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靜下來,炭火忽明忽暗,也讓兩人的臉色變幻不定,兩個本來應當是生死仇敵的人,卻就這樣對坐相安無事,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悶酒。
有時候,或者最強大的敵人,就是最知心的朋友。
砰的一聲,門被推開,馬猴探進半個腦袋,聲音卻有些慌亂:“老大,不好了,夫人她正往齊國使者居住的院落去了,還有瑛姑,氣勢洶洶,好像是要去打架的。”
滋兒的一聲,束輝將壺裡最後一口酒嘬到嘴裡,叮噹一聲將酒壺摔到角落,笑到:“早料到有這一出了,本來還想瞞着殿下偷偷上山來與你敲定這些事情,不想還是讓公主知曉了。自己做下的事,便是哭着也要將他了羅。”
站起身來,瀟灑的憚了憚袍子,轉身便向外走去。
看着束輝消失在門外,秦風的臉色卻沉了下來,“馬猴,滾進來。”
馬猴身子一矮,束手束腳的進得屋來,瑟瑟縮縮地看着秦風。
“老大!”
“是你把束輝上山的消息偷偷告訴夫人的吧?”秦風盯着馬猴,道。
“呃?”馬猴舌頭打了一個結,本來還想抵賴,但一看秦風的臉色,終是不敢再饒舌了:“先前看到小文小武的奶媽,便跟她一個姓束的齊國大官兒進了城。”
秦風氣極反笑:“好,好得很,你也學會玩心眼兒了。束輝是什麼人,他要是在我們這兒出了什麼事兒,事情就大條了。”
“不至於吧?”馬猴低聲道。
“不至於?”秦風氣哼哼的站起來:“要是瑛姑動手的話怎麼辦?是你能攔下來還是我能攔下來?”
看着馬猴膽怯的模親,秦風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馬猴心中氣恨束輝耍小動作,這是想借着閔若兮的手給自己出氣呢?可這小子也不看看時候,眼下,自己還不想與齊國那邊鬧出什麼不快的事情來。
“走吧,給你擦屁股去。”
越國使者與齊國使者各自住着一個小院,不知是有意安排還是巧合,兩個院子正好門對門,這倒讓先行入住的越國使者王昭與許傑,將對面的情形看了一個一清二楚。越國人上山,持節而行,除了皇帝的詔書,手中自是空空如也。齊人上山,也是持節,不過隨行的人擡着的一箱又一箱的禮物,倒是讓王昭直了眼。
他不怎麼看得上眼的一幫暴發戶,在齊人眼中居然如此值錢麼?看這樣子,倒是不遺餘力的拉攏。
“許大人,我們要不要去拜訪一下朱侍郎?”齊國使節朱權,王昭倒是認得的。
許傑搖頭:“王大人,朱權不是重點,那個跟在朱權身後的人,可是束輝。”
“嗯?”許傑的這句話,卻是讓王昭直接坐蠟了,束輝,雖然不識其人,但其大名,他又怎麼不知?“他,他也上山了?”
“太平軍的實力遠超朝廷的估計,只消看一看齊人的態度就明郎了。”許傑嘆了一口氣,他這一次來,本身就負有一探太平軍底細的任務,現在看起來,情況比他預估的還要嚴重得多,太平軍根本就沒有把他們當回事,可笑越京城中的一些大人,還在做着收回正陽郡那些被太平軍控制的縣治的美夢,現在看起來,這些縣治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太平軍,只怕比順天軍要可怕得多。
他們不顯山不露水的便將順天軍打得大敗虧輸,兩年時間,便控制了兩個郡,如今連齊人也上趕着來巴結他們了,往深層裡想一想,許傑不由得渾身冷汗直冒。
午後,朱權便帶着大箱小箱的禮物離開了院子,而那個束輝,卻是一直沒有露面,只到夜幕降臨,對面院子裡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不但朱權沒有回來,束輝更是連一點動作也沒有看到,卻不知他們究竟在做些什麼。
去拜會對方?許傑搖搖頭,齊人只怕也不會待見自己這一行人,自從越國在戰場之上被齊人打得大敗,越國官員在齊國官員面前,也是擡不起頭來。說得直白一些,現在的越國,倒像是齊人的走狗,被迫盡出國內大軍去與秦人作對,幫着齊人牽制秦人。問題是,齊人看起來有了拋棄越國的打算,不然他們爲什麼要費盡心思的巴結太平軍?
難不成齊國人認爲,太平軍比越京城更可靠麼?
這怎麼可能?
