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景南帶來的情況讓秦風一整個上午的心情都不怎麼好。自己向來都不怎麼理會政務之上的細節,都是由政事堂牽頭,而自己,掌握好大政方向就完全可以了。皇帝不是超人,不可能什麼都一把攥在手中,事無鉅細,樣樣都要過問,要麼是將自己累垮,要麼就是讓事情更加敗壞。
但現在看起來,權雲這個首輔看起來還是太溫柔了,缺乏了一些殺伐果斷的才質。建國不過區區六年,也就這兩年,大明的狀況才一點一點的好起來,但腐敗的種子就已經開始生根發芽了。
他絲毫不懷疑金景南所說的情況的真實性,或者,金景南還沒有將更真實的情況展現在自己的面前,真的只有那些小蒼蠅在嗡嗡叫麼?我看不見得!
權力腐敗,官商勾結。掌握權力的人,想要利用手中的權力來尋租,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回想着金景南匯報的情況,秦風突然想到王厚爲什麼在臨死之前還極力向自己推薦由金景南出任下一任的首輔,或者王厚那個時候,就已經明白,逐漸站穩腳跟,慢慢強大起來的大明,會遇到一些什麼樣的情況。
外敵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從內部滋生的暗瘡。而王厚,作爲一個在在官場之浸淫了多年的老油條,自然是可以預見到某些狀況的。
所以,下一任的首輔,必然需要一個殺性較重的人,大明需要這樣一個人將規矩立起來,用滾滾的鮮血來豎立起朝廷的威嚴。
方大治不是這樣的人,骨子裡他與權雲是一模一樣的人,溫潤,圓滑,能合理的將無數的矛盾用漂亮的羽毛掩蓋起來,在無數不可能中準確的找到那些可能,然後利用這些將所有人都聚攏起來。
大明立國之初,需要用這樣的人,來籠攏人心,積蓄力量,求同存異,把所有人的人團結在一起,但接下來,就需要金景南這樣的人來豎立威嚴了。而豎立威嚴的過程當中,自然就少不了鮮血的妝點。
再然後,就是方大治這樣的人再次粉墨登場,撫平先前的傷痕,宣告皇家的恩寵,安定所有人的心思。
難怪王厚說不要讓金景南這樣的人沒了下場。他這樣的官員,勢必是將會得罪所有人的。但這樣的人,卻是國家所必須需要的。
同時,他們也是再好不過的背黑鍋的人選。
秦風苦笑着搖搖頭。
金景南已經開了頭,自己當然也會鼓勵他這樣做下去,這樣金景南就會在這一條道上一騎絕塵,再不回頭,也許,這人就沒有想過要回頭。出身底層的他,受過太多的苦難,在他心中,只怕有一個自己理想的國度,而爲了達到這個理想,他恐怕就是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也罷,不管怎麼樣,自己到最終,難道還保不下這樣的一個爲國不惜身的人麼?
金景南雖然說眼下只是一些小人物,但秦風心中卻很明白,在大明,只怕不少這樣的大人物都席捲其中。大明對於土地的兼併有着極其嚴格的限制,這是一條紅線,不會有多少人傻到去碰觸這條紅線。但大明重商,這幾年商業的持續發展,已經讓更多的人看到了一條快速聚攏財富的道路,手中有權利的人,不插手其中才是怪事。金景南現在還只是拿那些小人物作伐,但遲早有一天,他會碰到那些大人物的觸角,然後與他們發生利益之上的碰撞,然後,火花四濺。
終要有人作出犧牲的。
秦風努力的將心中的這些不快排遣出去,作爲一國皇帝,自己不再是以前的一個小小的校尉,爲人處事只求無愧天地,俯仰自由人生,坐在這個位子上,有着太多的不得已。有時候那怕自己也知道這樣做是昧了良心,但還是不得不去做。殺李摯,自己開心嗎?一門心思地設計要害了程務本,自己內心就真的願意嗎?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快活,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無奈。
小人物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只能隨波逐流,大人物卻是被命運裹協着身不由己的向前奔馳,哪怕前頭是刀山火海,你也無法趨利避害,只能這樣硬着頭皮向前走。
人生在世,都是不得已。
亂世洪爐,煎熬的都是人的良心吶!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不是感慨,而是人生的真實寫照。秦風從來就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好人。但他還是希望自己不要做一個壞人。至少到目前爲止,他所做的每一件有違本心的事情,最後的目標都是爲了能讓大明的每一個人過得更好。
