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即便是現在的楊致早就有了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但聽了面前這個微胖的中年男人一席話之後,仍然驚得幾乎跳了起來。“世叔,你不是開玩笑吧?”
鄧愚苦笑着道:“這樣大的事情,我怎麼敢胡言亂語,五天之前,貴妃娘娘帶着捷皇子悄然抵達我家的時候,我們也是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是要準備去蜀郡的,只是想不到大將軍你來得如此之快,大軍勢如破竹,迅雷不及掩耳地便佔領了鄂州,如今他們想要離開這裡就千難萬難了,所以這纔來到我家,想要求我父親安排他們離開。”
楊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世叔,老大人他答應了?”
鄧愚嘆了一口氣,道:“父親老大人的脾性,想來你也領教過了。即便楚皇有千般不是,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坐視不顧的,他已經派了人前往蜀郡而且已經着手安排貴妃和捷皇子離開鄂州的事宜了。如果不是大將軍突然來到這窮鄉僻壤之地,只怕他們已經起行了。”
楊致心中暗驚,蜀郡地勢險要,在大明的整個經略楚國的大方案之中,也只是準備在拿下楚國全境之後,以招撫爲主,不會輕易地向那裡派出大軍,而蜀郡方面一直以來也是態度暖昧,並沒有一口回絕,但如果馬貴妃帶着捷皇子去了那裡,事情不免就要複雜太多了。
燒掉劍閣八百里,蜀中另是一洞天,這句話,還真不是說着玩玩的。真要兵戈相見的話,對於大明來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楊致不由暗自慶幸自己來到了這裡,能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世叔,老大人既然已經決定了,你又怎麼想起來告訴我?”他微笑地看着對方。
鄧愚沉默片刻,這才道:“父親老了,只知愚忠而不知變通,大明覆滅楚國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這已經不是他能改變得了,這個時候,如果老大人真是爲大楚百姓着想的話,想得應當是如何讓戰事儘快地結束,讓百姓從水深火熱之中解脫出來,歸於安居樂業。這些年來,大楚百姓,真是太苦了。而大明治世之能,我是略知一二的。楚皇安排貴妃娘娘與捷皇子到去蜀,只怕便是存了割據蜀郡之心,在哪邊,也一定有所安排,真如此的話,只怕以後戰火還不知要綿延多少年,這不是天下之福,也不是蜀郡,鄂州之福。”
楊致鄭而重之地向鄧愚拱手道:“楊致多謝世叔的深明大義,世叔所說不錯,如果真讓他們去了蜀郡,斷絕劍閣,以後便是大麻煩。這件事我會馬上上奏陛下,陛下必然不會忘了世叔的功勞。”
鄧愚苦着臉道:“功勞什麼的,再也休提,我這樣做,已是忤逆了父親大人的意思,只是爲了鄧氏一脈,也爲了不再有戰火連綿,不得不走這一步,大將軍如果真爲了我好,千萬提也莫提我的名字,要不然父親大人一定會對我施以家法,活活杖死我的。”
楊致腦子裡浮起一張沒有一絲表情的永遠那麼嚴肅的臉龐,忍不住微笑起來。“拋開別的不說,老大人的人品那真是沒得話說,便連閔若英這樣的人,也知道在事不可爲的時候,也只有鄧老大人這樣的人物纔是值得性命交託的。”
鄧愚老臉一紅。
楊致這才發覺自己這話說得有問題啊,趕緊補救:“不過老大人只見到了小節,沒有看到大義,可不如世叔多矣,老大人終究還是老了啊!”
鄧愚神色這才正常了一些,拱手道:“大將軍,父親大人年歲已高,此事過後,還請大將軍,請大明皇帝陛下不要怪罪父親大人,他老人家身體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楊致微笑道:“世叔放心,我會妥善安排的。鄧氏也絕不會在這件事中受到任何的牽連。”
鄧愚鬆了一口氣:“多謝大將軍,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如今鄧家莊也就我還能自由出入,但久久不歸,不免會讓人生疑的。”
“我送世叔!”楊致笑咪咪地道。
等到送走了鄧愚,楊致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閔若英居然還來這一招,蜀郡的那幾個王八蛋也沒安什麼好心,他們當真會接納這母子二人,只不過是要將這兩個納入囊中,然後更有本錢與大明討價還價罷了。
冷哼了一聲,拍拍手,周令立時便幽靈一般地從陰暗之中閃身而出。
“給賈三娘傳信,讓她馬上率部前來。”楊致冷冷地道。
一天之後。
鄧充看着面前的一名莊丁,沉聲問道:“都打探清楚了,他們已經離開了?”
