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是大將軍行轅,即便是站在門前守門的,居然也是一位振武校尉,這在樊昌的隊伍之中,已經可以擔任他的副手了.
“樊將軍是吧,大將軍早就吩咐了,你一到,就可以立即進去.”振武校尉笑着還了一禮.
“多謝!”樊昌衝他點點頭,舉步向內.越過那名振武校尉的時候,那振武校尉輕聲道:”盤龍山一役,打得很好.揚我大明國威.”
樊昌咧了咧嘴,露出了一絲苦笑,拱拱手,徑直往裡而去.
大將軍官廳,野狗高踞正中,王筠陪坐一側.
“罪將樊昌,見過大將軍.”樊昌大步走到官廳中央,啪地立正,向野狗見禮,禮畢又轉身向着一邊的王筠,”見過王將軍.”
王筠含笑點了點頭:”身體都好了吧?有沒有留下後患?”
“蒙大將軍賜藥,樊昌傷勢已經荃愈,武道修爲甚至大有進步.”樊昌躬身道.
“那就好,那就好.”王筠笑吟吟地道.
“樊昌,在國安局裡住了幾天,怎麼樣,感覺如何?”野狗大笑着問道.
“回大將軍,感覺真是……不怎麼好!”樊昌搖頭道:”罪將這一輩子,也不想再跨進那裡一步.”
“當然不能再進去了,怎麼,你還準備泄一次密嗎?”野狗瞪起了眼睛.
樊昌垂頭,慚愧無地.
“樊昌,國安局最後認定你不是故意泄密,所以你的處分也交回給了我們軍方.吳嶺大將軍臨,走之時,又將這件事丟給了我.”野狗虎起了臉,”對於泄密之事,你可有什麼辯解的?”
“回大將軍,末將慚愧無地,沒有任何辯解餘地,末將願意接受任何處分,只希望能保留末將軍藉,末將會有戰功來洗刷身上的恥辱.”樊昌挺胸道.
“既然沒有什麼可以申辯地,那麼王筠,便由你來宣讀處分決定吧.”野狗看向王筠,揮了揮手,道.
“是,大將軍!”王筠站了起來,隨手拿起身邊茶几上的一份文書,面向樊昌站定,展開:”撫遠營第二尉牙將樊昌,泄露軍情,證據確鑿,武陵戰區大將軍行轅決定給予樊昌連降三級處分.”
低着頭的樊昌身軀微微一震,連降三級,這就是將他從一名牙將,降到了雲麾校尉了.不過這比起他原先的估計顯然要更好一些.他其實已經做好了去當大頭兵的準備.
“謝王將軍,謝甘大將軍!”樊昌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王筠,你瞧瞧,你瞧瞧,這小子居然還在笑呢,咱們的處分是不是不夠重?”野狗看着樊昌的笑容,嘖嘖搖頭道.
“不不不,大將軍,末將只是因爲保住了軍藉而開心.”樊昌嚇了一跳,趕緊道.
野狗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從桌子上慢悠悠地拿起了另一份文書,”王筠,你說這小子爲保住了軍藉就這樣開心,那麼本大將軍宣佈了這份文書之後,他會不會開心地笑死?”
還有另一份文書?樊昌疑惑地看向野狗,一事不二罪,這可是大明的律例,不但適用於一般的律法,同樣也適用於軍法.
野狗站了起來,看着樊昌,一字一頓地道:”撫遠營第二尉雲麾校尉樊昌,在盤龍山之戰中奮勇作戰,不拋棄,不放棄,展現出我大明軍人之雄風,爲盤龍山之役的勝利立下大功,着晉升一級爲致果校尉,親手擊殺齊軍將領林高,着晉升樊昌一級爲振武校尉,重創齊軍將領賈方舟,着晉升一級爲牙將,此令,武陵戰區大將軍行轅.”
樊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一降一升之間,自己的位置又回來了.他呆呆地看着野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就說這小子會高興傻吧?”野狗指着癡癡呆呆地樊昌大笑着對王筠道.
“末將惶恐,末將是有罪的.”樊昌道.
王筠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誰都會犯錯,這一件事想來會讓你明白,有時候看起來對你好的人,並不見得是真正的對你好.人生處處,陷阱多多,這需要你有一雙智慧的眼睛來分辯這一切,勇士應該倒在戰場之上,而不是倒在陰謀詭計之上,但如果避免這樣的事情,就是需要智慧的.有時候,勇敢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樊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末將受教,會牢牢地記着將軍的話.”
上頭的野狗敲敲桌子,”就是這個道理,老子想在心裡頭,可就是不知道怎麼說,王筠到底是出身大家啊,這說得頭頭是道.不像我這個直腸子.”
