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烏斯並沒有住在他自己的軍營裡,於榮光給他準備了一間硯港之上最好的房間,於是,馬特烏斯像是劉佬佬進了大觀園一樣,見識到了東方的奢侈和富有.這讓他不得不感慨,那個秦厲雖然坑了猛虎王朝一把,但至少有一點,他沒有說錯,那就是這個東方的大明的富有,是真實存在的.
從這個角度上來講,猛虎王朝想來打劫,想要佔領這個地方的想法,並沒有什麼錯誤,錯誤的只是他們的力量遠遠比不上人家而已.
想到這裡,他的眼光不由越過了那巨大的落地琉璃窗,看向了自己軍隊駐紮的地方.
一時的屈辱算不得什麼,真正的大丈夫,都是能屈能伸的,想當年丹西陛下在沒有發跡之前,也曾遭受過無數數不清的屈辱,但最後,他都一一地討還了回來.
現在大明強大,自己自然要伏低做小,等自己回到了西大陸,那個軟弱的皇儲焉然是自己的對手,一統西大陸,指日可待,然後自然便是奮發圖強,奶油會有的,麪包自然也是會有的.等到自己的力量足夠強大了以後,這東方,終究是要再回來一趟的.
明人留下了自己的一萬人,來替他們當打手,這是自己必然要付出的代價.但這些代價當然也不能白白地付出,自己在裡面也留下了足夠的人手,他們會更深入地瞭解大明,學習大明,效仿大明,當他們回到西大陸的時候,自己便會對這個神秘的國度有着更加深入的瞭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東方的諺語在西方同樣也是適用的.
硯港重新變成了一個繁茂的商業之地,一支又一支的施工隊正在夜以繼日地修葺或者重建那些在戰火之中毀掉的房屋,一條條的街道被清理了出來,一家家的商鋪重新開業,特別是在西大陸那些士兵們駐紮的軍營之外,一條小攤販們自發形成的商業街已經形成,這些西大陸士兵在這個有限的區域內是能夠自由活動的,那些漂亮精緻而且聽起來又十分便宜的東方商品,如今已經成了這些士兵們的搶手貨.
沒有用多久,這些士兵們便已經統統變成了窮光蛋,這讓後來的商販們極是遺憾,在大明,士兵們可是購買力最爲強悍的一個羣體,但這條經驗似乎並不適用於這些西大陸士兵啊.
當然,除了這些西大陸的士兵們之外,還有一個羣體,現在也有着很強的購買力,這些便是於榮光在這片海域招募的本土士兵.
這些人在戰時,並沒有真正地上戰場作戰,只是作一些輔助性的工作,送送炮彈啊,擡擡傷員,噹噹伙伕,但在戰爭勝利之後,於榮光仍然是大把的賞賜發了下來.平時這些土人的收入還是很有限的,很多來自大明的商品對於他們來說,純屬於是奢侈品,但現在手裡有了大把的銀錢,他們可就撒起歡兒來買一些平時他們只能看上一眼的東西,像那些漂亮的手工繡出來的絲綢,鑲着金銀絲線的茶壺酒盅,印着漂亮圖案的棉布,還有一些勇敢的踏上了戰場的人,得到了更多的賞賜,更是大方地購買了烈酒,香水等物,然後帶着這些東西,興高采烈地踏上了歸途.
這些人,絕大部分都來自這片海域的其它島國,他們在本地,基本上屬於一無所有的無產階級,但一場戰爭下來,卻讓他們立刻變成了富裕階層.
在硯港的另一個地方,白色的飄蕩着紅十字的戰地醫院之中,一些人正在收拾着自己的包裹,準備着返鄉了.
他們是於榮光麾下的另一批人物,相對於那些打打邊鼓的本地招募者,這些來自大明本土的退役士兵,則是實實在在的成爲了這場戰爭之中的另一股主力,也是傷亡最重的一批.
秦厲便是這其中的一個.
他在本土人隊伍之中混了幾天之後,便消失了,然後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在打掃戰場的時候,被明軍發現的,那時的他,氣息奄奄地躺在一幢倒塌的房屋之中,身上的衣物燒得七零八落,整個人似乎都被烤焦了,但偏生卻又還活着,在救出他的明軍看來,這傢伙的運氣真是太好了.
從現場的痕跡上來看,這幢房子是被馬特烏斯的一支軍隊用投石機砸塌了的,然後這個區域又遭受到了猛火油的燒烤.
那一場戰鬥,所有的明軍記憶猶新,因爲他們最大的傷亡就來自於這裡,駐守在這裡的一支隊伍,幾乎全軍覆滅.
