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之上,血流成河。小貓不知道自己已經砍翻了多少郡兵,但眼前的郡兵依然在無究無盡的涌來,不是郡兵有多勇敢,而是在他們身前的這條大街之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郡兵,而後面,更多的郡兵還在源源不絕的涌來,前方的郡兵無法後退,無法逃跑,除了向前與敢死營拼命,他們別無選擇,他們連轉一個身也做不到。
小貓能從他們的臉上看到驚恐,絕望,然後便是歇斯底里的狂叫,瘋狂地向着他們揮起刀來。小貓心裡頭也有些絕望了,他只有一千人,從兵營裡殺出來到現在,又折損了近兩百人,只怕還沒有殺到城門口,就會死得精光了。
將敢死營調進城裡是最爲陰毒的一着,城裡的地勢,使得敢死營根本無從發揮他們強悍的戰力,除了這樣一條線的向前筆直的前進,筆直的殺出去外,竟然是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兩邊屋脊之上,不停地有箭雨傾泄下來,敢死營中的弓弩手仰頭與他們對射,屋頂之上的敵人不時骨碌骨碌地滾下來,啪噠一聲摔落在長街的血泊當中,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上面會不停地冒出敵人的弓弩手,而敢死營這邊,卻是死一個少一個了。
一場有死無生的絕境之戰,反而激發了小貓的狂性,當年在敢死營的時候,他也曾碰到過多次這樣的戰鬥,但僥倖的是,他都活了下來。
“有我無敵,殺!”渾身浴血的他,瘋子一般的撞進郡兵羣裡,大刀橫掃千軍,力劈華山,生生地在擠得滿滿的郡兵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衚衕。
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府衙之中,程平之的臉色很難看,辛漸離的臉色亦很難看,唯有郭九齡還算正常,不時有士兵衝進來,向他們稟報着敢死營的前進速度和現在的位置。
在郭九齡的面前,是一副詳細的安陽城地圖,手指隨着士兵不停的稟報,手指亦在不停地向前移動着,慢慢的,他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東城大街已經被他們殺透了三分之二。”他點着圖紙,對着程平之道:“如果讓他們殺透了東城大街,他們面對的就將是安陽城縱橫交錯的巷道,到了那個時候,別說是一萬郡兵,再翻一倍,也休想拿住他們,程郡守,你管得好郡兵,一萬餘人對一千,居然被殺得連連敗退。”
程平之面如土色,倒不是因爲郭九齡對郡兵的指責,而是這些敢死營一旦突出東城大街之後,他將要面對的慘淡場面。
郭九齡大步向外走去,辛漸離與程平之對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
東城大街的正對面,便是聞香樓,安陽郡城最大最好的青樓,站在樓上,能清楚地看到對面大街之上慘烈的殺場,而樓下,一隊隊的郡兵也將這條橫街擠得滿滿的,只要前面出現了一點空隙,便會有軍官驅趕着士兵填進去。
樓子裡的姑娘們此刻自然嚇得全都躲進了樓子最後面的角落裡,郭九齡大步走上了聞香樓的最高處,凝視着不遠處那一羣黑盔黑甲的敢死營士兵,他們正在節節突進,這本來是大楚的棟樑,現在卻成了最爲棘手的叛賊。郭九齡心中一片慘淡,先不論這一場戰事最後的勝利者是誰,輸的都是大楚自己。
楊義渾身是血的從樓下爬了上來,看到三位大人正橫眉冷對的看着他,不禁顫抖着聲音道:“三位大人,擋,擋不住了。”
郭九齡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楊將軍,你的位置不在這裡,而應當在最前線。如果讓敢死營突破,第一個死的也該是你。”
楊義身子一抖,看向辛漸離,辛漸離冷哼一聲,仰首看天,楊義抖索了半晌,突然間發一聲喊,轉身衝下了樓去。
“一個廢物,居然也能當上一郡守備的位置,安陽郡兵,當真是爛到了骨子裡。”郭九齡嘆息地看着程平之。程平之臉一紅,嘴上不說,心裡卻極是不滿,這關自己什麼事?自己可沒有權力任命一郡之統兵將軍。
“宿遷在哪裡,迅速把他叫來,他是八級高手,是現在這郡城之中身手最高的武將了,讓他來,先殺了那個章孝正,對方羣龍無首,便好打了一些。”程平之轉身對身邊的一名護衛道。
“宿將軍率部去南城那邊了,現在恐怕還在往這邊趕。”護衛道。