王筠笑道:”大將軍是大智若愚,我可比不了.”
“行了行了,咱們兩個傢伙就別在這裡互相吹噓捧彼此的場了.樊昌,外頭有人等着你呢,你們年輕人去玩吧,王筠,你別跑,這幾天你事兒一完就跑得沒影兒了,今天我們要喝個痛快,咱們在桃園一個圈裡呆了這麼長時間了,我還沒有探到你酒量的底兒,今兒一定要見識見識.樊昌,快滾出去.”
樊昌一看野狗的架式,立即轉身就跑,剛剛跑出大門,便看到野狗那門板一樣的身材在門前一晃,跟着咣噹一聲大門被關緊,裡頭傳來野狗豪放的大笑聲:”來人,上菜,上酒.”
“大將軍饒了我吧,我真不是對手啊!”
“未戰先降,我呸,非我大明軍人之作風,罰酒三杯.”野狗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了出來,樊昌不由吐了吐舌頭,只怕這一場酒喝罷,王將軍行橫着被人擡出去了.
笑着轉身,一下子便怔住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不是化名閔齊的齊王殿下秦武還能是誰?在秦武的身後,斷了一條胳膊的周波也隨侍在一側.
“叩見齊王殿下!”急步下了臺階,走到秦武跟前,樊昌單膝下彎,準備給秦武行大禮.在大將軍野狗面前,樊昌只行軍禮,大明軍禮並沒有跪禮,但在齊王殿下面前,自是不同,此刻的齊王既然已經公開了身份,自然也就不是他麾下的那個致果校尉閔齊了.
還沒有跪下來,秦武已經上前一步將他抓住,秦武的武道修爲本來就比樊昌要高,被他一把抓住之後,樊昌就再也跪不下去了,只好挺直了身子站在了秦武的面前.
看着樊昌,秦武道:”樊將軍,多餘的話我不多說了,今天在這裡等你,就是想請你喝一頓酒,向你陪個罪.”
樊昌訥訥地道:”殿下這是說哪裡話來,要說賠罪,那也是末將,這幾個月來,末將對殿下,可是從來沒有客氣過.還踢過殿下的屁股呢!”
秦武大笑:”踢得好,踢得好.你不踢我,我怎麼能搞明白原來在書本上學的東西,在實際之中有這麼大的出入呢?跟着你,我學了不少東西,有用的東西.”說到這裡,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而且,因爲我的緣故,又犧牲了那麼多的兄弟.如果我不來,也就不會有這麼一回事了.”
一邊的周波開解道:”殿下,這件事其實怪不得您.吳嶺大將軍作出這樣的安排,也是因爲戰略之上的需要,這場仗,終究是我們贏了,不但宰了齊國兩個宗師,他們還達上了賈方舟,林高兩個重要將領,五百精銳加上盤龍寨的一百多防守齊軍全軍皆墨,算下來,這可是一比五的戰損率,我們賺大了.既然是當兵打仗,死亡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當兵的也從來不避死亡.青山處處埋忠骨,死在哪裡不是死呢?戰士死在沙場之上,總比死在牀上要光榮.”
“話是這樣說……”秦武嘆息着.
“樊昌,你要是不去,殿下心中就一直有個疙瘩不能解開啊.”
樊昌嚥了一口唾沫,”喝酒末將自然是喜歡的,只是與殿下一齊喝酒,要是又遇上個刺客什麼的?”
周波大笑:”你以爲桃園是哪裡啊?放心吧,我們去的也不是隨便的地方,是咱們軍隊之中退役的一位兄弟開的,以前與你一樣,也是一員牙將,不過受了重傷,打不得仗了,就退役開了這家小飯館,不大,但有特色,去哪裡的,基本上都是軍中兄弟.”
“那好,咱們去.”樊昌也是一個痛快人,話都說到了這裡,他再推託,不免真要得罪人了.
小飯館的確不大,而且極有特色.每桌就只有一個菜,要麼是一大盆羊肉,要麼是一大盆豬肉,牛肉自然是不可能的,雖然大明不缺牲畜,但牛仍然是民間耕作的重要幫手.
比面盆還要大的一盆肉放在桌子正中間,粗瓷大海碗,再就是大陶罐子裝着的足足有五斤量的烈酒.果然是赤裸裸的軍中特色.像二鍋頭這樣的烈酒,以前大明也是禁止在民間銷售的,主要是將其再行精煉之後用作醫療消毒,畢竟釀酒,是極耗糧食的,但這兩年,隨着從齊國進口大量的陳糧,大明絕大部分產糧區也是年年豐收,這個禁令已是被取消,二鍋頭也迅速地在民間開始流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