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超很是惶恐。現在他成了俘虜,但這些俘虜他的人卻並沒有用什麼殘酷的手段對付他,除了被解除了所有的武裝,身邊跟着兩個悍卒之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什麼防備手段,如果他想逃走,並不是沒有機會。但每每生出這個念頭之時,一擡頭見到前方那個寬厚的背影,逃走的念頭立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曾是一個他仰望的存在,那是一個他無限崇拜的存在,他曾經希望一直跟着他,去爲大越奮鬥出一個光明的未來,但現在,那個人卻成了土匪頭子。
在於超的心目之中,那一個人不管走到哪裡,當然都會成爲中心。
長長的隊伍在雪地之中艱難地跋涉着,於超跟在中間,機械地向前蹣跚着前進,走着走着,腦子之中突然靈光一閃,背心裡頓時滲出一片冷汗。這裡的一百多人,怎麼看也只是一些普通的人,根本就不是鄒明那一夥悍匪,那鄒明哪些人到哪裡去了?不是說雁山上的土匪只有一百餘人麼?可現在自己看到的就已經不止這個數了。
豐縣對於雁山之上匪徒人數的情報有着極其嚴重的錯誤的估計,他瞬間便得出了結論。
隊伍的前方,巧手回頭瞄了一眼在隊伍之中跌跌撞撞地着着的於超,低聲道:“看來有戲,這小子有機會跑,卻沒有跑。一路之上很老實,看起來咱們這小水還是很有用的嘛。這個叫於超的小子本事可不小,卻不說他武功如何,單是能一直跟着我們這麼久讓我們這些老鳥一無所覺,這一手追蹤的本領,便已經讓人刮目相看了。”
“可是一旦讓他發現小水的真實狀況,只怕就有麻煩了。能不能還爲我們所用就不好說了。”王月瑤皺眉道:“巧手,秦大哥什麼時候能趕來?”
巧手擡頭看了看天色,“從昨天我們得到消息便派出人手去,到這個時候,已經整整一天了,以老大的腳跟,也差不多快了。”
“但願他能更快一些,要知道,時間每過一點,追兵就隔我們近一點啊。一旦被追上,我們可是真沒有什麼機會的。”王厚臉色黑沉沉的,很顯然,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對於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來講,的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現在的他們,可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耽擱,每過去一分一秒,敵人就會距他們更近一步。爲了讓駝馬能堅持的更加久一些,一百餘名青壯自己也從馬上卸下了一些糧袋,扛在身上。只有實在堅持不住了,這才稍稍地歇息一下。
除開巧手之外,剩下的幾十個敢死營老兵,都拖在了身後,一邊掃除他們走過的痕跡,一邊在後面拼命地故佈疑陣,現在他們沒有了於超,說不定就會誤入歧途。在大山之中,走錯一條路,相差可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在衆人的忐忑不安之中,天色再一次黑了下來,這讓包括王厚在內的人都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歇一口氣了,夜色,對於他們來說,現在是最後的保護了。
看着巧手走向於超,王厚壓低了聲音,對王月瑤道:“瑤兒,只怕這一次我們難以逃脫了,身後可是追着五千人了,你讓小水帶着你走,以小水的功夫,帶你逃走綽綽有餘,逃走之後,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這世道,太亂,時間一久,便沒有人會記得你了,那時的你,再出來,以你的本事,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生,沒有任何問題。”他從懷裡掏出了一疊厚厚的銀票,“好女兒,爹爹這些年來也攢了不少的身家,你拿走,等世道太平了,不管是買地也好,還是做生意也好,爹爹都相信你能活得比大多數人好。”
驚訝地看着王厚,“爹,我不走,要走,我們一起走。”
“傻丫頭。”王厚笑着,伸手撫摸着女兒的頭:“小水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帶着兩個人逃啊,再說了,爹爹都六十出頭的人了,就算逃出去,又能活幾天呢!”
聽着父親的話,王月瑤猛搖着頭,“我不走,我要和爹爹在一起。”
“你個傻丫頭,死在一起有什麼好?你纔多大啊!好好的活着纔是正經,如果沒有小水在,我也不會起這個心,但現在有小水在,他雖然傻了,但一身武功卻還在,又只聽你的話,只要你肯走,便一定會沒事的。”
“我不走,要死死一塊。”王月瑤不爲所動。
王厚看着倔強的女兒,急得只跌腳,他知道女兒的脾性,曉得如果不是她心苦情願的話,是怎麼也無法勸動的。
夜色之中,突然傳來一聲輕笑,“王先生,用不着擔心,你們誰也不會死,也用不着離開,我保證你們會是安全的。”
王厚嚇了一個激凌,猛然一回頭,一張熟悉的臉龐,驀然便出現在他的身前,身子猛地一個倒仰,來人一伸手將王厚扶住。
“秦大哥!”王月瑤一下子站了起來,又驚又喜地道:“你來了?”