就算是如今越國國勢日下,許傑也不認爲太平城能取代越京城的地位,除非,除非……許傑越想便越是害怕,洛一水。洛一水的出現,將會成爲越國的心腹大患,齊人也許是在未雨綢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齊國的判斷便昭然若揭了,越國將會出大亂子。
屋內火盆燒得很旺,許傑卻是四肢生寒。
“朱權回來了。看他的樣子,倒似乎是高興得緊。”不知什麼時候,王昭又出現在他的身邊,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看着外面道。
許傑站了起來,看着對面,很顯然,他們已經達成了什麼協議。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他低聲嘆道。那種不妙的感覺,在心中始終縈繞不去,伸手掩上窗戶,他心事重重的對王昭道:“王大人,明天一亮,我們便立即下山。”
“下山?那洛一水的下落我們還沒有打探出來呢,據我多年辦案的直覺,他們肯定知道洛一水去了那裡。”王昭道。
許傑搖頭:“不用問他們了,我想,洛一水要去的地方,不言自明。”
“哪裡?”
“邊軍!”許傑道。
砰的一聲,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兩人一驚,推開窗戶,卻見對面那小院的兩扇大門已是碎了一地,門前,站着兩個女人。
“昭華公主!”兩人不約而同的道。
“束輝,你給我滾出來!”閔若兮粉面含煞,負手站在小院門前,厲聲喝道。當她從奶媽那裡知道,城裡來了一個姓束的齊國大官兒的時候,她立即便明白是束輝上山來了,當下氣便不打一處來,甩手便出了院子,直奔齊國使者所住的院子。
束輝是搶奪她孩子的罪魁禍首,這一口氣,她卻是怎麼也忍不下去。
房門破碎,朱權出得門來,看着怒氣衝衝的閔若兮,暗自叫苦卻也只能上前來見禮。
“齊國禮部侍郎朱權,見過昭華公主。”他深施一禮,道。
“不關你事,讓束輝滾出來。”閔若兮喝道。
“公主,束大人也上山了嗎?朱某可不知道。”朱權連連搖頭,此刻,束輝應當在與秦風密談,倒也的確不在這裡。
眼前一花,整個人忽然懸空被拎了起來,朱權是個文人,被閔若兮拎在空中,卻是動彈不得,院中齊人護衛大譁之下,正要搶上前來,瑛姑卻是緩步踱進院子,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立時讓他們如墜冰窖之中,一個個都動彈不得。
“束輝,你再不滾出來,我就殺了這個姓朱的。”閔若兮咆哮道。 Www●тt kдn●¢ Ο
破碎的院門口突然多出一人,束輝站在哪裡,微笑着向閔若兮拱手,“公主殿下,朱大人不過一介文士,手無縛雞之力,殿下何必爲難他?”
啪噠一聲,朱權重重的跌在地上,直摔齜牙咧嘴,手腳痠軟,一時卻也爬不起來,好在這個時候,瑛姑與閔若兮的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束輝的身上,護衛們壓力大減,這才搶上前來,把這個倒黴的禮部侍郎扶起來,一溜煙地退回到了屋裡。
神仙們要打架了,凡人們還是有多遠便躲多遠吧。
“束輝!”盯着對方,閔若兮的雙眼如同要噴出火來。身形晃動,一掌便按向束輝的胸膛。砰的一聲悶響,整幢房子都搖晃起來,屋頂積雪更是簌簌而落。
束輝如同一個皮球一般被高高的拋了起來,啪噠一聲,又重重的跌在地上,這一幕,卻是讓閔若兮和瑛姑都楞住了。束輝與閔若兮一樣,都是九級高手,境界比起閔若兮更要高上一籌,當閔若兮動手之際,瑛姑已是蓄勢待發,沒有想到,一招交手,束輝竟然不堪一擊。
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束輝一張口,吐出一口鮮血,“無相神功,名不虛傳!”他看着閔若兮:“公主殿下,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爲國謀,不敢惜身。如今受公主殿下一掌,可讓公主消了氣?如果覺得還不夠,不妨再打幾掌。”
束輝這樣光棍,或者說耍無賴,倒是讓閔若兮呆在了那裡,手掌高舉,卻是怎麼也打不下去了。
“公主殿下,束輝雖然做下這樣的事情,但卻也讓你一家四口得以團聚,勉強也能算是功過相抵吧?”束輝一邊咳嗽,一邊吐着血,一邊道。“不好的事情,卻有一個好的結果,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當初我在落英山脈之中一路追殺你的時候,可真是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站定了身子,他看着閔若兮,居然笑了起來:“公主殿下,我應該算是你與秦風的媒人吧,我這幾年,先是想殺你,結果讓你跟秦風走到了一起,後來想搶你的孩子,結果讓你們一家團聚,說起來,我該算是你們的福星呢!”
院外又傳來一陣喧譁之聲,束輝轉頭,看到秦風,王厚等一票人正急急地趕了過來。看到秦風過來,閔若兮哼了一聲,飄然而起,越過了院牆,徑自走了。
秦風瞟了一眼束輝,衝他拱了拱手,一轉身也趕緊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