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兄看起來很開心啊,那個貴公子沒給你添堵了?”喝着酒,孔連順笑問道。
“那小子還行。吃得起虧,受得了苦,領悟東西也快,終究是大家裡出來的,就是比我來得聰明啊!”樊昌笑道。
“看起來樊兄是傾囊相授了。”
樊昌笑了笑:“這樣有背景的人物,一出來就是致果校尉,以後要是從軍的話,註定是做大將的,說不定以後我還要在他麾下作戰呢,當然會傾囊相授,你想想,要是他真是一個草包的話,以後跟着他打仗,豈不是死了也冤枉?所以啊,我是拼命地把我這點經驗塞給他。”
“樊兄說得有道理。”孔連順大笑:“這叫未雨綢謬。這段時間樊兄很少過來,可是累壞了吧?”
“沒辦法,每到這個時間,都這樣,今年因爲這位貴公子,更是緊張了不少。我這頭,多虧孔兄了,來,我敬孔兄一杯。”樊昌笑着舉起了酒杯。
“我與樊兄相得,這點事算得了什麼?樊兄不嫌我一介商賈,與我稱兄道弟,我已經很滿足了.”孔連順認真地道.
“這話就說得遠了.”樊昌放下酒杯,”首先我樊昌以前是什麼,不過是一個農夫罷了,現在家裡父母兄弟,也都是農夫,我可從來不覺得商賈就低了我們一頭,在齊國或者是這樣,但在我們大明,商賈現在可是不得了.”
商賈在大明已經漸漸地成了氣候,這一點,孔連順是很清楚的,通過一個個的商業聯合會,通過對大明皇帝一直以來不遺餘力的支持,他們的地位現在是直線上升,對於朝政都有了極大的影響力,商業部的成立,便是一個極爲典型的政治象徵.
現在大明的商人,除了培養自己生意的接班人之外,更是大力培養自己的子弟讀書參加考試從而進入官場,大明的取官制度的的改革,爲他們創造了最好的條件,傳統的讀書人在大明,已經優勢不在.大明的官場,不再是憑着優美的文章和傳世的詩歌便能獲得一官半職了,大明用人,首重實務,而商人,毫無疑問是這個世界之上最重實務的人.
除了家學淵源,他們還能拿得出錢來請最好的先生追逐着大明考試政策的變化,從今年秋試公佈出來的優勝者名單來看,商人子弟們佔擾了相當的份額.數年之後,當這些人從京師大學堂或者一些郡學之中畢業出來之後,商人的勢力必然會在朝廷之上佔據一席之地.
大齊對於商業現在也重視了起來,但對於大齊來說,商人,商業,仍然是斂財的工具而已,終極目的,仍然是要獲得大量的財富以便用來與大明對峙,商人的地位雖然有提高,但與大明相比,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孔連順自己就是一個商人,對這一點自然體會也是最深的.在大明,雖然他只是一個商人,但卻活得自由自在,哪怕是一郡之首腦賁寬對於他,也是和顏悅色.當然,前提是你交足了稅,別幹那些偷稅漏稅的勾當.
如果沒有那些牽掛,沒有那個特殊的身份,孔連順其實是真心想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大明人的.他在齊國沒有朋友,但在這裡,他至少有一個樊昌是真心把他當做兄弟的.
看着對面舉杯痛飲的樊昌,他心裡不由得有些隱隱作痛,猛一仰脖子,將一整杯酒倒進了嘴裡,眼前一陣恍惚,突然出現了他仍在長安的妻子兒女,心腸立時便又硬了起來.
“孔兄,你那事現在怎麼樣了?”樊昌替他倒滿酒,問道.
“開始來的那個掌櫃,口氣硬得很啊!”孔連順呵呵笑着,”但談着談着,突然不知怎麼地,就回去了.說是會再來一個人跟我談.”
樊昌笑了起來:”看起來甘大將軍沒有說假話,當真還是給了我這個面子,出手了.”
“你還與甘大將軍有聯繫?”孔連順頓時瞪大了眼睛.現在他終於明白爲什麼先前跟他談的那個田家掌櫃走的時候一副便秘的表情了,田家或者可以不買賁寬的面子,但甘煒的面子,他們卻不得不賣.
樊昌失笑道,”倒也不能說是我的面子,而是現在在我部隊裡的那個貴公子的面子啊,這是我接收他的條件之一.甘大將軍倒真是說到做到.”
“這可真是多謝樊兄你了.”孔連順站起來,一揖到地.
“別別別!”樊昌連連擺手道:”不過甘大將軍也說了,以他的面子,最多也就只能讓你不吃虧而已.”
“那就可以了,就可以了.”孔連順笑道.”樊兄,來,我敬你一杯.”
