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陷入到了寂靜當中,兄弟兩人四目對望,誰也不想退讓半步。
外面傳來了一陣陣喧囂之聲,聽聲音似乎是從齊國使團居住的樓房裡傳來。馬向東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他一眼便看到了馬猴。
接着他便看到了曹輝。而曹輝似乎也向他們瞟了一眼,緊跟着他渾厚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秦將軍設宴相待,曹某可真是受寵若驚啊?馬統領,請替我感謝秦將軍,就說我一定會按時到的,哈哈哈!”
聲音如同針尖一般,在馬向東耳邊響起,這當然是曹輝刻意爲之了。馬向東冷哼了一聲,砰的一聲關上窗子,坐了回來。
馬向南同情地看了一眼大哥,搖頭道:“大哥,您瞧,你刻意把自己弄得小丑一般的回來,被一個輕飄飄的邀請便擊打得粉碎。據我所知,秦將軍已經單獨宴請了李摯,本來齊楚二國,他是不準備再單獨設宴相待的,但你弄了這麼一出,倒是便宜了曹輝了。”
馬向東臉色難看之極,半晌才道:“你現在也算是太平軍的高官了,秦風既然信任你,那你就也知道一些他的想法吧?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在他心中,齊國,楚國,誰纔是他最大的仇人?”
馬向南輕聲道:“大哥,今天這事兒您還看不出來嗎?秦風秦將軍,在政治之上已經相當成熟,在他眼中,無所謂誰是最大的敵人,他看的是整個朝政的利益。所以大楚僅僅想用親情捆綁他,是根本不可能的。當然,大楚也不必將秦將軍與皇帝陛下的私人恩怨太過於放在心上,在大是大非面前,這些東西,影響不了太多。秦將軍正在從一個感性的軍人向着一個理性的執政者方向轉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馬向東點了點頭。“你下定決心了嗎?當真不回去了?”
“是的,這裡更適合我。”馬向南堅決的點了點頭。
“程務本,江濤都要回去了,不過江上燕還是會留下來,寶清營也會留下來,只要秦風不解散他們,他們就會一直呆着。這是程務本的決定。”馬向東道。
“我知道了。”
“既然你決定要留下來,那我們就不得不分家了。”馬向東嘆了一口氣:“以後,就只能是楚國馬氏和越國馬氏了,希望你能理解大哥的苦衷。”
“當然理解!”馬向南微笑道。
“這樣也好,馬氏一分爲二,不管以後怎麼形式怎麼變化,總都有一個退路,家雖然分了,血緣卻分不了,不過越國現在還是很混亂的,秦風不見得能在短時間內便能解決國內的問題,既然你決意要追隨他,那就只能自己小心了。”
“多謝大哥關心。這一點,我還是有信心的。”馬向南站了起來,向着馬向東深深一揖:“大哥,那就就此別過了,接下來,我不會再單獨來見你了。”
馬向東點了點頭,背過身去,不再看弟弟。而馬向南也是轉身向着門外走去,也沒有回頭。
走出國賓館的大門,馬向南忽然覺得渾身上下一陣輕鬆,心頭的陰霾倏忽之間便被一掃而空,他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自己終於掙脫了那一張無形的網了,現在,他可以盡情地去描繪秦風提供給他的那一副大大的畫卷。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急步向着太醫局的方向走去。
時不我待,只爭朝夕啊!
他要去找舒暢。
太醫局與其它各官衙比起來,這裡就顯得平靜多了。在太醫局的所有御醫們看來,不管是誰當政,只要人還吃五穀雜糧,那自然就是要生病的,只要生病,那就自然是需要他們來看的。他們雖然品級不高,勢力不大,但卻是這越京城少不得的一批人,對於那些達官貴人來說,他們更是得罪不得的人。不管是以前的舊越朝,還是新晉的太平軍。
所以當別的衙門一個個戰戰兢兢,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誠懇的態度認真做事的時候,太醫局仍然是一個逍遙自在的部門。
數十位品級不一的太醫們,在太醫局自然也有自己的圈子,從醫正到最普通的太醫,這些天基本上就是笑臥高臺上,坐看風雲起,大有泡上一杯茶嗑着瓜子看熱鬧的意思。
當然,也有極不爽的人,那就是原本太醫局的醫正了。因爲太平軍進城之後,前來接受太醫局的是一個年紀不過三十來歲,看起來屌兒郎當的傢伙。帶着兩個青衣童子,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太醫局的大門,召集了所有的御醫之後,言簡意賅的丟下一句話之後,便再也沒有理他們了。
話說得很囂張。
“這裡,從現在開始,是我的地盤了,你們,都是我的手下,老老實實幹活便有飯吃,不然,統統滾蛋!”
