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推開,秦風走了進去,與外面相比,屋裡溫暖依舊,但他卻感到,與先前相比,屋裡的溫度似乎也降了不少。
吃飽喝足的孩子閉着眼睛躺在牀上,呼吸均勻,看起來是睡着了,只是偶爾小手撓動一下,小腳蹬達一些,嘴裡發出滿足的哼哼聲。
兩個孩子躺在牀的正中央,而閔若兮卻在最裡頭,擁着棉被坐在哪裡,低頭凝視着兩個小寶寶。聽到門響,擡起頭來,看着秦風,微微笑了一下,“天不早了,睡吧!”
說完話句話,閔若兮抖開棉被,將自己和孩子裹了起來。
秦風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脫衣上牀,靠着牀沿躺了下來。棉被很厚,但秦風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他與閔若兮之間那近乎無可調解的矛盾在重逢的喜悅之後,仍然是不可避免的擺在了兩人的面前。
自己以前一直將頭埋在沙子裡,以後也要這樣做嗎?這個問題不解決,最終影響的只怕便會是自己與閔若兮之間的情感。
自己要打倒閔若英,推翻閔若王朝,而閔若兮卻偏偏是閔氏的女兒,一個備受寵愛的公主,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題目。
黑暗之中,兩人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兮兒!”
“我累了,這些天四處奔波,真的好累,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好嗎?”黑暗之中傳來的話讓秦風心裡悶得有些慌。他無言的伸出手去,隔着孩子伸到了閔若兮的那頭,輕輕地撫摸着那光滑鑑人的滿頭秀髮。
“兮兒,不管將來怎麼樣,我愛你,這一輩子也只會愛你一個人。”他輕聲道。
一隻冰涼的小手握住了那隻伸過來的粗糙的大手,緊緊地攥着。秦風能感受到那隻小手的主人竭力遏制着的身體微微的顫抖。
屋外,楊致躍到屋頂,坐在屋脊之上,雙手抱膝,靜靜的看着近在咫只的楚軍大營,一圈圈,一片片的燈火猶如天上的繁星,超過十萬大軍聚集在這一片營地裡,這讓楊致感受到一陣陣特有的軍營的那種肅殺之氣。
在軍營中呆慣了的人會對這種氣氛習以爲常,但楊致卻不同,他並沒有在軍營之中真正的生活過,現在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壓力,一種幾欲將他壓垮的壓力。
報仇,似乎是一個多麼遙遠的話題。
或者秦風的提議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哪怕是去給他做小弟。至少也能讓自己看到那麼一絲絲的報仇的曙光。再者說了,自己雖然討厭那個傢伙,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要比自己強,當自己還在四處逃亡的時候,這個傢伙已經不聲不響的再一次成爲了這片舞臺之上的重要角色,而自己,只不過是一個被人看見了會想見,錯過了就忘記的角色。
人生最可悲的不是被仇人惦讓,而是被仇人忘記。
這事了了,便隨秦風去他的地盤看看吧,如果真有他說得那麼好,便跟着他幹又有何妨?事成之前一齊奮鬥,事了之後拂衣而去便好了。
想通這事之後,楊致心裡倒是暢快了許多,一躍下房,推開房門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那是一張大通鋪,裡面住着他,洛一水和郭九齡三人,畢竟只是一個小字子,沒有那麼多房子,三人便也只能將就一下了。
郭九齡年紀大了,這些天心力交萃,此時早已經鼾聲如雷,而洛一水卻還睜着一雙大眼,怔怔地看着屋脊。
那雙眼睛是那樣的明亮,卻又是無比的深邃,讓楊致有些心驚。
兩個人倒都有着很多的想似之處,都是兩國曾經的名門望族,從小都是養尊處優,不同的是洛一水成名已久,而楊致在此之前,還是一個花花大少。
兩人的家人都被各自效忠的皇室斬草除根,殺了一個乾乾淨淨,身負血海深仇,卻又以不同的方式聚集到了秦風這裡。
楊致和衣躺下,與洛一水一般無二,瞪着大眼看着屋脊。卻不知他們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小院裡的人各有心事,而距離小院兒不遠的楚軍中軍大帳裡,一羣人也同樣夜不能寐,擺在他們面前的,也是一大堆的難題。
“今天雖然小勝一陣,但速奪高湖縣的計劃卻是已經破產了,曹雲的反應很快,竟然連龍鑲軍也出動了,高湖縣,只能硬碰硬了。”羅良撫摸着修得剪得整整齊齊的鬍鬚,搖頭嘆息,爲錯失良機而懊惱不已。
