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郡實際上實行的是軍管,邊軍的大將軍,同時也兼任着青田郡的郡守,整個郡的收入,亦都歸邊軍所有,但出此之外,朝廷便不再提供任何的軍餉了。
鄧樸主政之時,一直便是這樣,這也是秦風當時還在楚軍中時,看到秦國邊軍窮得叮噹響的原因所在。青田郡可不是越國正陽郡這樣的富裕之地,雖然沒有了落英山脈那樣的崇山峻嶺,但山勢延伸,青田郡內,仍然是山多地少,適宜耕種的地方並不多。
卞無雙上任之後,青田郡曾在第一時間得到了朝廷大力的援助,軍械,糧食,源源不斷地從雍都運到青田郡城的各個原本空空如也的倉庫,將這些倉庫填滿,但也僅限於此了。隨着李摯死亡,鄧洪受封開平王,回到雍都主政,這些援助便也戛然而止。
卞無雙離開了雍都,自然也清楚人走茶涼,他多年在雍都建立起來的勢力,必然會在短時間內被鄧洪清洗乾淨,他不可能指望再從朝廷得到更多了。就像他當年對付鄧氏一樣,當自己自己對鄧氏所做的一切,現在必將一樣一樣的被用回到自己身上。唯一的好消息是,自己會得到皇帝的支持,這一點,比起鄧氏還是要強上一些的。
當然,也只是強上一些。他得習慣過苦日子,得精打細算了。
現在,他唯一的倚仗,便是這十萬邊軍,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支軍隊徹底的掌控在自己手中,有了這支軍隊,他纔有了抗衡鄧氏的本錢。
他帶來了一萬雷霆軍,這一萬人,將成爲他重構國邊軍的本錢,當然,想要重構這支邊軍,也需要更多的位子,所以當鄧洪提出要從邊軍之中抽調五千人補充進雍都的雷霆軍的時候,他想都沒有想便答應了。
鄧洪想掌控在雍都的雷霆軍,他想掌控這支邊軍,各有所圖,一拍即合,雖然走了五千骨幹,他可以將五千雷霆軍填進去,反而更利於他掌握整支軍隊。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邊軍之中的那些中高級軍官了。這些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對邊軍的滲透,但卻收效甚微,基層軍官他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但高級軍官,卻仍是鄧樸一手提拔起來的。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將這些人找藉口收拾掉。
楚軍的大舉進攻是一個機會,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這些人拔除。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楊智居然敢這麼做,放棄抵抗,直接撤離了井徑關。
井徑關丟失得太快,導致了連鎖反應,楚軍長驅直入,在大山之中,對秦國邊軍極其精準的打擊,他們並不是一路挨着打過來,而是一個戰營一個戰營的分散開來,實行的是一種蛙跳戰術,到井徑關失守爲止的半個月時間內,已經有八個寨子失守,而沒有失守的寨子,在卞無雙的地圖之上,已經宛如一個個大海之中的孤島。
“父親,楚軍的打擊是有目標的,他們打得全都是投效了我們的人,而跳過的,都是那些態度曖昧不清的。甚至有些直接是鄧氏的心腹,鄧氏這是赤裸裸的跟楚軍勾結起來了。”卞無忠怒火中燒。
卞無雙沒有這麼不理智,聽了兒子的話,他緩緩的搖頭,“鄧氏不會是楚人勾結,他們只是與楚人心照不宣。鄧氏要讓我們在青田郡坐不住這個位子,而楚人要的卻是落英山脈。”
“可效果卻是一樣的啊!”卞文忠氣急敗壞的道:“開戰以來,我們已經足足折損了一萬人進去了。父親,楚軍在落英山脈之中大勢已成,他們的兵力看似分形,卻也將我們的駐軍切割開來,而且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對我們殘存的這些部隊形成包圍之勢。”
“楚軍是想讓我失去理智,去救援這些軍隊,這就如是添油戰術,打到最後,吃虧的總是我們。”卞無雙凝視着地圖:“文忠,你馬上帶兩萬人馬支援照影峽大營,那裡,是我的底線。不管如何,我們也得守住照影峽,守住了那裡,大不了我們回到五年前的態勢,還有迴旋的本錢,如果連照影峽也丟了,我們就完全失去了落英山脈,不得不退守青田郡,到了那個時候,楚人對我們就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我們就徹底失敗了。”
“是,父親,我馬上就出發,可楊智還在一路往回敗退,看他現在的模樣,只怕最後也是要到照影峽大營。他,絕對不能留。”