“快去叫!”程平之喝道。當時佈置任務之時,自己便有意讓宿遷在東城主持攻勢,可是楊義這賊胚自以爲勝卷在握,不願讓宿遷佔了頭功,竟然將宿遷差去了東城,而有辛漸離的支持,自己也無可奈何,誰能想到事情現在居然到了這一地步。
“楊義衝上去了!”辛漸離看着遠方的戰局,“這纔有點將軍的模樣。”
郭九齡臉上寒冰依舊:“章小貓武道修爲比起楊義稍弱,但他是血海里爬出來的,戰鬥力豈是楊義能比的,楊義不可能是他的對手。那個宿遷既然是八級好手,他來了,或者能憑着武道上的級別強壓章小貓。其它人,根本不夠這個章小貓砍的。”
郭九齡話音未落,遠方楊義便像一個皮球一般,被遠遠的震飛了出來,落在郡兵羣裡,變成了滾地葫蘆,倒是引得郡兵一陣大亂。
程平之嘆息一聲,當真是扶不起來的阿斗。
樓梯上響起嗵嗵的聲音,剪刀出現在樓梯口,郭九齡橫目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又回過頭來,凝視着遠方,就這片刻功夫之間,敢死營又向前突進了十數米。
“段副尉,讓你去抓章孝正,你居然讓他脫逃,使之釀成如今的惡果,你可知罪!”程平之怒吼道。
剪刀仰起頭,看着程平之:“大人,我抵達章孝正家的時候,他已經跑了,很顯然,他已經得到了消息,這個泄露消息的人,纔是罪魁禍首。”
“知道消息的就只有那麼幾個人,誰會泄露消息?我看你這是在推脫罪責,是不是你心念舊情,有意放了他一馬?”辛漸離陰沉沉的道,差辦到如今這個程度,他的心中也是又驚又怒。
“辛大人,你這話說差了,我段暄既然已經投奔了你們,喪心病狂地將自己出生入死的五百兄弟都全坑了,難不成還有回頭路可走。現在他們最恨的人不是你們,不是朝廷,而是我,如果我落在他們手裡,會被他們一口一口的活活咬死,所以最想他們死光的不是你們,而是我。”剪刀陰沉沉地道,“你覺得我會向他們泄露消息麼?”
聽着剪刀的話,辛漸離不由語塞,是啊,最沒有道理泄露消息的便是眼前這個段暄了。
郭九齡本來正眼也沒有看剪刀一眼,但聽了剪刀這樣一番話,不由得偏轉頭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這人,剪刀剛剛那番話,讓他聽了身上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是怎樣的一個傢伙啊?
真小人?郭九齡心裡頭一陣發寒。
“野狗和章小貓的夫人呢?”郭九齡問道。
“都被我抓起來了。”剪刀道。
辛漸離一拍手,“那就好,將他們帶到這兒來,綁到屋頂上,打上火把,讓那章孝正好好地看一看,他的夫人不是還懷了他的崽子麼,要是他不棄刀投降,我們就宰了他女人。”
郭九齡眼皮一跳,正想開言反對,剪刀居然大搖其頭:“辛大人,你不瞭解敢死營,如此之舉,不但不會讓他們投降,反而會讓他們更加狂暴,敢死營從不受人威脅。你即便殺了他們也沒用,只會讓他們更加同仇敵愾。”
“豈有這樣的道理,難道他們都沒人性嗎?”程平之大奇。
“不是沒人性。”郭九齡淡然道:“只是他們很通透,知道投降的結果是皆亡而已。”
“我還真不信了。”辛漸離冷笑,“來人,去將那個什麼野狗,還有女人都綁到屋頂之上去,多打火把,讓那個章孝嚴看清楚一點。”
渾身是血的野狗與挺着大肚子的紅兒被綁上了屋頂,無數的火把在他們的周圍點燃,野狗怒力睜大眼睛看着不遠處正在拼殺的戰場,突然大笑了起來,偏頭看着紅兒:“嫂子,看到了嗎?那就是你男人,你還沒有見過你男人在戰場之上大殺四方的模樣吧,好好看看,這就是你男人。”
“這就是我男人,他是真正的男人!”紅兒看着長街之上,揮舞着大刀不停突進的章小貓,慘然笑道:“這一輩子,能嫁給這樣一個真正的男人,也足夠了。能夠看到他的威風,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夠了。”
野狗大笑起來,“好,好,這纔是我們敢死營男人的老婆,便是死了,也絕不向敵人屈膝。”
遠處,章小貓擡頭,看見了屋頂之上綁着的兩個人,一聲野獸般的狂嗥迸發出來,戰場之上因爲他這一聲不類人聲的狂吼竟然凝滯了片刻。
章小貓看到了他的女人,衝鋒在前的敢死營的士兵看見了野狗。
沒有辛漸離腦海之中想象中的場面,甚至他派出去喊話的人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他便看到,章小貓和敢死營的士兵猶如發了狂一般,以比先前更狂暴的姿態衝殺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