那時的他們,還不清楚這種猛火油彈的來歷,也不知道應對的方法,現在,隨着與馬特烏斯的停戰以及達成協議,這種猛火油彈已經成了戰利品之一,一些成品更是被立即打包送回到了大明科學院,讓科學院裡的那些瘋子們研究,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經驗豐富的明軍,在吃過一次虧之後,自然也知道這東西在戰鬥之中的巨大作用.
他們燃燒的時候,不但難以滅火,更是幾乎要將四周的空氣都抽乾淨,那種燒灼,不是親臨其境者,根本就無法體會那種絕望.
奄奄一息的秦厲被擡回到了戰地醫院,醫生們竭盡全力地搶救這個倖存者.當這個幸運者終於渡過了危險期活下來之後,大家只是感嘆這個人的命足夠大,運氣也足夠好.此時,即便是於榮光站在秦厲的面前,只怕也無法認出這個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啞啞不能言的患者,就是他朝思暮想要抓到的齊國大諜探頭子秦厲.
秦厲得到了大筆的賞賜以及撫卹金,對於一個面目全非,口不能言,又不識字的傢伙,沒有人再能找得到他的來歷.
提着一個小小的包袱的秦厲,在兩個同樣準備反鄉的義勇軍的攙撫之下登上了一艘商船,他的懷裡揣着一張由大明銀行硯港分行開出的全大明通兌的支票,這是他得到的賞賜,還有一張由於榮光親自簽發的證明文件,證明他在硯港爲大明浴血奮戰而受傷,帶着這樣的一張證明回到鄉里,當地官府便有義務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顧好這樣的人.
摸着懷裡的支票和那捲文件,秦厲感慨萬千,難怪大明的士卒在戰場之上如此僥勇善戰,死不後退,像自己現在這樣,縱然已經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但那張鉅額的支票,足夠自己回鄉之後,買上幾十畝地,置辦上一幢三進三廂的大房子,再買上幾頭上好的耕牛,一家人的生活,便會因此而改變.這還不算那份文件給他帶來的榮譽,如果他是一個真正的大明人,在回鄉之後,憑着這份文件,便可以在本地謀取一個吏員的職位,就算不想幹這些事,以後每年也是有榮養費的,一輩子生活無憂啊.
商船緩緩地離岸,看着正在以驚人速度復甦的硯港,秦厲突然跪倒在船頭,啞啞地大哭起來,看着淚流滿面的秦厲,兩個照顧他的同伴都是蹲在他身邊低聲安慰他起來,他們以爲秦厲是因爲自己受到了如此嚴重的傷害而痛苦,哪裡能想到,此刻的秦厲,是因爲似乎已經看到了齊國的未來而在失聲痛哭.
自己說服了丹西幾十萬人跨海東征而來,但明人,只不過是動用了水師和數量極其有限的正規軍隊,便將丹西打得落花流水,而明人更是藉此將觸角伸到了遙遠的西方,開始在哪裡佈局.在看到明人與馬特烏斯媾和,一輩子都在與陰謀詭計打交道的秦厲,便已經想穿了明人究竟是想幹什麼了.
馬特烏斯縱然不是什麼蠢貨,但在形式所逼之下,他終究也只能引狼如食,他那自以爲是的智商,在大明這些人精兒的設計之下,簡直是不堪一擊.
想來大明的後手必然是一招跟着一招,就像當年他們對付楚國那樣,用不着出動軍隊,便將一個強大的國家弄得支離破碎,任由他們予取予求.
如果此時有人打開秦厲的包袱檢查的話,就會無比驚愕地發現,這個重傷的傢伙那看起來不起眼的包袱之中,藏着無數絕大的秘密.
這些東西都是秦厲從猛虎王朝弄來的.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猛火油的提練,佇存,運輸等一整套完整的文件.
可是此時的他,是明人眼中的英雄,是爲國奮戰不懼生死的勇士,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除了尊敬之外,又豈會對他做這種事呢?
載着秦厲的商船遠遠地離開了硯港,坐在船頭的秦厲,卻在此時看到了在另一個方向之上,一支艦隊正劈波斬浪地向着硯港駛去.那是大楚號戰鬥編隊,秦風來到了硯港.與秦厲擦肩而過,而此時,與馬特烏斯一齊在港口裡迎接秦風駕臨的於榮光,自然也無法想象他懸賞緝拿的秦厲,已經正在向着大明本土出發.而馬特烏斯,除了有些懊惱一大筆可以白得的東西沒有之外,倒也沒有其它什麼太多的想法.
秦厲,被大家選擇性的忘記了.
畢竟,一場大勝之後,在所有人看來,這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