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枝葉繁茂,勢力龐大,但自然也有他的難處,最重要的莫過於家族內部的競爭了。現在的家主是卞無雙,卞無雙也用他高超的武道和政治手腕穩穩坐在這把椅子之上,但並不是說就沒有挑戰了,一旦犯下大錯,家族照樣會將他轟下臺來,這幾年卞氏將手伸向邊軍,屢受挫敗,卞無雙的威信已經受到了一些挫折,特別是那些在邊軍之中死了的卞氏子弟的家人,更是怨聲載道。
卞無雙都是如此,更不說下一代的繼承人之爭了,卞文忠現在當然處在一個有利的位置之上,有父親的保駕護航,在仕途之上亦是一帆豐順,但挑戰者仍大有人在,卞氏家族可不存在什麼父終子及這個概念,卞無雙在卞氏家族之中便排行第三,在卞氏的繼承人之爭上,向來是能者上,劣者汰,這也是卞氏數百年始終不倒的根緣所在,但凡能坐上家主這個位置的,無不是心狠手辣,心思縝密之輩。
卞無雙這是第一次跟卞文忠挑明要扶持他作爲下一代的家主,卞文忠當然又是激動,又是惶恐。一時之間,連近在眼前的心目之中的大仇人敢死營也丟在了一邊。他不是沒有這個心思,包括現在想去滅了敢死營,也是想爲卞氏報了這個大仇,如此一來,主持此事的自己在卞氏之中必然聲望大漲,特別是會得到那些家裡死了人的卞氏族人的支持。只不過這一層心思他沒有明言罷了,當然,他也知道,父親如此厲害的人,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心思,所以纔會有今天這一幕推心置腹的談話。
“昔日輝煌大唐,一朝土崩瓦解,天下分裂成了四個國家,但曹氏之大齊,繼隨了大唐絕大部分領土和勢力,是天下最強大的國家,曹氏歷代皇帝,心心念念便是想要一統天下,恢復昔日大唐的盛況,但百多年來,四強鼎立卻是穩穩當當,曹氏雖然英才輩出,卻也是無可奈何,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卞無雙問道。
“是因爲四國互相牽制。”卞文忠道。
“不錯,秦,楚,越三國較之大齊雖然要弱上許多,但三國聯手,卻又比大齊要強,但國與國之間,自然不可能永遠都有一樣的利益,自然會時時處處都產生齷齪,大打出手的例子比比皆是,就像我們現在,爲了國內的穩定,就必須要對楚人動手,但不管怎麼打,我們都有一個度,那就是打而不破。”卞無雙微笑道。
“這就是我們不將安陽郡收入囊中的原因了!”卞文忠點頭道。
“不錯,我們殲滅了楚人的西部邊軍,搶光安陽郡,但卻就此收兵,就是向楚人表明一個態度,我們不想打大仗。而楚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雙方接下來便有了談判的餘地,我們要財不要地。但是如果我們不見好就收,還要將安陽郡也搶了,那對於楚人而言,便只有全面與我們開戰一途可選了,否則,他們如何向國人交待?而如果兩國全面交戰,最高興的人是誰?”卞無雙問道。
“自然是齊國了。”
“不錯,最歡喜的便是齊國,就國力而言,楚強秦弱,但秦國卻兵馬剽悍,兩相拉平,兩國實力相差無幾,一旦全面開戰,就不是短時間能結束的了,打得時間越長,對雙方國力損耗就越大,而齊國從中漁利的機會就越多。”卞無雙搖搖頭,“所以這一仗,便只能適可而止。”
“但楚人如今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肯善罷干休?”卞文忠有些不解地問道:“要是我們秦人吃了這樣一個大虧,不找回場子來,只怕要民怨沸騰了。”
卞無雙笑了起來:“這一仗,裡頭的貓膩多着呢,楚人必定會就此罷手的,因爲這涉及到他們國內的皇位之爭,否則我們哪有便宜可佔,左立行這個人,這些年可將我們坑苦了,想讓他上當,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什麼事情都有例外,他那麼精明的一個人,終究還是無法免俗,堂堂一代宗師,一旦墜入名利場中,終是會被世俗洪流無情的吞沒。”卞無雙遺憾地搖搖頭。
