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安陽郡井徑關不到十里的羊角嶺下,人喊馬嘶,熱鬧異常,縱然天寒地凍,周邊盡是白雪皚皚,但寒冷的天氣,卻依然抵擋不住人的熱情.
溝通大明青河郡與楚國安陽郡的道路,終於要全線貫通了,此刻在羊角嶺下,只剩下最後一道厚於尺餘的土坎,阻擋着這條道路的全線合龍.
落英山脈原本是阻擋在兩國之間一道天然屏障,山路複雜,艱險,成爲了兩地交流的最大障礙,當然,在兩國交惡的時候,這裡也是天然的戰場,明皇秦風就在這裡與當時的秦軍交戰長達六年之久,落英山脈之中,埋葬着無數的兩國英豪,流盡了不知多少英雄的鮮血.
在秦風擊敗秦國,將秦國納入大明的疆域之內後,落英山脈兩側,終於迎來了難得的和平,戰爭不再是主題,交流,富裕,和平成了兩邊百姓掛在嘴邊的常用詞.
其實朱義與關宏宇未嘗沒有防備明人之心,一旦這條道路全線溝通,兩國如果發生戰事,商道旋即就可變成運兵的通道.但明皇藉着馬超一事,向他們施加壓力,使得他們不得不同意修建這條大道.
而在內心深處,朱義與關宏宇也很清楚,就算沒有這條大道,兩國真打起來的話,落英山脈也成不了明軍的阻礙,要知道,秦人也好,楚人也好,在落英山脈之中打了數十上百年的仗,路基都是現成的,明軍在照影峽的大營,距離安陽的井徑關,也不過數十里之遙.
明強,楚弱,這是不爭的事實,就像以前,秦國永遠在落英山脈之中佔據着上風,時不時便要來安陽打劫一番一般無二.楚軍唯一守住了平衡的那幾年,便是左立行任西軍主帥的時候,而那個時期,也正是現在的明皇秦風在這裡浴血奮戰之時.
既然有沒有這條道路,安陽都不可能在軍事抵擋得住明軍,那麼,修這樣一條道路,對於安陽的百姓來說,還是好處極大的.
哪怕是秦國被明國征服,但原來秦國的這邊疆域仍然可以用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窮.相比於對面的青河郡,安陽郡那算得上是很富裕了,各類出產也相對來說要豐富許多,有了這條道路,安陽自然能沿着這條道路向青河郡售賣出更多的本地特產,爲安陽百姓帶來更多的收入.
修建這條道路,其實大明承擔了其中七八成的任務,而安陽則只修通到了井徑關前,便再也無力爲繼.
安陽現在很困難.
其實安陽本來可以過得很愜意的,這裡已經有多年沒有發生過戰爭了,富饒的土地給安陽人帶來了無數的財富,但這兩年,朝廷卻將安陽當成了一個可以予取予求的地方,沉重的賦稅甚至超過了江南之地,更讓朱義與關宏宇無語的是,爲了維持朝廷的財政,朝廷已經要求他們把明後兩年的賦稅也提前交了上去.
寅只卯糧,不過如此.
這便讓安陽的財力變得捉襟見肘起來.勉力維持,已經是朱義殫精竭慮的結果了.而修路,特別是在落英山脈這樣一個地形地貌之下修路,恰恰是需要大投入的一個工程.
於是在修到了井徑關外之後,安陽再也無力爲繼.
明人很慷慨,他們在修到了照影峽之後,又承擔起了楚人境內的最後這一段路程.
明人在築路,修橋之上的技術和能力不是楚人能比的,在大明境內,大肆修建道路,逢山挖洞,遇水搭橋的他們,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特別是在秦風從長陽調來了一大批經驗豐富的技師之後,進度更是突飛猛進.
長陽境內,崇山峻嶺密佈,與落英山脈的地形倒是極像.
現在,終於要全線貫通了.
兩把纏着紅綢的鐵鍬插在最後的這一道土坎之上,隔着這道薄薄的土坎,一邊是明人,一邊是楚人.
金景南含笑而立,在他身邊,身體虛弱之極的青河郡守黃國新被兩個僕從扶持着,也穿着簇新的官衣站在那裡.另一側,朱義,關宏宇,卞文豪等人也是面帶喜色.
“請!”金景南微笑伸手相讓.
“金次輔請!”朱義微微躬身.
“那就一起?”
金景南與朱義相視而笑,走到土坎前,各自拿出一把鐵杴,鏟向土坎.這土是凍土,這時節凍得艱硬,兩位都是文官,勁兒可不大,一鏟子下去,也不過是鏟了一點點浮土而已,不過對二人來說,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將鏟子上的浮土一揚,隨手遞給身邊的從人,兩人大笑着走到一邊.
