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一定現在是焦頭亂額。
得到消息之後,他立即便啓程返回青州郡城,在凌晨時分抵達郡城之後,第一道命令下達的就是全城戒嚴。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與明人鬧翻的後果。現在明人在青州郡城裡,可以輕而易舉的製造出相當大的麻煩來,但他,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青州城。
天色大亮,青州城又迎來了新的一天,讓盧一定稍感安慰的是,城內的明人似乎是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該幹什麼還是在幹什麼,沒有絲毫的焦燥的模樣,倒是青州本地人,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一條條小道消息滿天飛舞。
盧一定明白,青州的這些明人,消息自來靈通,他們當然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麼,不過他們的態度,似乎也在表明開平郡明人的態度。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而已,並不會改變青州郡與明國的良好的關係。他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如果明人真要因爲這件事情鬧開的話,那城裡的這些明人,昨天晚上說不定就逃得乾乾淨淨的了。
盧一定毫不怔懷疑這些明人有這樣的能力,因爲青州城的普通人是很願意爲他們提供幫助的。這兩年來,這些明人,給予了青州本地人太多的恩惠。
其實就是盧一定,也離不開這些明人。他們的店鋪僱傭了大批的青州人,他們運來了青州郡沒有的商品,他們開設粥棚,賑濟災民,他們對青州郡城的穩定起着無與倫比的作用,在有些地方,他們甚至替代了官府的作用。
這樣一種奇怪的秩序當中,盧一定只是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牢牢的掌握着軍隊。竭盡全力的讓他麾下的軍隊日子過得更好一些,最起碼要比在鄧氏的那個時候過得要好一些。只有這樣,他才能聚集人心。
說實話,他做得不錯,至少嫡屬於他的核心部隊,現在對他的確是忠心不二。從以前的甲冑不全,武器破爛,到現在統一換裝了明人的兵器,雖然那都是明人淘汰下來的過氣武器,但比起以前,總要好上太多。從開平源源不絕運來的糧食,保證着他的部隊能吃飽不至於餓肚子,他甚至還攢了一些糧食。
當然,有陽光的地方也就有陰暗,當他大力滿足了戰鬥力更強的核心部隊之後,對其餘招募而來的軍隊,就不免沒那麼上心了。
當初從開平郡一路敗退到青州郡之後,不遺餘力的拼命擴軍,是恐懼於當時的明軍會不會趁着大勝之勢殺進青州來,而對明人不瞭解的秦人,也是參軍踊躍,這使得盧一定在短時間內擴軍到了十萬。
但出乎盧一定的意料之外的是,明軍的進攻戛然而止,緊接着大軍便離開了開平郡,這讓盧一定感到拼盡力氣的一拳,完全打進了空氣裡,難受無比。
軍隊招募起來了,就必須要養活他們,不然拿着武器的他們要是作起亂來,那是極爲可怖的。在勉強支撐了一段時間,確認明軍完全沒有進攻青州的意圖的時候,他曾經動了解散多餘軍隊的念頭。因爲那個時候,秦國已經與明國簽定了完全的停戰協議。
但這個時候,鄧洪倒臺了。
鄧洪被軟禁於雍都,盧一定自己也收到聖旨回京述職。盧一定那裡肯在這個時候回雍都?要知道,他可是鄧洪的心腹悍將,比起虎牢的肖鏘更受鄧洪倚重。
不得不說,在這個過程中,馬越父子犯了一個錯誤,假如不是聖旨先到,而是太子馬超先到青州的話,盧一定或者就老老實實的向朝廷效忠或者交權了。他不是肖鏘那種野心勃勃之輩。但問題是,秦國朝廷處理這個問題的次序弄反了。
當盧一定心存恐懼而不奉詔的時候,太子馬超再來青州,已經不是安撫盧一定的心,而是讓盧一定更加的堅決了要擁兵自重的決心。
這種情況之下,十萬大軍自然是不會解散的。盧一定此時不擔心明軍來攻打自己,卻擔心朝廷要收拾自己了,兵馬越多,朝廷自然就越會投鼠忌器。
事情的發展也果如他所料一般,朝廷的語氣越來越軟,而朝廷越軟,盧一定的心思就越堅定。到如今爲止,盧一定已經確認,朝廷不會對他動手了,因爲朝廷的麻煩,已經連二接三地到了。
虎牢的肖鏘不可一世,咄咄逼人,青州的卞無雙與楚人私籤和約,調兵邊境,其意不明,反過來倒顯得盧一定很安分了。
這個時候,盧一定便又動了裁減軍隊的心思。這一次的校演,便是裁軍的一個預兆。形式已經逐漸安穩了下來,他不再需要太多的軍隊,保衛青州,三萬精況足矣,現在他需要更多的丁壯來開墾土地,來恢復民生。他當然知道,長期依靠明人輸血來養活青州郡,這是一種極不健康也極不安全的模式。
青州沒有什麼可給予明人的,只有戰馬。但以現在這種速度嚮明國輸出戰馬,只怕再過一兩年,青州就沒有能滿足明人的戰馬了,到了那時候,青州再賣什麼?