莊丁肯定地點頭道:“小人一直盯着他們呢,的確走了。”
鄧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揮揮手斥退了這名莊丁,轉身走到後堂,向着坐在上首的女子拱手道:“貴妃娘娘,已經無礙了,那個楊致已經走了,他並不是因爲發現了貴妃娘娘的蹤跡,只不過是單純地想要見見老夫而已,如今求而不得,自然退去了。”
馬貴妃點了點頭:“多虧了老大人。”
“說起來還是老夫連累了貴妃娘娘與捷皇子,如果不是因爲我,楊致那東西,也不致於到這窮鄉僻壤來。眼下兵荒馬亂,不定什麼時候便又生出什麼變故來,老夫已經安排好了一條妥善的道路離開鄂州,貴妃娘娘與捷皇子還是早日上路,早一日到蜀郡,便早一日安心。”
馬貴妃盈盈站起,牽着一邊捷皇子的手,向着鄧充拜倒:“一切都拜託老大人了。老大人不如隨我母子一起去蜀郡吧,等我們抵達了哪裡,事情終須是瞞不住了,秦風此獠定然不會放過老大人的。”
鄧充淡淡地道:“如果老夫還年輕個十歲,定然要做這護駕之臣,只是老夫已年過七十,護駕不能,反成累贅,只能呆在這故土了,秦風如果想殺老夫,那就來殺好了。”
次日凌晨,馬貴妃與捷皇子帶着隨行的百餘名護衛悄無聲息地在數名嚮導的帶領之下離開了鄧家莊,向着遠處鬱鬱蔥蔥的大山走去。
鄂州多山,巴東更是崇山連綿不絕,這裡是鄂州通往蜀郡的必經之地,但這一行人,自然是不敢走大道的,只能在嚮導的帶領之下,走那些平常人等根本就不清楚地隱秘小道。這一羣人中,除了捷皇子年紀幼小之外,其餘的人,包括馬貴妃在內,無不有一身精湛的功夫,百餘名隨行人員,除去太監,剩下的都是宮廷侍衛,內中更是有着一名九級好手,只要不是遇上大軍,平常的盜賊於他們而言,根本就是土雞瓦狗。
一名衛士將捷皇子負在身後,其餘人等,都是一身勁裝,便連馬貴妃也是換上了平時的武士服,手裡提着鋼刀,腳程甚快的他們,小半日功夫,便已經離開鄧家莊數十里地。
一行人等默默地低頭趕路,鄂州整個已經落入明軍手心之中,楊致雖去,但其帶來的大軍仍然還在巴東境內沒有離去,所有人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離這裡越遠越好。
兩山夾河谷,蜿延的小道似乎無窮無盡,除了衆人趕路的的腳步之聲,安靜得令人心中有些不安,林間別說走獸了,便連飛禽也沒有看到一隻。
護衛這支隊伍的唯一的九級高手連柄文霍然停下了腳步。
“連將軍,怎麼啦?”他身邊的馬貴妃低聲問道。
“娘娘,不對頭。”連柄文手按着刀柄,警覺地看向四周:“這裡崇山峻嶺,怎麼會連一隻飛鳥也看不見?”
馬貴妃悚然而驚,“你是說……”
馬貴妃話音未落,山林之間,已經響起了嘹亮的軍號之聲,聽到這熟悉的軍號,所有人頓時面如土色。
使用這種軍號的,整片大陸之上,唯有明軍一家而已。
兩邊山坡叢林之中,一排排的士兵從林中涌了出來,閃着寒光的弩箭對準了下方逃難的人羣,更前方,一隊士兵簇擁着一名將領悠閒地走了出來。
“貴妃娘娘,楊致在此恭候多時了。”楊致笑吟吟地道。
馬貴妃臉色變得慘白,嘶聲道:“鄧充老匹夫,安敢如此?”
楊致大笑:“貴妃娘娘這可錯怪鄧老大人了,他倒的確是誠心想助貴妃娘娘離去,奈何鄧家莊可不止他一個人,那是一大家子吶,鄧老大人不想要他這條老命了,其它人可不想陪着他一起去死。”
看着楊致意太悠閒的慢慢走近,連柄文陡地一聲大喝,整個人如同閃電一般地衝向了楊致,人在空中,刀已出鞘,一刀便斬向了楊致。
楊致冷笑,人站在原地,單手探出,叮叮噹噹一陣響後,連柄文一個倒翻又被逼回到了人羣之中,楊致手中銀光閃爍,一柄小劍在指間靈活地繞來繞去:“連將軍,我勸你還是稍安勿燥,要不然萬箭齊發之下,貴妃娘娘和捷皇子可就不能倖免了。怎麼了,各位,是棄械投降了,還是準備附隅頑抗?我可不介意宰了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