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盤坐在氈毯之上,仔細地將葛藤一圈一圈地纏在刀柄之上,格外的小心,每繞一圈,都要用力地拉緊。這種葛藤是落英山脈之中的一種獨特的藤類植物,在沸水之中煮上幾個時辰,取出來晾乾之後,便柔軟如麻繩,但其強韌卻堅逾鋼鐵,其上無數小顆粒的凸起,使之握在手上又充滿着質感,戰場之上,握在手中,絕不會因爲染上了鮮血便在手上打滑。
秦風手中的刀刃長三尺,柄長二尺,是敢死營中標配的武器,上至校尉,下至普通兵士,都裝備着這種刀。整柄刀是由模具一次成型,淨重十二斤九兩,刃薄背厚,最利於劈砍。這柄刀伴着秦風已經六個年頭了,整個刀身上隱隱有着一層紅暈,那是無數的鮮血浸染而上,天長日久而留下的印跡。
一圈一圈,一直纏到刀柄尾處,再打上了一個死結,秦風站起身來,隨手挽了幾個刀花,滿意地點點頭。隨手將刀插在身邊的地上,又取過自己的盔甲,用抹布細細地擦拭起來,甲葉黑沉沉的,每一片都呈橢圓形疊加在一起,整套盔甲淨重三十八斤。如果一個身材單薄的士兵穿在身上,可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不過對於敢死營的所有士兵來說,這顯然不是問題。
秦風,敢死營校尉,一個從十六歲便從軍,在軍中一直幹了六年的老兵。入伍便進入敢死營,從一個小小的軍候,一路升到了敢死營的校尉,校尉已經是大楚軍隊之中營官的最高軍銜了。
對於敢死營的所有士兵來說,秦風是一個傳奇,因爲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在敢死營中一干便是六個年頭還能全須全尾地活着的。敢死營,顧名思議,便知道這是一支進攻衝鋒排在最前面,撤退之時卻又落在最後面的軍隊,他們存在的意義便是去送死,用自己的生命來爲大軍贏得勝利或者是贏得生機。
敢死營中的士兵自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通常他們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大楚國內各種死囚犯,如果報名參加敢死營,便可以免死發配到軍前效力,如果運氣好,幾場大戰下來不死的話,便可以赫名以前的罪行,從而將自己洗白。當然,能夠成功將自己洗白的人廖廖無幾,基本上一兩場大戰下來,敢死營中的人便要換一茬了。第二類便是軍中的刺兒頭,被其長官厭惡到了極點從而發到敢死營中來,這些人,哪怕你是老油條,生存下來的機率也是極低。
敢死營中也不是沒有出了人頭地的,有運氣極好的傢伙,能夠在敢死營中活過二年,基本上便能升到副尉一職,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一般便會調到其它營中效力,這樣的人在軍中還是不愁沒有出路的,因爲到了這個地步,這些人基本上已經成了名聞軍中的悍將了,每一支軍隊的將領,還是都希望將這些百戰餘生的人攬入麾下的。
不過像秦風這樣一干六個年頭,卻仍然在敢死營中不挪窩兒的,就是前無古人了。這六年當中,有三個副尉,也就是秦風的副手,調到其它了營頭擔任了主官。
能在敢死營中鎮服所有人,秦風當然靠得不是口才和人格魅力,在敢死營中,只有一樣東西有效,那就是拳頭,身爲校尉,如果拳頭不夠硬,在敢死營中絕對只有一個下場,死。這些士兵每一個都可謂是亡命之徒,將一營主管幹死於他們而言,絕對不是一個事兒,因爲他們本來活着的希望就很渺茫,左右不過是死,又怕個鳥啊!
