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瑤雖然是女子,但卻讀了極多的書,又因爲王厚老來得女,對她是寵愛到了無以復加,基本上是有求必應,是以王月瑤看的書中,倒有不少是雜書奇談,對這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俠一直是充滿着嚮往之情。九級武道高手,對於他們這種偏處一隅的人來說,完全便是傳說中的人物,像陸一帆那樣的七級身手,王月瑤便不惜大價錢將其請到家中來,不過很顯然,這個陸一帆武功或者是不錯,但人品卻值得商榷。
萬萬沒有想到父親居然能在這一次的送糧之行中碰到這樣的人物,這讓王月瑤興奮不已,纏着父親問個沒完沒了,只恨自己當時沒有在跟前,親眼目睹這樣的傳奇高手的偉岸風姿。
“他們真得會來我們大王莊嗎?”她充滿着憧憬地問道,滿眼的星星讓王厚忍不住笑了起來。
“傻丫頭,這樣的人物,那都是站在雲端之上的了不起的人,我也就是那麼一說,他們也就是那麼一聽罷了,在他們眼中,只怕我們這樣的人,都是螞蟻一般罷了。”
“那有這麼無禮的,剛剛父親不是還說他們彬彬有禮嗎?對父親十分的客氣。”王月瑤有些不高興了。
“真是傻丫頭,沒聽說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嗎?愈是這樣的人物,他們對待一般人便愈是和氣,因爲你和他根本不是活在一個世界裡的,他犯得上對你疾言厲色麼?你是沒有看到他對付那個鄒明之時的厲害,嘖嘖,我就是在一邊看着,也感到滿身的冷汗嗖嗖直冒。”王厚搖頭嘆息道。
聽到父親如是說,王月瑤不禁滿心的失望,看來那兩個人是絕不會來大王莊的了。正意興闌珊之間,外頭卻傳來了一陣歡快的笑聲,探頭從父親身後的窗口望出去,只見到一個寬厚的背影坐在雪地之上,他的對面,卻是滿臉苦色的管家王全。
“他們在幹什麼?”王厚回頭瞄了一眼,奇怪地問道。“那個傢伙,就是你從外面撿回來的?”
“對了,就是他。”王月瑤直起了身子,甩甩手上的水滴,“這傢伙下得一手好棋,別看現在懵懵懂懂的,但只要一下起棋來,腦子便清楚得很,王管家算得上兵棋的好手了吧,在這個傢伙手裡,每每被殺得潰不成軍,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之上。”
“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王厚皺着眉頭,“現在兵慌馬亂的,到處都是賊人出沒,這個人身受重傷,肯定不是什麼好路數。趁早送出去纔是正經。”
“爹爹,你也太小心了吧,這個人啊,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般,怪可憐的,莊子裡的大夫說了,這個人啊,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他可沒法子治,他只能替他治外傷,我準備天氣暖和一些了,帶他去縣裡找一個更高明的大夫看看。”
“你還是少管一些閒事吧,愈是這樣的人,愈是不能隨意沾着。現在這個樣子,你也盡了心,以後是生是死,便隨他去吧。”王厚搖頭道:“還去縣上?如果此人真是來歷有問題,去了縣上,便是自投羅網,不僅自己倒黴,我們王家也可跟着吃苦頭。如果他真的不治死了,我們再給他一口棺材,也算是盡了心。”
“爹爹,這個人看起來就不像壞人。”王月瑤拖着父親的手,撒嬌地左右搖晃着。
王厚卻不爲所動,看起來不像壞人?這可真是一個冷笑話,在女兒的眼裡,自己大概是天下最慈詳的父親,可她卻永遠也不會知道,年輕時的自己,手上沾了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穿了靴子,下了火炕,“走,去瞧瞧你撿回來的這個大傢伙。”
走到偌大的後園之中,外面的歡呼之聲不時傳來,管家王全也抱着膀子站在那裡,倒是沒有再下棋了,背對着王厚的那個大漢,正蹲在地上,彎着腰在做着什麼。
一衆人看到老爺過來,正想施禮,王厚擺了擺手,走到大漢身後,搭眼一瞧,卻是吃了一驚,怪不得這些家人們都大感興趣,那個大漢正用雪在地上築起了一座城池的模型,而讓王厚驚訝的是,這個城池裡的設施一應俱全,就像是一個縮小了若干倍的大城模型,王厚可是見識過那種大型城池的模樣的,這可不是小小的豐縣能比的。
築好了城池,那大漢又開始用雪捏成一個個的小人,擺得整整齊齊,倒像是一支軍隊正在接受檢閱一般,不管是城池還是這些雪人,都惟妙惟肖。
捏完了雪人步兵,然後是騎兵,接着便又出現了一個接着一個的攻城器械,看得王厚心中暗凜,這個大漢,只怕當真是來歷非同一般。
看着那個大漢自顧自地坐在雪地裡排兵佈陣,揮揮着雪人軍隊攻打城池,王厚不禁擡頭看了邊上的女兒一眼,“你確定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是一個沒有記憶的傻子?”