這讓他心裡稍感安慰。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常有人對秦風念叼這句話,讓他打消心中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在秦風的心中,所謂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非就是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更高級一點的說法而已。掩耳盜鈴,文過飾非,無外如是。
大明或有瑕疵,但自己治下的大明,無疑是這塊大陸之上最好的一個國家,至少現在已經在老有所養,少有所依的道路之上走着。一個龐大的國家,你不可能指望陽光能普照每一個角落,總會有陰影的地方存在,自己只消努力的讓陽光照到更多的人便好了。
想到這些,秦風總算是又快活了起來。自己不能讓每一個人都過得很好,但只消讓大部分人過得很好,那就足夠了。
“陛下,海事署署長寧則遠在宮外求見!”馬猴走進門來,向秦風回稟道。馬猴今年已經二十歲了,以前的小猴兒如今早已長得人高馬大,一直跟在秦風身邊的他位高權重,現在隨便往哪裡一站,一股威勢倒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
“寧則遠回來了?快宣他進來。”秦風欣喜地道,海事署如今還處在放養的階段,除了給他賺錢之外,還沒有指望他們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但寧則遠着實是一個做事的人,如今在寶清的太平船廠,以及新設在葫蘆島之上的新船廠,已經給大明水師新添了六艘戰艦,而以後也至少能每年爲大明新增六艘戰艦以及十餘艘各類輔船,可以說現在的大明水師,已經漸漸成形了。即便是現在,坐擁了十二艘太平級戰艦的大明水師,在那一片海域之中,已經頗具影響力。
“參見陛下!”踏進門來的寧則遠大禮參拜,規規矩矩的叩了三個頭,這才站了起來。昔日的公子哥兒如今早已不是細皮嫩肉的模樣,站在那裡,沉穩有加。
“坐!”秦風滿意地看着對方,這一年來,寧則遠率領着大明水師數度出海,每一次都是滿載而去,滿載而回,海事署已經擺脫了要朝廷撥款養活的困難時期,現在,他們不但已經能自撈自吃,還大有盈餘了。
至少,兩個造船廠已經獨立運作了起來,而水師的招募,薪餉都是由海事署自己支應。當然,他們除了做正正當當的海貿生意,還兼職海盜。而打劫的主要都是齊國的那些海商以及那片海域之中的其它商船。
對於這些人,秦風是毫無心理負擔的,與齊國,遲早都是要兵戎相見的,齊國周氏,這兩年發展迅速,背後就有齊國朝廷的影子,而在荊湖,寧則遠的老子率領的楚國水師,也正與齊國水師打得熱鬧之極,而齊國水師的主力,就是勃州周氏。
大明重建造船廠,大肆發展水師,這樣大的事情,是不可能一直將齊人瞞住的,曹輝那個人的能力,秦風向來不敢小視,而齊國勃州周氏的變化,也證實了秦風的猜測,或者齊國朝廷還沒有就大力發展水師達成統一的意見,但已經開始了一系列的動作,加強勃州周氏的力量,便是其中之一了。
不過大明已經走在了前頭。對於定點,秦風頗爲得意,現在在海上,大明水師已經佔據了絕對的優勢,至少勃州周氏的船隊,這一年來,在連接損失了好幾艘主力戰艦之後,再也沒有出過海,在他們重新打造出更多的戰艦之前,他們是沒有膽子再與自己較量的。但他們在發展,自己也不會停下來。現在每年自己的船廠能造出六艘大艦來,沒有了海外貿易這一塊收入的勃州周氏,怎麼也不可能有這樣大的手筆,除非齊國朝廷大力介入。但現在齊國朝廷只怕還顧不上這一塊。
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大海之上,已是大明的後花園。強者愈強,弱者愈弱,大海之上的戰鬥,甚少有以弱勝強的戰例。從來都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蝦米,一般都自然是要仆街的。
寧則遠,何鷹,周立父子在大海之上每消滅掉一艘周氏的艦隻,便是爲笠日大明水師兵發齊國沿海掃清了一個障礙,既殺了敵,又練了兵,還能掠得不少的財貨,一舉三得,何樂而不爲?
秦風甚至覺得,該是讓自己的艦隊去齊國沿海溜達溜達的時候了。以前一直是齊國找自己的麻煩,動不動就興兵來敲自己一悶棍,現在自己讓人扮了海盜去他家轉轉,這也是禮尚往來,人之常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