“大帥,都是末將的過失。”羅虎站了起來,慚愧地道:“今天於我們的形式其實大好,如果不是我在前期指揮失當,火鳳軍與東部邊軍配合默契的話,郭雲濟必然已是潰不成軍了。”
“是末將的失誤。”羅豹也站了起來:“我帶着火鳳軍衝得太快,以致於與後面主力之間拉開距離,爲郭雲濟所趁,才導致了最後的結果。”
羅虎羅豹,既是羅良的大弟子,如今又分別的楚國大將,兩人自承其錯,羅良自然也不會再多責備他們,其實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如果不是昭華公主,洛一水這一羣高手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戰場之上幫了一個大忙,只怕楚軍便會面臨一場敗仗了。
看來天意當真如此啊!幸運,再一次眷顧他了。
“你們雖爲大將,但臨陣指揮,比起郭雲濟差得太遠,他可是齊國名將,一生征戰無數。其豐富的經驗豈是你們能比的。”羅良搖了搖頭,這時他倒是有些後悔了,程務本麾下的那些將領,特別是像江濤那種,自己就那樣放走,是不是太過於自信了一些。如果是那些在東部邊境之上打磨了數十年的將領來指揮這場戰役,今天說不定就真勝了,。
輕輕地咳漱了一聲,收回了思緒,只是想想而已,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將這些人留在東部邊軍,自己還能不能如臂使指的指揮東部邊軍都成問題,就更談不上破陣殺敵了。
“吃一塹,長一智,經驗總是在一次次的磨礪之中成長起來的,相信有了這一次的教訓,你們會在今後的作戰之中更加小心。幸運不是每一次都會眷顧你們的。”羅良道:“速奪高湖計劃的已經失敗了,接下來,就是硬仗了,沒有任何的花哨可以使,我們要高湖,而對手不但想要守住高湖,還想着要反攻。這是齊楚大戰的第一個節點。”
“末將必定拼死殺死,不負羅帥所望,不負陛下深恩!”大帳之內,數十將領霍然起立,大聲道。
“很好,衆志成城,方能一往無前。”羅良連連點頭。
大帳之外轉來輕微的一聲響,羅良的目光落向大帳門口,帳簾一掀,傅抱石走了進來,讓羅良有些吃驚的是,傅抱石看起來有些狼狽,頭髮散了,衣服破了,手裡拎着的一柄劍上滿是缺口,身上竟然還濺着一些斑斑血跡。
“傅公,辛苦了!”羅良立時站了起來。羅良抵達之後,便已經聽說了傅抱石與南天門陶智海一戰之事,以他的估計傅抱石必然會勝利,所以也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此刻看傅抱石的光景,讓他驚訝不已,不問勝負,自然是擔心傅抱石難堪。
“小勝一招!”傅抱石卻是洞察着羅良的心思,直截了當的道:“不過我沒有想到,陶智海進步如此之速。十年之前與他一戰還不費吹灰之力,十年之後竟已是如此艱難。”
“他怎麼樣?”
“還有戰鬥力!”
言簡意賅,但卻意思甚是明瞭,雖然小勝一招,但卻不足以影響大局。
“南天門雖然今不如昔,但底蘊深厚,李清大帝當年留下的遺澤,使得他們仍然得享綿綿不絕的恩典,可惜我們卻不得以聞。”羅良嘆息一聲,絕頂武力之爭,南楚卻是無法與對方相抗衡的。
文匯章是這世間絕頂的高手之一,但卻只會呆在上京城中,而且與新皇帝之約也只有一年了,這不能不讓羅良感到擔憂。
“傅公辛苦,但只怕還要勞煩你在高湖呆一陣子了,說實話,我很擔心,在曹雲的軍中還有比陶智海更厲害的高手。這裡,少不得你坐鎮。”羅良道。
傅抱石點點頭:“暫時我不會走,今日一戰,我也收穫頗多,這些年來,我忙於宗門事務,被拉下的實在太多,與高手生死對決,倒是一條速成的路子。只要不是南天門宗主親來,其它不管是誰,我都有一戰的能力。”
聽到傅抱石這麼說,羅良不由大喜:“這怎麼可能,南天門宗門怎麼會降尊紆貴親臨戰場?就像貴宗畢宗主一樣,他們如果上了戰場,那就是最後一戰了。”
傅抱石微微點頭。
“楊致來了!”羅良突然道。
傅抱石微驚:“你抓了他?”
“不,今天他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還算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傅兄,還有幾人,只怕你打破腦袋也想不到。”羅良微笑道。
“昭華公主?瑛姑?”傅抱石微怔,想起先前舊事,猜測道。
“還有兩個,一個是秦風,一個是洛一水。”
“秦風,那個秦風,洛一水,那一個洛一水?”傅抱石這一次是真的嚇到了,脫口反問道。
“就是那兩個。”羅良看着他,認真地道:“我也是完全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居然會出現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