,就要刺下去。劍柄卻被人緊緊握住了。
夜琓轉過眼,看到的是夜聿,夜聿朝他搖頭,“太子大哥,不可以,你這麼做,如果真的殺了二哥,清河皇嫂回來後,會討厭你的!”
他大致知道兩人的爭執是什麼原因了,解鈴還須繫鈴人。如今也只有擺出清河皇嫂,才能讓失去理智的太子大哥冷靜下來了。
果然,聽到這個名字,夜琓慢慢地鬆開手,劍“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德妃趁此機會撲到夜讓身邊,母雞護犢一樣地護着夜讓。晉王則望着一臉死灰的夜讓,又望望突然間換了一個人一樣的夜琓。不知道該說什麼。
夜琓深吸一口氣。目光還是沒有溫度,鬆開手放開劍後,他就像被抽了筋的龍一樣,失去了力氣。一路奔波,三天來幾乎沒合過眼,以爲到了這裡就能見到一心一意想見到的人,誰知道看到這大紅燈籠,看到夜讓得意喝酒的樣子,以爲他娶的人是清河。他的心一下子被狠狠揪住了,聽到新娘不是她,鬆了口氣,卻聽到有人說她品德不行不知廉恥。怒火中燒的他想也不想直接一劍刺去。再度詢問她的下落,卻得知,她如今不知道在哪裡。心裡一下子被挖了一塊去,空蕩蕩的,淋漓地痛。
“是我失態了。我出去透透氣。”
夜琓說完,不去看任何一個人,離開了大殿。
晉王似乎也明白過來了,他皺着眉頭看着夜讓,“你把太子妃帶到了秦國?”
德妃在此時化身爲老母雞,全身炸起毛,“陛下!這個時候,能讓讓兒休息一下嗎!剛纔太子差點要殺他,你又來質問他!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好端端變成這樣!”
夜聿也勸說,“是啊父皇,讓大哥二哥都冷靜冷靜,你們還是先回宮吧。”
晉王嘆氣,離開了。德妃安慰了夜讓兩句,也走了。夜聿將兩人送到御車上,又代替主人和氣地送走了圍在庭院裡嘰嘰哇哇議論的達官貴人。
總算讓王府清淨些了,夜聿轉身去偏殿找砂陽,父皇都回宮了,也該送她回宮了。
走到偏殿,卻沒有看到人,夜聿疑惑着,朝後殿走去。
——
王府的花園裡。夜琓獨自一人倚靠着柱子。
夜深人靜,後院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哭泣聲。“姐姐,姐姐……”
想必哭泣的人就是夜讓的新娘子吧。
夜琓想起剛剛發生的事,又是一陣心煩。他的確失控了。宋媚是個女人,他居然就刺了下去。這是不應該的,而且,他還差點連同夜讓一
起殺了。
今夜他的血液裡沸騰着殺戮與暴戾。這本是不該有的。
砂陽站在另一根柱子旁邊,靜靜地看着夜琓。
幾個月不見,他變了。從前的他,縱使冷漠,卻還是待人謙和而溫遜。有一國太子的儒雅之風,而如今,他已經徹底變得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不像是太子,反像是征戰多年的將軍。
這樣的他,讓砂陽從心裡覺得陌生又疏遠。這樣爲一個女人而改變的他,已經徹底不是砂陽心裡喜歡過的人了。
深吸一口氣,砂陽平復了心情,朝他走去。
“太子。”
夜琓轉過頭,在恭王府裡看到了本不該出現的人——砂陽公主。他眼裡閃過一絲疑惑。“砂陽公主。”
雖然疑惑,但他並沒有問出來。現在對他而言,砂陽公主爲什麼會出現在恭王府已經對他沒多大意義了。
砂陽何嘗聽不出這一聲客氣的稱呼。勉強一笑,“太子一定很奇怪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是四皇子帶我來的。”
夜琓並未多想,只略一點頭。
砂陽見他沒有問下去的意思,便自顧自說下去,“我喜歡四皇子。”
聽到這句話,夜琓總算將目光全部放到了她身上,“夜聿?”
砂陽點點頭。重複道,“嗯,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夜琓點頭,淡淡的驚訝後又恢復爲漠然,“找我有什麼事嗎?”
砂陽在他面前坦白了一直不願承認的事情,感覺和這個人的過去,那一點點的關係,也被斬斷了,她不禁鬆一口氣。這下,她可以在夜聿面前從善如流,說她喜歡他了。
“我來,的確是有事情想問太子。我的皇弟,齊國的王子,不知道有沒有下落了。”
一直深居在宮中,得到的任何消息都是夜聿帶給她的,說的也多半是一些戰場上的事,她的弟弟,她已經徹底失去聯繫了。如今難得見到夜琓本人,她一定要問清楚。
夜琓沉默了一下,別開目光,伸手按了按眉骨尾處,“很抱歉,北齊王子已經徹底從我們的人眼皮下失蹤了。”
“失蹤了?”砂陽頓時臉色一白。“他不是去了東都嗎?怎麼會失蹤?”
夜琓對這件事也有幾分抱歉,“在半個月前,我們派去找他的人就已經斷了聯繫,之後再也找不到他。”
說來也詭異,據探子來報,幾乎是一夜之間,北齊王子就人間蒸發了一樣,翻遍了附近十里都不見其人。在這麼緊要的關頭,北齊王子也不見了。
夜琓看似不放在心上,其實經受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在他的戰績裡,還從來沒有過這樣憋屈的經歷,眼睜睜地看着,即將到手的天下,一塊塊被分割出去。像趙燕,像秦國。
橫空出世一個南域,就攪亂他所有的計劃。這對從來沒失敗過的夜琓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但他從不將這些表露出來,也不會因此憤恨,而是一貫地鎮定,伺機而動。
但今夜,他是真的累了。他還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說過抱歉,而北齊王子的失蹤一事,他原承諾了一定會找到的,如今面對砂陽,他卻只能說抱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