“父親,沒了左立行,對我們大秦來說是一件好事。”卞文忠道。
“是好事,也是壞事,秦楚越三國宗師本就不多,這一回又少了一個,如果不是有人一定要求要殺了左立行,李大帥又豈會出手,以至於落得重傷而歸,我們的目標本身就只是想將楚人的西部邊軍打垮,重新確立我們在落英山脈的優勢就足夠了,殺左立行,本不是我們的意願。”
“這是爲什麼?”卞文忠大惑不解:“誰想讓左立行喪命。”
“楚人自己!”卞無雙道:“這一次左立行的大敗,根源就在他們的朝堂之上,你想想,如果左立行不死,以後一旦知道他是受了陷害,無辜死了這麼多部下,他會作如何想,會不會報復?一位宗師的報復,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便是皇室也會大感頭疼,所以自然是一了百了,借刀殺人了。”
卞文忠臉色發白,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高級的內幕消息,先前,他還一直以爲這一場大勝,全都是李大帥與自己的父親在幕後運籌帷幄呢,豈料背後竟有如此驚天的骯髒的交易。
“所以文忠,你以後要記住,有時候最可怕的人,並不見得就是你對面的敵人,而很有可能是你的戰友,是你的同伴。因爲你不會防着他們,左立行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卞無雙感嘆地道。
“孩兒記住了。”
“這一仗打到這裡已經是終點了,再損失一兵一卒我都不願意,要花費偌大的代價來滅掉一支存了必死之心的楚人軍隊,這是根本划不來的事情。再說了,有時候,消滅敵人也不見得需要我們自己動手。巧妙運籌,或者他們自己就把自己給幹掉了。”卞無雙哈哈一笑。
“父親,孩兒有一事不解,既然我們並不想擴大戰事,爲什麼李帥還讓鄧將軍一定要將昭華公主抓住?”
“我們需要給楚人一個談判的臺階,而且談判也需要重重的籌碼,昭華公主就是這樣一個人,楚人皇帝人丁不旺,兩子一女而已,這個昭華公主可是他們的寶貝疙瘩,奇貨可居,拿住了她,就能讓楚人投鼠忌器,也讓那些好戰派偃旗息鼓。也能讓我們在談判桌上爭取更多的好處。”卞無雙笑道。
“原來如此,想來現在鄧將軍已經將那昭華公主抓住了吧?”
“沒有什麼大的意外的話,應當已經得手了。我們在這裡也不用呆太久了,等到邊軍掃蕩了整個安陽郡,我們便可以回雍都了。”卞無雙道。
“原來我們到安陽郡城之下,只不過是一次武裝大遊行?”
“當然不,我們出來了,總也要得些好處,至少得把這一次出動的軍費掙回來吧?”
卞文忠奇道:“既然不打郡城,軍費從何處掙來?”
卞無雙大笑:“當然是等着敵人獻上來。這安陽郡城裡的軍隊,可不是左立行的邊軍,一羣貪生怕死之輩而已,稍加侗嚇,必然乖乖獻上大筆金銀。”
“孩兒這一次跟隨父親出來,可真是學到了很多東西。”卞文忠感慨地道。
卞無雙拍了拍兒子的後背,“你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來人,筆墨侍候。”
身後親兵很快準備了筆墨紙等物事送了過來,卞無雙大筆一揮,寫下了一行字,卞文忠探頭看時,卻見父親在紙上只寫了一句話。
“秦風,你欠了我一個人情。卞無雙。”
“父親,秦風不過一個小小校尉,還值得您親筆給他寫信?”卞文忠不滿地道。
“秦風可是個人才呢,瞧他能將這敢死營帶成這樣一支部隊,便讓人不得不佩服,你回頭要多看看敢死營的戰史,這樣的人,如果不死,將來必成大器,現在我只不過隨手寫下了一行字,日後卻有可能得到巨大的回報,又何樂而不爲呢?一招閒手而已罷了。不過,任何時候都不要錯過一點細節,因爲細節決定命運。”卞無雙看着兒子,道。
卞文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