而就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候,大新出事了。那個該死的肖楞子,爲了區區兩三千石糧食,襲擊了明商。你要做便做吧,但手尾怎麼也得乾淨,可居然被人逃脫,還撞到了追風營手裡,甚至連數名部下也被生擒活捉。這一下子,搞了一個人證物證齊全,讓人辯無可辯,躲無可躲。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這個肖楞子,當真是死不足惜。如果他還能活着出現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會捅他幾刀。他壞了青州的大局吶。
這件事,現在讓他極其的左右爲難。首先,錯的確是在肖楞子,以前的明商,也常在青州境內被打劫,但那都是小股的流匪所爲,明人也從來沒有爲此吭過氣,但這一次,卻是正兒八經的軍隊動的手。
但明人下手也太狠了。如果把這件事通報給自己,自己當然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至少肖楞子的腦袋是可以送到開平陳志華的面前的。
但明人一出手,不僅越界進攻,全殲了肖楞子的兩千騎兵,竟然還包圍了大新城,其勢之囂張,跋扈,讓盧一定也覺得氣憤之極。
沒有這樣打臉的。這是欺負自己絕不敢吭氣嘛!
盧一定可以想象得到當軍隊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的氣憤,那畢竟是自家的兄弟,縱然有錯,那又怎樣?沒理由給外人教訓的。而且還是直接給砍了腦袋。
知道這件事情的高級軍官們就非常憤怒,但他們還是理智的,知道青州郡現在的困境,但那些中下層軍官呢?那些腦袋更爲簡單一些的大頭兵們呢?
盧一定覺得頭痛欲裂。
與明人開戰?這是不可能的選項,就算開平郡只有一個巨木營,盧一定也不會這樣選,更何況,現在還來了追風營。
對於追風營的戰鬥力,他可是記憶猶新。
再者,他打不起,明人雖然一直在向青州輸入糧食,但他們的輔入方式和數量,有着極巧妙的控制,他拼命攢糧,現在庫房裡也不過堆着不超過一個月的存糧。一旦開戰,這個消耗將不足以支撐半個月,要知道戰時的消耗和平時的消耗完全是兩個概念。
其次,他不覺得自己在開戰這後能夠佔到便宜,就算初時打贏了,也會惹來更多的明軍,最終自己會以失敗而告終,而一旦失敗,自己將一無所有。
“將軍,現在我們需要做的,是要立即安撫軍中情緒。”盧一定的頭號幕僚韓錕亦是憂心忡忡,“絕不能讓憤怒的情緒漫延,一旦憤怒大規模的擴散,將會逼着將軍不得不做出選擇。”“怎麼安撫?”盧一定以手撫額:“二千多人呢?全都被殺了,肖楞子更是被按在大新城下斬了首級。”
“將軍,再爲難也得做。青州,現在不能打仗。也打不起仗,更打不過敵人,不是韓錕長明軍志氣,這是事實啊,打起來,不論勝敗,於將軍沒有一絲半星的好處。”韓錕道:“現在我們必須把所有的錯都推到肖楞子的頭上,不妨將他的行爲渲染得更加惡劣一些,儘量讓所有人覺得他罪有應得。第二,將軍應當讓所有的官兵都明白,他們之所以現在能吃飽飯,能穿暖衣與明人的支持是分不開的。”
“除開這些呢?”
“除開這些,還要大講明國朝廷爲此震怒,已經調集了大軍準備前來討伐我們。而您,爲了青州免於戰亂,免於大家再飢寒交迫,將孤身前往太平郡與明軍開解誤會。將軍,我們的士兵,其實是厭戰的。只要拖過了這段時間,憤怒自然就會被平息。”韓錕道。
“我真要去開平郡?他們要是對我不懷好意怎麼辦?”盧一定有些猶豫。
韓錕連連搖頭:“將軍,陳志華絕不會對您怎麼樣。這一點韓某人還是敢保證的。”
“可你以前也說過,明人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以後謀奪青州啊!”
“明人要的是和平的將青州吞併,而不是戰爭。”韓錕慢慢地道。
盧一定沉默了半晌:“你說得對,他們要和平的吞併,這是我們的機會,讓我們能握有更多的資源和討價還價的籌碼,而戰爭,既不是他們的選項,也不是我的選項。我去開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