不過秦風卻無人敢惹,每一個新調到敢死營中的傢伙,都是敢於挑戰除了秦風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哪怕被打得跟條狗一樣都不見得服氣,但只要一看到秦風出現,基本上都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
秦風的大名,不僅僅是在敢死營中,便是在整個大楚西部邊軍之中,也都是赫赫有名。這個傢伙,可是敢於在主帥大帳之中掀了大帥的桌子的奢攔人物,掀了大帥桌子還不死,還能完完整整地走出來,那就更了不起了。
很多人猜測這就是秦風始終如同一顆釘子一般紮在敢死營中的原因。除非大帥調走,不過現在看起來,大帥調走是不可能的,秦風最終的結果,還是有八九成會在某一場戰役之中被敵人幹掉,從而終結自己的軍人生涯。
對於這些議論,秦風從來是不聞不問,至於他與大帥之間的問題,或者只有他與大帥兩個人知道了。
擦乾淨了盔甲,秦風將盔甲一件件地套在了身上,嘩啦一聲,站了起來,繫緊了束甲絲絛,掀開大帳的簾門,大步走了出去。
出現在士兵們面前的秦風,從來都是一個不苟言笑,冷着一張臉的冷面冷心的將領。對待麾下士卒,他從來都是極爲嚴苛的。
敢死營中的士兵平常是看不出什麼軍紀的,此刻在營中,橫七豎八地或坐或躺着士兵,有的在罵大街,有的正在烤着不知從哪裡掏摸出回來的雞,更多的則是在較勁兒,橫眉冷對,下一刻自然便是大打出手。打架鬥毆,對於敢死營中的士兵來說,那完全就是家常便飯,打輸了,算你倒黴,被打死了,是你命苦,沒人管,包括秦風,也從來不管。
敢死營中只有一條規矩,不許郡毆。兩人看不順眼便單挑,如果敢於拉幫結派地羣毆,那迎接他們的絕對是鋒利的刀子,一般而言,秦風對待這樣的行爲是將兩幫人都殺個乾淨。反正敢死營中從來不會缺人手。少了一些人,上頭自然會填充更多的人進來。
秦風所過之處,躺着的人閉上了眼睛,正在烤雞的人目不轉睛地盯着面前的燒雞,不過半邊快被烤焦了也不敢稍動一動,橫眉冷對的人眼珠不再瞪着對方,而是隨着秦風的行進而轉動着,而正在打架鬥毆的傢伙則在這一刻,彷彿中了定身法術一般都僵在了哪裡,一腳踢起在半空停了下來,而揮出的一拳眼看着就要擊中對方的面郟,此刻卻也停留在離對方臉龐幾毫米的地方。
一直到秦風的腳步消失,雙方這才指天罵地的又幹將起來。
整個敢死營一千五百人,一場戰鬥下來,一般減員一多半,而在和平時期,每天減員也在二三人之上。
每天都有屍體被擡出去,也每天有人揹着包裹進入敢死營的營地。
敢死營並不與大軍的營地紮在一起,而是離主營有數裡遠的距離,因爲整個大軍,誰也不認爲與這幫人駐紮在一起會不生出事來,自然是離得遠一些,免得自己的士兵被這些傢伙帶壞了。
一圈巡視下來,秦風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營帳。敢死營中,一個營帳住八人,只有校尉秦風一人住着一個大營帳。作爲校尉這個職位來講,本來是沒有這個資格一人佔據一個大帳的,不過實在沒人願意同他住在一起,情願幾個人擠一擠,這樣一來,倒讓秦風平白得了好處去。
掀開大帳的簾子之時,內裡卻早已經坐了一個人,秦風也不意外,走進大帳之內,脫掉盔甲,坐在了那人的對面。
這個人是敢死營中唯一敢於正面秦風的人物,當然,這個人敢面對秦風,不是因爲他武力超值,而是因爲他是敢死營中的唯一的大夫。
這位大夫到敢死營中也有三年了。是除了秦風在敢死營中呆得時間最長的一個人物,他能活得長,也不是因爲戰鬥力超羣,而是他始終是敢死營中每一個人都下死力要保護的對象。在敢死營中三年,此人已經得到了所有敢死營中上上下下的認可。在敢死營中大家都公認,只要你不是倒黴當場****死了,但凡還有一口氣兒在,這位大夫都能將你從閻羅王手裡搶回來。這樣的一個,誰不想保護?誰會認爲自己永遠不會有瀕臨死亡的一天,那個時候,只要這位神醫還在,說不定就能救自己一命。所以這位在敢死營中幹了三年,基本連刀都沒有摸過的人,卻是活得最好的一個人。而且口口相傳,每一個新進營的敢死隊員,都會知曉在戰鬥之中,最需要保護的人就是這位大夫。
在敢死營中,連秦風都不敢說自己高枕無憂,因爲說不準就有那個患了失心瘋的傢伙摸進他的營帳想給他一刀,但這位大夫卻絕對無人敢動。
“忙完啦?”秦風皺眉看着對面這個衣服上還染着斑斑血跡的傢伙,“舒瘋子,你每次到我這裡來,難道就不能換身衣服,將手上臉上的血洗洗乾淨嗎?”
被稱作舒瘋子的舒暢咭咭的笑了起來,搖頭晃腦地道:“有什麼可換的,你見過的血少了?”
“正因爲見過的多了,所以才討厭。”
“這就是你每一次大戰之後,要將每一片甲葉都擦拭得乾乾淨淨的理由?嘖嘖,要是外人聽說你這位殺人如麻的敢死營校尉居然極度討厭鮮血,可真是沒幾個人信?”
秦風哼了一聲,坐在了舒暢的對面,“舒瘋子,你在敢死營中呆了三年了,還不想離開啊?我可告訴你,我們已經接到開拔的命令了,這一次,與西秦的大戰,可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鬧,就算大家護着你,也不見得能護你周全。”
“不走,當然不走,什麼地方能找到敢死營這麼好的試驗場地?死了人,也沒人管,每天都有各種各樣希奇古怪的傷擺在我的面前,別的地方,萬萬是碰不到這樣的事情的,我不走。”
“不走你就呆在這兒吧,到一命嗚呼的時候,可別後悔。”秦風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