“這一杯,我要敬你.”樊昌瞥了一眼仍然在廚房裡忙碌的小妹,”這一次回來與她談,她的口氣鬆動了許多.想來定是孔兄的功勞了.”
“能有什麼功勞,不過是講講自己的經歷罷了.你們運氣好,還有親人,有父母,而我呢,還有啥?子欲養而親不待啊,現在我賺了比以前的那個家多得多的錢財,但卻孑然一身,平素連個說話的人也找不到呢!小妹啊,心裡是有氣,但只要經常看到我現在的孤苦模樣,她自然而然地就會思念父母親了.樊兄,別擔心,多給她一些日子,慢慢地就緩過來了.”孔連順道.
“行,我有耐心.只要有盼頭了,不啥都強嗎?”樊昌高興起來:”對了孔兄,你現在也算是有錢人,在馬王集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怎麼就沒有想着再續絃一個呢?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孔家還要你續香火呢?”
孔連順大笑:”光說我了,你堂堂大明將軍,不也是光棍一條嗎?”
“我們不一樣啊!”樊昌笑道:”我有兄弟,有侄子,樊家有人承繼香火,不怕死了沒人在墳頭燒紙.我啊,別看你將軍將軍的叫着,真打起來,像我這個級別的,那就是衝鋒在前的人物,說句誨氣的話,死得最快的就是我這樣的人了,能活到現在,我已經很快活了.接下來與齊國肯定是有一場大戰的,齊國與楚國和秦國都不一樣,這場仗,肯定不輕鬆.我呢,現在不會找,不然要是戰死了,留下孤兒寡母,哪怕有家人照顧,必竟還是不一樣嘛,女人沒了丈夫,孩子沒有了爹,終究是一個苦字.所以啊,我就算要找,也要等到打翻了齊國,我還活着的話,那時再找一個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倒是沒有想到你一個兵漢,竟然想得這麼遠.”孔連順笑道:”現在兩國不是簽定了和平協議嗎?說不定就不打了呢?以前四國相恃,不也相峙了一兩百年嗎?”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樊昌哈哈大笑:”這是我們大將軍說的.瞧着吧,最長不過三五年,興許啊,也就一兩年,就會打起來.他們不來打我們,我們也要去打他們,大明天下,豈容金甌有缺?”
“一兩年?”孔連順怔怔地道.
“這不是我的想法.”樊昌嘿嘿笑着.”我是聽甘大將軍這樣說的.”
孔連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樊昌的話,也許是匹夫之勇,但綽號野狗的甘煒,縱然也是一個莽夫,但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就由不得不重視了,這樣的話,興許是野狗說的,但也許就是明國皇帝秦風說的.
而孔連順知道,齊國最樂觀的估計也是五年,而且在他們的認知之中,率先發動攻擊的,必然會是大齊.但現在,大明表現出來的咄咄逼人,遠遠地超出了齊國朝堂的認知了.
“接下來又有一段時間,我不可能過來了,小妹還是要多多煩勞你照顧.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慢慢地寬解.”
“還是閉門訓練?”
樊昌搖搖頭:”十天之後,我準備帶着新兵蛋子們去湘溪了,訓練了這麼長時間,也該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的戰場是什麼了?不流血,不在生死之間遊走一遭,訓練得再好,也是成不了的精銳的.”
“你們所說的摸魚兒!”孔連順低聲道.
“是,在這一點上,明齊兩國的邊軍倒是很有默契的,都會把新兵放在那片戰場之上較量較量.”樊昌笑道:”精兵,就是這樣用血澆灌出來的.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多少人去,多少人回來,雖然這只是奢望.”
孔連順點了點頭.
五天之後,軍營校場之內,閔齊站在那個小小的土包之上,高高地舉起他那一哨的軍旗,拼命地揮舞着,嘶聲地叫喊着,在他的周圍,還圍繞着不到十個士兵,但他的對手,卻已經盡數倒下了.這是閔齊參加演練以來的第一次勝利.哪怕是一場慘勝,但他終究是贏了.
樊昌看着身邊兩個笑得合不攏嘴的書記和後勤官,扁了扁嘴,”這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啊!”
“不錯了不錯了.”兩個人一點也不以爲忤,”樊將軍你這個年紀,還在替老兵刷鞋子洗內褲呢,咱們公子就已經能指揮軍陣殺敵揚威了.”
樊昌哼了一聲,這兩個傢伙,反正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他大步而出,看着小土包上的閔齊:”不錯,今天的總結,軍議,覆盤之後,你部放假三天,日出可以出營,日落歸營即可,馬王集可有不少好東西,願你們玩得愉快!不過不要忘了軍紀,馬王集可是有監察官員,刑部捕快的,我可不想當時候去領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