王月瑤還沒有答話,那個大漢卻是霍的擡起頭來,瞪着眼睛看着王厚,怒道:“你纔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看着眼前大漢鼓起的眼睛和委屈的表情,王厚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小水不得無禮。”一邊的王月瑤踏前一步,“叫伯父。”
大漢嘟起嘴巴,扭着身子,“姐姐,我不認得他。”
看着一個最少也是四十好幾的大漢扭着身子叫自己二十歲的女兒做姐姐,王厚只覺得身上一陣惡寒。
“這是姐姐的爹爹,你是不是該叫伯父?”王月瑤笑着道,“快叫,不然可沒得好吃得了。”
聽了這話,那大漢這才滿心不情願地看着王厚,叫了一聲伯父,直讓王厚又是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怎麼叫他小水?”王厚問道。
“他脖子上掛着一塊玉牌,上面寫着一個水字,我便叫他小水了,反正他自己什麼也記不得了。”王月瑤笑着解釋,又指着王厚對大漢道:“小水,快再叫幾聲伯父,伯父那裡可有甜餅吃。”
看那大漢眼中露出喜色,嘴脣蠕動,似乎又要叫自己了,王厚不由連連搖着頭,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他真怕再呆下去,這個彪形大漢再來幾句什麼會讓自己直接吐出來。不過看起來,這人當真是什麼也記不得了,王厚自謂閱人多矣,幹了幾十年的刑名師爺,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女兒也只不過是書看得多了,同情心氾濫,等什麼時候這股熱情勁過去了,自己再悄悄讓人將這個傢伙送走。
王厚一走,一幫家人也趕緊散了,王月瑤看着大漢,笑咪咪地道:“小水,外頭好冷的,你病還沒有好,還是回屋歇着吧。”
“小水沒有病,小水身體好得很,小水還要玩!”大漢連連搖頭。
“那好,小水再玩一會兒便回去好不好?可不能呆久了,不然又要喝苦藥水了。”王月瑤哄着對方道。
“小水不喝苦藥水,小水只玩一會兒了。”大漢連連點頭,似乎對那種黑乎乎的苦藥水懼怕得很。
“行,小水可要聽話哦!”王月瑤笑着點點頭,離開了後院。
院子裡只剩下了這個叫小水的大漢一人,盤坐在地上,咿咿呀呀唱着歌,繼續指揮着他的雪人們做着攻城遊勁,只可惜這大王莊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懂攻防城池,否則一個懂行的人此時看到了這個癡癡呆呆的大漢不停變幻着的陣勢,鐵定要大吃一驚。
自顧自地玩了一會兒,大漢突然擡起頭來,空中,幾隻黑色的烏鴉正從院子上空飛過,呱呱叫着十分的聒噪。
“討厭死了!”大漢直起身子,手裡捏了幾個雪團,突然一振手臂,雪團嗖的一聲,向着已經飛遠的烏鴉擲去,此時距離大漢的所在,只怕已經有了幾十米的距離,但雪團如脫弦離箭,轉眼便追上了烏鴉,雪團一接觸到烏鴉,啪的一聲炸開,與雪團一齊炸開的,還有那幾只烏鴉。
“死了死了!”大漢拍着手歡叫着,低下頭來,臉上不由一陣沮喪,剛剛隨手抓起的雪團,恰好便是從他築起的城池之上抓下來的,這下城池可就出了幾個大破洞。
“城破了,城破了!”大漢沮喪地跺着腳,發了一會兒楞,卻又突然快活起來,飛快地向着屋內跑去。
“姐姐,我餓了,我要吃甜餅。”他大聲地叫着。
空中,一些黑色的羽毛緩緩地隨風落下,雪白的地上,多了一些紅色的點滴,可誰也無法想象,這些都是剛剛那又跑又跳的老小孩造成的。
而此刻,雁山之上,卻正在忙碌着,敢死營進入越地之後,便化整爲零,分批地向着目的地前進,章小貓帶着的這一批,只不過是最先到達的一批罷了。
既然暫時要以雁山爲家,那自然得搭起像樣的窩來,對於搭建營地建房子,敢死營的大兵們比起鄒明的這些江湖好漢,效率可是高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