“他當然不能留,便就是鄧氏留在邊軍之中最大的毒瘤,是邊軍之中鄧氏一系的主心骨。”卞無雙眼露兇光,“此人必殺。”
“可是父親,我們沒有權力殺他,而且此人現在手中還保有着可觀的實力,他的麾下,並沒有損失太多,萬一殺他,引起士兵譁變,只怕會壞大事,那我們在青田郡可就真呆不住了。”卞文忠憂心地道。
“我是不能殺他,但這世上,還有能殺他的人。”卞無雙冷笑。“你儘管放心去照影峽,不惜代價也要守住哪裡。我隨後就會到。”
“明白了父親!”卞文忠大概猜到了父親的意思,雖然不知道父親要如何做,但心中已是有了底兒。
卞無雙站在地圖之前,仔細地再看了半晌,這才轉回身來,坐到大案之後,提筆寫了一封信。
雍都皇城,皇帝馬超正在召開一場高規格的,小範圍的會議,商討的正是如今落英山脈的戰事,從開戰至今,傳來的消息,沒有一個是能讓人舒心的,每一天送到雍都的戰報,都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失敗,半個月的時間,秦軍已經丟掉了大半個落英山脈。
馬越臉色慍怒,太子馬超卻是臉色很是蒼白,坐在哪裡,不停的咳漱着,不時會有太監送上一個小毛巾,讓他擦着汗。
“卞無雙送來了新的奏摺,他決定放棄外圍的所有防守,將兵力集中到照影峽,在哪裡,與楚軍進行決戰,按照信件發出的日期,現在卞無雙大概已經到了照影峽了,大家有什麼想法?”馬超嘴裡在詢問着衆人的想法,但眼睛卻看着開平王鄧洪。
“陛下,從目前的態勢來看,也只能如此了,再不放棄,我圍的那些軍隊,都將會成爲楚軍的氈板上的魚肉,放棄這些點,只要能守住照影峽,落英山脈之中,我們便還有立足之地。只是數年辛苦,一朝盡毀了。”鄧洪連聲嘆息。
“陛下。”兵部尚書洪士釗站了起來,語態激憤,“五年之前,我們籌謀許久,這才取得了對楚勝利,好不容易的佔領了落英山脈,取得了對楚的戰略控制,讓我大秦有了喘息之機,但卞無雙上任不到半年,便將先前的這些優勢盡數喪失,甚至落到了現在苦守的狀態,陛下應當追究這敗軍之責。臣以爲,如果卞無雙再任統帥的話,只怕照影峽也無法守得住,萬一照影峽失守,那楚軍就可以長驅直入進入我們大秦了。”
馬超臉色不變,“如果不用卞無雙,洪卿覺得用誰好呢?難不成要讓開平王再次上戰場?”
“不必!”洪士釗胸有成竹地道:“臣認爲,左將軍楊智便足以勝任,此人追隨鄧樸大將軍在邊關與楚軍鏖戰多年,經驗豐富,如果由楊智主政的話,我大秦必不會遭此大敗。”
坐在皇帝下首,一直沒有做聲,臉上不停冒汗的太子馬越忍不住反駁道:“洪兵部此言差矣,從落英山脈傳來的戰報看,楊智簡直是昏饋之極,井徑關是當年鄧樸大將軍花費了偌大心力修建而成,駐有大軍一萬,可楊智居然在這裡不戰而走,暢開了落英山脈的大門,這才讓卞大將軍猝不及防,始有後來之敗,我認爲,現在應當先追究楊智怯戰的大罪。”一翻話沒有說完,馬越已是連連咳嗽起來,臉憋得通紅,樣子甚是痛苦,一名老太監趕緊走到他的身後,替他輕輕地捶着背。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洪士釗理直氣壯的反對:“井徑關的確堅固,可卻只有一萬人把守,而楚人將要發動進攻,那是我們早就知曉的事情,可卞無雙卻無所事事,如果他早日集中大軍到井徑關,楚軍豈會去硬碰硬,正是卞無雙沒有及早佈署,纔有後來的楚軍大舉進攻。楊智在井徑關先挫楚軍鋒銳,再適時合撤,保證了主力安全後退,這正是爲了日後的決戰打算。而且,卞無雙的戰場經驗不說與鄧大將軍相比,便是連楊智也不如,而在落英山脈之中作戰,更是需要楊智這樣有經驗的將領。”
“好了,先不要爭了,楊智資歷,尚不足以統率十萬邊軍,此事不用再議,大家還是想想如何支援照影峽之戰吧!”馬超怒氣衝衝地站了起來,便欲拂袖而去。
太子馬越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想要說什麼,可一句話還沒有說出來,竟然眼睛一翻,向後徑直倒了下去。
殿內,頓時一陣大亂。
太醫被緊急召到大殿,替半躺在軟榻之上的太子診脈之後,臉色稍許輕鬆了一些。
“怎麼樣?太子這是怎麼啦?我看他這幾天臉色一直不太好。”皇帝有些緊張。
“回陛下的話,太子殿下是感染了風寒,可是殿下一直忙於公事,沒有及時養病,今天又有些急火攻心,這才昏厥,臣開幾副藥,殿下修養上一段時間,便能恢復如初了。”太醫恭恭敬敬地道。
“快去開藥!”馬超揮手趕走太醫,看着鄧洪道:“多事之秋啊,開平王,太子病倒,政事,你便多操些心吧,不管怎麼說,先得撐過這一個難關。”
“是,陛下。”鄧洪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