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十天前,橫斷山區,茂密的山林之中,拓拔燕抽出刀來,戟指向前,厲聲喝道:”出擊!”
千餘名山地騎兵驟然之間爆發出震天的吶喊聲,從藏身之地暴起,撲向距離他們不遠處的明軍兩千前去增援的明軍騎兵.
拓拔燕雖然人少,但他卻信心十足,此刻,對方的騎兵拉成了一條長線正在山道之上行軍,而他,卻集中了他所有的力量,只要將拳頭緊緊地握起來,對準明軍的中段狠狠一擊,便能將明軍攔腰截斷,使其首尾不能相顧.
他選擇的埋伏的地點對他極其有利,明軍一邊靠着極爲陡峭的山崖,一邊面臨着他的攻擊,根本就不能向後撤退進密林之中獲得緩衝的餘地.想要前衝,也很難在最短的時間內集結起來.
只要擊潰明軍中部騎兵,則首尾兩邊,將任由他攻擊其中一點.
能不能全殲他不在乎,只要殺死大部分的騎兵,讓他們狼狽逃散,回過頭來,他就能與孫陽一起在去夾擊慕容海.
這些天來,慕容海在與孫陽的糾纏之中,雖然讓孫陽的步卒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但自己卻也精疲力竭,其麾下也損失不小,而在這其中,孫陽亦有效地保存了他一部分騎兵.
拓拔燕認爲這是一個極其精妙的連環計策,雖然太過於精妙而面臨着極大的失敗的風險,但現在的他,卻無從選擇,一旦讓對手的大規模的步卒抵近到廣陽城下,他不認爲自己能守得住.
只要消滅了慕容海的山地騎兵營,則這片林子,仍然是他的天下,何衛平,就絕對不敢貿然進山.當然,如果他敢於進來,自己的騎兵將會讓他付出慘重的代價,就像數年前一般無二.
陡然遭到突然襲擊的明軍騎兵沒有如拓拔燕想象之中的那樣陷入混亂之中,他們的反應,讓拓拔燕瞠目結舌.
因爲這些人在發現敵襲的時候,第一時間,居然是跳下了馬,然後抽出了他們的腰刀,乾淨利索地將胯下的戰馬一刀斷首.
馬轟然倒下,變成了林地之間的障礙,而那些跳下馬來的騎兵們,竟然從戰馬的一側,綽出了一面面盾牌,豎在了馬的身後,然後迅速地架起了一柄柄馬槊.那些馬槊盡數是那種特製的可以迅速地連接在一起的三截套杆.
拋棄了馬匹的明軍騎兵們立即利索地在盾牌之後集結起了一個個小小的軍陣,馬槊如林,向前探出.身後,一柄柄長弓豎起了起來,嗖嗖連聲,一支支羽箭帶着無數的火星向着衝鋒的齊軍騎兵飛來.
“小心.”拓拔燕厲聲呼喝着,猛然勒馬,躲避在一棵大樹之後,所幸這種林中的衝鋒,速度再快也快不到哪裡去.很多齊軍騎兵迅速地勒停了馬匹,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對面明軍的這種能爆炸的羽箭,曾經讓他們吃盡了苦頭.
但衝在前面的那一批卻是無論如何也收不住馬蹄了.
在離明軍那些被殺死的馬匹最多不過二十步的地方,他們迎來了箭支的洗禮.羽箭本身本不能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傷害,但附着在上面的爆炸物卻在瞬間讓衝在最前頭的齊軍騎兵哀嚎陣陣,明軍陣地之前,頃刻之間倒下了一大片人馬.
少數的僥倖越過了這些爆炸物的騎兵怒吼着向前衝去,但明晃晃的差不多兩尺長的馬槊利刃,卻讓戰馬不自覺地減緩了速度,想要向一邊避讓.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停頓,一柄柄馬槊探了出來,伴隨着卟哧卟哧的馬槊入肉的聲音,又是十數騎倒了下來.
“他們不是慕容海的山地騎兵營.”拓拔燕淒厲地叫了起來,”撤退,撤退!”
拓拔燕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中間的這一部分,的確不是山地騎兵營,但一頭一尾的明軍騎兵,卻是如假包換的山地騎兵營.
這些明軍在中部遭襲的時候,絲毫沒有管中部的情況,而是直接縱馬向着兩翼包抄而去,很顯然,他們是想從兩側包圍住拓拔燕.
一枚羽箭奪地一聲插在拓拔燕藏身的那棵大樹前,伴隨着劇烈的爆炸之聲,整個大樹都抖動起來,無數的落葉簌簌落下,大塊的木片飛濺開來,拓拔燕再沒有任何遲疑,帶馬便向後退去.
“馬上撤退,撤退.”他急速地一邊向後退,一邊大聲地呼喊着他的士兵們.