兩人走到一邊,早就候在一邊的漢子們立刻上前,揮舞着鐵鏟鐵釺,一陣塵土飛揚之後,這道薄薄的土坎便化爲烏有.
明人工匠立時蜂涌而上.長長的尺許高的木板立起來,一根根短鐵釺插進板後,小錘兒一陣飛舞,便將短鐵釺打了下去.一車車的和上了水泥的沙漿從後面推上來,倒進由木板夾着的道路中間.
小車推開,便有人拿着耙子,推杆,迅速地將還稀糊糊的沙漿推平,一根根鐵釺不停地往沙漿裡面搗着,儘量地不讓裡面留下太多的氣泡.
一車車的沙漿推上來,又旋即被工人們弄得平平整整.很快這個缺口便被填滿,一個鐵皮滾筒被推了過來,數名大漢推着兩邊的杆子,將這個鐵皮滾筒在沙漿之上來回壓了數道,幾名工人又提着小鏟,抹泥刀等工具上來,小心翼翼地將表面抹得平平整整.
隨着這最後幾個工人收起抹泥刀,這段道路便算是徹底完工了.朱義與關宏宇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明人匠師們修建道路,早前他們只聽說明人是如何修路的,今天算是徹底見識了對方的速度,難怪一年時間,他們就從青河郡將路一直修到了這裡,比起明人,安陽這力的效率太低了.
不過這並非安陽人懶,而是他們沒有這個技術,也沒有這些材料.
大批的人抱着一捆捆的乾草走了過來,將這些乾草鋪在了剛剛完工的道路之上,便算大功告成了.
工地之上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鑼鼓鎖吶之聲,金景南笑呵呵地拱手向朱義道:”恭喜恭喜.”
朱義也是微笑回禮:”同喜,同喜.”
金景南迴過身來,看着一邊虛弱的黃國新,此時的青河郡守,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也自笑得合不攏嘴.
“國新,路通了,你可以回越京城去好好的休養了.”金景南伸手拍着黃國新的肩膀,”養好身體,再出來爲陛下效力.以後可不能如此拼命了,身體可是本錢,現在你看看,搞成這個樣子,都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黃國新有些慚愧:”下官這身體實在是有些不濟事,給陛下和政事堂添麻煩了,不知來接任青河郡守的人是誰,下官已經制定了一些與安陽以後的交流通商事宜,下官實在不想人走政息.”
“你啊,就別操這份兒心了,陛下調來的人,搞這一套,只比你強,不比你差.”金景南附耳低聲說了一句話,黃國新的臉上立時浮上喜色.
“這我就放心了,這我就放心了.”
朱義和關宏宇二人看着這一幕,都是禁不住動容,明人的官員,如此敬業忠君愛民,讓人看了不僅僅是敬佩,還有些害怕.
這黃國新是生生累倒的.自從開始修這條路,這位一郡之守,泰半時間倒是都泡在了工地之上.
“金次輔,黃郡守,在下已經在井徑關內備好了酒宴,還請二位移駕關內,咱們好好慶賀一番.”朱義走上前去,抱拳道.
黃國新微笑道:”多謝朱郡守盛情,不過黃某實在是有心無力了,這便要出發回越京城了,陛下嚴令,不敢有違啊.”
朱義看着對方虛弱的身子,感慨地道:”大明有黃郡守這樣的官員,難怪如此興旺,朱某自愧不如.”
“大明像我這樣的官員車載斗量,黃某的身子骨不爭氣,說來甚是慚愧,朱郡守,這一年多來,我們合作愉快,希望有緣再見吧!”黃國新抱拳行了一禮,在兩個從人的攙扶之下,顫顫巍巍地上了早已等候在一邊的馬車,迤邐遠去.
看着遠去的馬車,朱義感慨地道:”黃公不但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官員,金次輔,黃公既去,不知來接任的人?”
“朱郡守儘管放心,我大明,不存在着換一個官員便換一個搞法這種事情的,小手段上或者有些不同,但大方針之上卻絕對不會變,而且我跟你保證,來接任的官員在能力之上,比起黃國新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瞞朱郡守,青河是我們大明接下來經營的重點,人力,物力都會向着這裡傾斜,有了這條路連接青河和安陽,朱郡守你就等着大把的收銀子吧!現在我們青河可是什麼都缺,只要你們安陽把東西運過去,什麼都能給你吃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說句實話,我現在可是窮得慌!”朱義笑道.
“能不窮嗎?連明年後年的賦稅都提前交了.”金景南呵呵一笑,”聽說還上浮了幾成?”
朱義頓時面現尷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