能到太醫局裡當上御醫,當然個個都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以往上至金枝玉葉,下到普通官員,那一個對他們不是客客氣氣?一般的人想請他們看病,那還得東託西找才成呢,但在這位新來的傢伙眼中,他們似乎根本就是可有可無的人。
這讓他們感到憤怒,他們已經決定要給這位新來的人一點顏色看看了。準備來一個集體大罷工,但問題是,這一段時間,以往大病小病不斷的達官貴人們,似乎連病都不敢得了,讓他們也有力無處使。
舒暢自然不知道他們的心思,其實在他的心中,這些人,大部分恐怕也都是庸醫的定位。舒暢神醫之名,那也只是侷限在極小的圈子裡,經他手醫治的,除了敢死營的那些幸運傢伙外,大都是馬向東,李摯,鄧樸這些頂尖的人物,在外,他的名聲並不響。
馬向南走進太醫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副鬆散之極的樣子,太醫們大多三五成羣的聚集在一起竅竅私語,院子裡,到處都散落着一些曬制的藥材,有的已經不成模樣了,顯然沒有人照顧收拾,整個看起來一副亂糟糟的模樣。
這讓馬向南很有些吃驚,因爲他是見識過太平軍的作風的,這種情況,在太平軍麾下,的確是很罕見的。
“請問舒大人在哪裡辦公?”他抱拳恭敬的向一位翹着山羊鬍子的太醫問道。對於這些人,他還是很尊敬的。
“舒大人?”山羊鬍子明顯怔了一下,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你是說那個叫舒暢的傢伙,喏,一來就佔據了醫正的屋子,年紀輕輕,一點也不知道好歹,嘖嘖嘖!”
山羊鬍子頻頻搖頭,一臉的不以爲然。
馬向南微微一笑,在他們這個行當裡,年齡基本上就代表着資歷,像舒暢這樣年輕的的確少見,但年輕並不意味着本領差啊,他可是見過舒暢的醫術的,在太平軍內部,很多人可是將其奉若神明的。
不理會山羊鬍子不滿的埋怨,他徑直走向舒暢的所在,推開門,又是一愕,屋子裡比外的亂有過之而無不及,滿地都飄落着紙張。而舒暢,一隻腳翹在大案之上,一隻手撐着腦袋,另一隻手裡提着筆,筆尖含在嘴裡,將整個嘴巴染得一片漆黑。
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片紙,上面赫然寫着一個標題,“關於在全國佈局醫療體系的規劃”。
馬向南一下子怔在那裡,全國佈局,這可是一篇大大的文章,看舒暢的模樣,簡直是頭痛之極的一副模樣。
“舒先生,你這是在做一篇大文章啊,了不起!”馬向南走了過去,敲了敲舒暢的桌子。
舒暢看了一眼馬向南,姿式不變,只是將筆尖提離了嘴角,一臉苦相,“秦瘋子交待下來的題目,難死我了。要我治病救命,那是手到擒來,讓我幹這個,不是要我的命嗎?”
看着馬向南,他的眼睛卻突然亮了起來,哈的一聲大笑,突然跳了起來,扔了筆,一把拉起馬向南,顯得十二萬分的熱情起來:“馬郡守,今兒個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既然來了,今天我可就不能放你走了,咱哥兒倆得好好的喝上幾杯。”
舒暢一熱情,馬向南就覺得渾身毛骨悚然起來,說起來,他與舒暢可真是沒有多少交情,點頭之交而已,事出反常必爲妖,瞄着舒暢,再看看這滿地的廢紙,馬向南立時便明白了舒暢打得什麼主意。
“舒先生,這是秦將軍交給你的題目,我可做不來,術業有專攻,醫術,我是不懂的。”他乾淨利落的拒絕。
一把抓住馬向南的舒暢卻是再也不肯鬆手,“不要想矇混過關,你可是大才子,醫術你不懂,但這佈局規劃,不正是你的長項嗎?馬老兒,咱們也不客套,幫我做好了這件事,我虧待不了你,以後難不成你就沒有求我的地方嗎?咱們哥兒倆要麼哥倆好,要不一拍兩散,以後我可就認不得你了。”
聽着這威脅,馬向南哭笑不得,但一轉眼間,眼睛卻變得比舒暢更亮了。
好機會啊!大好的機會啊!
轉瞬之間,他笑得比舒暢更歡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