衝鋒的騎兵們在林地之間,想要完全掉轉身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當他們勒停馬匹,掉轉馬頭的時候,便完全沒有了任何的勢.身後的明軍舉着盾牌,竟然越過了前面的戰馬的屍體,然後向前逼了過來.羽箭仍然在不停地向着失去速度的齊軍山地騎兵拋射.
隆隆的爆炸聲中,不時有齊軍騎兵慘叫着跌下馬來.
這個時候,沒有人再顧及他們了,齊軍騎兵迅速向後退去,那些落馬受傷的人拼命地爬起來想要跟上撤退的部隊的步伐,但受傷的身軀卻讓他們根本無法提起速度,而此時身後的那些盾牌兵們已經拋棄了他們的盾牌,抽出了背上的大刀,吶喊着向前衝來.
經過這些受傷的齊軍士兵的時候,他們毫不猶豫地便是一柄柄大刀斬下來,將那些人砍翻在地.
拓拔燕突然發現他陷入到了絕境.
這是一個精心地針對他的陷阱,此時他想退,也沒有那麼容易了,因爲明軍兩側的騎兵已經包圍了上來.
從那些明軍中部騎兵們嫺熟地下馬,殺馬,然後集起一個個小小的軍陣然後射出爆箭,顯然是對於他將要發起的襲擊心知肚明,才能將所有的戰術動作做得那樣行雲流水,而慕容海的山地騎兵營,是如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的.慕容海的山地騎兵營也從來不攜帶諸如馬槊這樣的玩意兒,就算是明軍的那種套杆式的馬槊對於山地騎兵來說,也等同於是廢物,林間作戰,而且是騎在馬上作戰,這種長兵器,就如同廢物一般.
但那些人,偏偏就專門攜帶了這些東西,這隻能說明,這些人,本來就是步卒,否則就不可能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結成一個個小小的軍陣.
這些軍陣如果是在空曠的平地之上應對騎兵的衝鋒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全速的騎兵衝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擊破他們的軍陣.但在茂密的樹林之間,一切全都成了可能,因爲山地騎兵從來就不是以絕對的速度取勝,他們更講究的是對馬的操控以及靈活性.
拓拔燕想不明白,爲什麼明軍對他的計劃,竟然是如此的瞭如指掌,甚至極其有針對性地佈置了這個陷阱.
兩側傳來了兵刃交擊的聲音,包抄上來的明軍山地營已經與自己的部屬交上了手,拓拔燕卻是不管不顧,撥馬一路便向着前方疾奔而去.
既然是陷阱,那麼必然不僅僅是如此便罷了,慕容海留在何衛平哪裡的是兩千騎兵,既然這一路明軍騎兵的中部都是一些西貝貨,那麼還有數百明軍山地騎兵營的士兵現在在哪裡?
拓拔燕想都不用想,那些人現在一定是在從自己正在逃亡的前方包抄過來.那些爆炸聲,吶喊聲,就是明確的信號.
他現在只想趁着明軍騎兵還沒有完全合圍時衝出去,只要衝出了這個包圍圈,那麼廣袤的橫斷山脈仍然能讓他安全地回到廣陽城中.至於如何守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幸的是,他走的時候,仍然下達了讓滄州發來一萬援軍,有這一萬人,自己與明軍在廣陽城仍然還是可以較量一番的,也不見得就輸了.
此時的他,終於明白,爲什麼曹雲說,越是精妙的計劃,越是容易出現問題了,只要某一個環節之上出了問題,那麼就必將迎來一場慘痛的失敗.
曹雲不是隨隨便便地對拓拔燕說這些話的,而是針對拓拔燕的用兵習慣而言的,拓拔燕喜出奇兵,喜歡在敵人最想不到的地方給敵人以迎頭痛擊.這樣的戰鬥進行得多了,終有一天會吃大虧的,所謂常在河邊走,那有不溼腳.
在他的前方,一名騎兵將領提着一柄大刀,正在倉惶地四周張望着,看到拓拔燕,他大聲叫了起來:”將軍,將軍,你快走,我來掩護你.”
“孫軍,撤退,事不可爲了.”看着帶着數名親兵衝過來的孫軍,拓拔燕大聲叫了起來.
“我掩護將軍撤退.跟我衝,衝上去.”孫軍嗥叫着,帶着那幾個人衝了過來.
兩馬交錯的那一瞬間,拓拔燕突然感到腰上一痛,整個人頓時橫摔下馬來.他倒在地上,詫異地看着孫軍手裡那柄從自己腰眼之上抽出來的血淋淋的刀.
跟在他身後的幾名親兵迅速地躍下馬來,合身壓在了拓拔燕的身上.
“不好了,將軍死了,將軍被明人殺死了!”孫軍揚聲大叫起來.
聽着孫軍瘋狂的喊叫聲,拓拔燕一下子全明白過來了,爲什麼自己的計劃,明人會如此的清楚了.自己的身邊,早就埋着明人的釘子.
他長嘆一聲,只覺得當真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眼前一黑,他徹底地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