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而起的狼煙,絲毫沒有阻擋住秦軍的步伐,如潮水般的鐵騎洪流洶涌而來,在他們眼中,這個哨塔只不過是前進路上一顆小小的石籽而已。
當這股洪流越過這一區域之後,原本高高聳立的石塔已經變成了一地的碎石。
蕭開拼命地鞭打着馬匹奔逃,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眼身後的追兵,跨下的馬兒鼻孔之中噴出濃濃的白氣,步伐卻是愈來愈慢了。
身後蹄聲如雷,鐵騎洪流愈來愈近,蕭開跨下的戰馬一個踉蹌,險些摔倒,蕭開嘆了一口氣,一躍下馬,拍了拍馬股,“好兄弟,逃命去吧!”
戰馬仰天長嘶了一聲,且並沒有離去,反而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子,又兜了回來,低下碩大的馬頭,粗重的鼻息噴在蕭開的脖頸之上,馬頭不停地挨擦着他的臉龐,四蹄雖然不安地在地上刨動着,但卻一點離去的意思也沒有。
蕭開仰天長笑起來,“好,好兄弟,既然你不離不棄,那咱們就一齊作人生的最後一戰吧!”一躍上馬,抽出腰間的佩刀,高高舉起,兩腿輕夾馬腹,馬兒緩緩向前加速。
先是小碎步,然後越來越高。
一人一馬,向着對面的千軍萬馬衝鋒而去。
“殺呀!”如雷的蹄聲之中,一個人的吶喊聲顯得如此的單薄,如此的無力,但卻又顯得那樣的沉重,那樣的高亢。
鐵騎沒有絲毫的停留,蕭開瞬間便被淹沒在這一股海潮當中,當無數的騎兵掠過,蕭開和他的戰馬已經沒有了絲毫的蹤影,一片狼藉的地面之上,數片沾滿血跡的碎破的衣物被風緩緩吹起,在空中打着滾,飄向遠方。
秦軍騎兵快速地展開突襲的時候,在另一個地方,一支軍隊正在緩緩地行軍,長長的隊列在山道之上迤邐前行,這是原本駐防在房山的越國前軍,原潘宏所部。現在,他們的將領已經重新換回了數年之前他們原本的將軍,洛一水。
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洛一水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洛將軍,秦人會怎麼做?”黃昊問道。
“如果我是李摯,自然會以騎兵迅雷突擊,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開平郡城之下,切斷郡城與左軍之間的聯繫,是殲滅左軍,然後步兵趕到,再圍攻郡城。”洛一水淡淡地道:“開平郡城太大,而蕭平剛的中軍人數不足以守禦如此大的城池,其結果必然是處處露出破綻,開平郡城,會被一擊而破。”
“如果蕭正剛能將左軍迅速地撤入到城中呢?”黃昊問道。
洛一水哈哈大笑起來,“到了那個時候,蕭正剛有了足夠的兵力,守禦開平郡城便不是夢想了,如果他能與秦人抗衡上幾天,那我可就要對秦人不客氣了。與陳慈左右合攏,包了秦人的餃子,將他們一口吞下,然後再來對付蕭正剛。”
“這倒真是一個好注意!”黃昊雙眼發亮。“那豈不是我們連開平郡也不用給秦人,還可以一勞永逸地擊潰秦人邊軍的主力,這樣一場大勝仗,將會極大的鼓舞國人的士氣,也會讓將軍您的聲望上升到一個新高度。”
“想想而已罷了!”洛一水卻並沒有多少期盼之色,“李摯也好,鄧忠也罷,都是久經戰陣的老狐狸,哪裡會想不透這其中的關竅,如果我猜得不錯,此刻他們的鐵騎已經快要插到開平郡城之下了,蕭正剛沒有機會的。而李摯也絕不會將這個機會給我,所以,你所設想的一切,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景,並不會在現實之中真正的實現。”
黃昊有些失望,“我就是擔心到時候我們失了開平郡,而秦人卻慾壑難填,追在我們的身後,到時候,我們前要與朝廷虎賁軍對抗,後面要與秦軍作戰,雙面作戰,那可就難了。”
洛一水冷笑一聲:“你多慮了,秦人拿下開平郡之後,想再往前,他就不得不考慮他的後勤補給問題,冬天剛剛過去,現在正是秦人最難受的時候,拿下開平郡,可以緩他們一時之急,再向前,延長的補給線便會牢牢地限制住他們的作戰能力,這也一直都是秦人的死穴,他們想要冒進,就不得不冒着全面失敗的危險,李摯是一個謹慎的人,他會先守好他獲得的果實,然後看着我們與朝廷的戰況再作決定的。”
他停頓了一下,接着道:“至於虎賁軍嘛,能不能全部到我們面前還得兩說呢,聽到我們起兵的消息,沙陽郡的太平軍該是迫不及待的向正陽郡發起攻擊了吧,那可是秦風一直垂涎三尺的地方,如果丟了正陽郡,太平軍便會直接兵臨越京城下,你說吳氏老兒會不會分兵出去抵擋太平軍?”