秦風微笑着點點頭,“事情出了一點意外,但也並不是不可控,說說情況吧,巧手派去的人也沒有說得太清楚。”
王月瑤點了點頭,“事情是這樣的……”
盞茶功夫之後,秦風面色輕鬆地笑道:“原來是這樣,太好了,看來我一路之上想的計劃得完全推翻了,咱們的糧食也不用放棄了。”
王月瑤眨巴着大眼睛,“秦大哥,你是想利用這個於超?”
“看來你是與我想到一塊去了,不錯,聽你說得這個於超的情況,完全可以利用,看來洛一水的威望還真是很不錯,已經被定性爲越國的奸賊了,昔日的手下一看到他,居然還是畢恭畢敬。這一次我們可得好好的利用這一點。”
“可是小水他現在這個模樣,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全得露餡。”王月瑤愁眉不展地看了一旁正興趣盎然地玩着積雪的小水,好像這們的興趣,除了吃糖,便是用雪堆城池,捏雪人,然後排兵佈陣,互相廝殺。
“這個不是問題。”秦風嘿嘿一笑,“你忘了我們有一個人嗎?我的體型與洛一水也相差不大吧,再加上那人,足以讓於超真假難辯了。”
“你冒充小水?”王月瑤掩嘴輕呼,突然又醒悟道:“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你手下那個千面,易容之術簡直巧奪天工,你體形與小水相近,你也是九級高手,到時候只要不動聲色地展露一下武功,那於超必然深信不疑。收服了他,那接下來的事情可就好辦多了。”
秦風微微一笑,衝着王月瑤豎起了大拇指:“真是冰雪聰明,厲害之極。”
聽到秦風的誇獎,王月瑤一下子紅了臉,轉頭不再看秦風。
於超蜷縮着身體靠在一株大樹之上,曾經當過昭關斥候營校尉的他,武道修爲自然不低,七級修爲足以讓他抵禦外部的寒冷,可現在他卻覺得身上很冷,緊緊地抱着膀子,儘量地將身體縮成一團。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身後傳來沙沙的踩在雪地之上的聲音,於超擡起頭來,先前審問他的那個傢伙走到了自己的跟前,這個人,或許是洛大將軍身邊的近衛,那種鐵血的氣息,他太熟悉了。
“起來,大將軍要見你。”來人伸腳踢了踢他,不客氣地道。
於超心裡一震,大將軍終於要見他了嗎?他一躍而起,看着巧手:“兄弟,你是大將軍的近衛麼?你叫什麼名字?大將軍怎麼,怎麼當了土匪了?”
巧手嘿的一聲,揚了揚眉,“有什麼事你直接去問大將軍吧。甭跟我套近乎,你他孃的,居然敢壞大將軍的事,我看大將軍定然要將你大卸八塊。”
於超低下了頭,看着對方轉身就走,默默地在跟了上去。
在隊伍的一側,魁梧的身影屹立在一株樹下,身後,十數名黑衣人扶刀而立,於超走了過去,站在他的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那人的側臉。不是洛大將軍還能是誰?
“大將軍!”他一下子跪了下來。
“於超?我記得你,想不到你還活着。居然去了郡兵。”積雪反射着身後篝火的光芒,於超看着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卟嗵一下跪了下來,“大將軍,當時末將奉您的命令在前方探查齊軍的軍情,等末將返回的時候,才得知大將軍已經……已經出事了。末將不願意再呆在軍隊之中,便當了逃兵,回到了沙陽郡,可後來被抓住了,劉興文將軍將我保了下來,爲了報答他,我便答應到郡兵之中任職。”
秦風轉了過來,現在他的臉活脫脫的便是洛一水,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並不擔心於超會看出破綻來,
“於超,大越現在奸臣當道,君昏臣奸,我洛一水決定自己幹了,你,可還願意跟着我幹?”秦風言簡意駭,開門見山。
“大將軍!”於超瞪大眼睛,看着秦風,“您,您怎麼當了土匪呢?”
“土匪?我們是義軍!”秦風揮舞着手臂,“君昏臣奸,大越在他們手裡,已經沒有救了,要救大越,便只有我們自己幹。我要憑自己的力量來拯救大越,於超,如果你願意跟着我幹,那我們便一起來努力奮鬥,如果你不願意,那你便走吧,看在過去的情份之上,我也不難爲你。”
於超呆了半晌,看着對面那挺立如山的身影,用力叩了一個頭,“大將軍,我願意,我先前之所以當了逃兵,就是覺得再當兵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在郡兵之中,也是混吃等死,既然您回來了,我自然跟着您幹。”
“好,很好,我沒有看錯你。”秦風臉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