“太平軍如果出手,那自然是好,可以分擔我們的壓力。”黃昊點頭道:“可那也是一頭餓狼呢?”
“他是狼,我是虎,先給他一點甜頭吧,等我收拾了吳氏老兒,再回頭來對付他。”洛一水微笑道。
遠處,數名哨探如飛而來。
“稟大將軍,秦軍以兩萬騎兵爲先驅,已經越過了興山防線,正在急速插向開平郡城與左軍之間的區域,按將軍吩咐,我們已經撤回了所有觀察哨的弟兄。”
洛一水點點頭:“意料之外,雖然有點小小的失望,蕭正剛來不及作出反應了,傳令全軍,加速前進。”
剛剛還在緩緩推進的軍隊,瞬間便開始加速,如同一條遊動的靈蛇,向着越國內地奔涌而去。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個方向之上,陳慈率領的右軍也開始加速,兩支軍隊正在迅速地遠離開平郡。
而此時的開平郡城,所有人都還矇在鼓裡,城門大開,行人絡驛不絕,商鋪照常開門,對於他們來說,戰爭似乎很遙遠,前兩年打得這麼兇,秦人也沒有能直接威脅到開平郡城這裡來,現在戰事穩定,前方駐紮着近十萬大軍,開平郡城當然是穩如泰山。
沒有人會想到,他們倚爲干城的兩支頂在前面的防守軍隊,此刻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而秦軍的鐵騎,已經是近在眼前。
城門前方的幹道之上,一匹戰馬正瘋一般的向着城門處衝來,馬上的一名騎兵伏在馬上,看起來竟然是生死不知,任由馬匹不管不顧地衝撞,一路之上,也不知撞到了幾多行人,多少攤子。
驚叫聲,哭嚎聲在忙碌的大道之上瞬間便響成了一片。
戰馬根本就沒有停下的意思,仍然向着城門直衝,數名在城門處警戒的士兵見狀大驚,一聲吆喝,幾人拖起擺在一邊的拒馬,迅速地扔在道路之上,城門之處,人羣涌擠,如果任由這匹戰馬衝來,只怕死傷就不是小數目。
將拒馬迅速地擺在了道路之上,更多的士兵涌了過來,長矛探出,對準前方,如果戰馬還想強行闖關,就算躍過了拒馬,也會被這些長矛扎死。
馬匹顯然是訓練有素,對於攔路的人不會有什麼感覺,但對於這種專門對付騎兵的拒馬,卻有着天生的敏感,仰天長嘶聲中,迅速減速,堪堪在拒馬之前停了下來,而馬上的騎士,卻在戰馬停下的這一瞬間,被從馬上拋了下來,重重的摔落在拒馬之後。
城門守衛們一涌而上,七手八腳地準備按住這個士兵,但一出手這才發現,地上的士兵軟弱無力,雙目緊閉,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意識,將他揪住一把拖了起來,城門守衛的一名軍官已是失聲叫了出來。
“這不是大帥府的親兵張小乙嗎?”
一口冷水噴在張小乙的臉上,這名拼死跑回來的士兵這才悠悠醒轉,他們一行本是兩人,但在返回不久,身後便已經追上了秦國騎兵,無法擺脫之下,另一人將自己的戰馬讓給了張小乙,一人雙馬,迅速回來報信,張小乙一路狂奔,跑斃了一匹戰馬,這才堪堪回到了開平郡城。
“快,快,稟報大帥,右軍陳慈所部不知所蹤,秦國人已經打過來了,秦國騎兵,是秦國騎兵!”張小乙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
軍官聽到這話,已是臉色大變,一邊轉身向着城內狂奔,一邊聲嘶力竭地吼道:“關閉城門,敲響警鐘,秦國人打來了。”
有士兵拖着張小乙跟着軍官向着大帥府方向奔跑,更多的人則是涌向城門,揮動着手裡的長矛,將涌擠在城門處的人打得四散奔逃,沉重的城門在衆人的合邊之下被緩緩關閉,而城樓之上,巨大的警鐘亦被同時敲響。
這是開戰以來,開平郡城的警鐘第一次被敲響。
當警鐘響起的時候,整個城市似乎在這一瞬間被凝固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轉頭看向鐘聲敲響的地方。
越軍統帥蕭正剛正在公堂之中批閱着文件,聽到鐘聲那一霎那間,他整個人都呆住了,扔掉了手裡的筆,快步走出大堂,迎面便看到了一路狂奔而來的軍官以及他身後被數個士兵幾乎是一路拖過來的那名親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