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人關注的地方不同,此刻寧知文的注意力卻是着落在停港在港內的太平艦上,心裡卻是翻起驚濤駭浪。三層三桅的主力戰艦現在在朝廷的水師裡是找不到了,但他寧家可就有三艘啊。這艘看起來與與自家的戰艦差不多,但在寧知文這種積年老海盜眼中,可就是大大的不一樣了。
別的不說,單是船上佈置的那些東西,寧知文就絕不會認爲那是擺設。明國居然有了水師,而且水師還有了戰鬥力強大的戰艦,他們現在有幾艘了呢?寧知文心裡有些發抖。這樣的鉅艦當然不是在江河裡的玩耍的,他們也根本開不進去,就算勉強進去了,只怕走不了多遠就得擱淺。弄出這樣的鉅艦,目的只有一個,那當然便是海洋。
以前,不管是齊,楚,還是越,都根本無意於海上,水師零落,這纔有了寧氏,周氏的海上的逍遙生活,山中無老虎,猴子自然可以稱霸王。寧知文當然清楚得很,任意一個國家,當他們想要建立起一支水師並且付之於行動的時候,都不是一個寧氏可以抵擋得住的。寧氏再富,也不可能跟一個國家去鬥富,而更關鍵的是,就算你鬥富鬥贏了,下場那也絕對是堪虞,因爲國家手裡有暴力機關,有刀子啊,你讓他惱羞成怒了,他自然就要跟你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然後將你的一切,以大義的名份,正大光明的弄走。
大明這是要經略海上嗎?寧知文心中毛,如果大明真準備這麼做,只怕寧氏在海上的日子就沒有那麼好過了。
或者,長子寧則楓與齊國的一些小手腳還真是一個出路,如果與齊國勃州周氏摒棄前嫌,聯合起來的話,倒也可以在海上與明國的水師較一較短長。
與寧氏一樣,勃州周氏也有一個船廠,能造這種三桅鉅艦。現在手裡擁有四艘,兩家聯合,有七艘這樣的鉅艦,再配上各種各樣的輔助艦隻,那可是一支龐大的力量。這樣的話,即便是明國水師以後想在要海上找事,自己也根本不必怕他。
唯一要做的就是掩飾罷了。
想到這裡,擡頭看了一眼周立,這個二五仔肯定是將寧氏賣得乾乾淨淨了,現在只怕自己的底子早就被明人摸得一乾二淨。
寧知文在心裡千折百回的轉着念頭,而在太平艦上,胡逸才已經在樂公公的引導之下,走進了閔若兮的艙房。
“泉州郡守胡逸才,見過公主殿下,殿下千歲!”一進艙門,胡逸才就很低調的跪了下來,向閔若兮施之以大禮。
“胡郡守請起。”閔若兮淡淡道,輕輕揮手,胡逸才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量一託而起,心中不禁駭然,早就聽說公主殿下是武道奇才,今日一見,才知手段的確高深莫測。本來以他郡守的封疆大吏的身份,面對一位出嫁的公主,根本不必行此大禮,但他心中有鬼,而這位公主早年可是出了名的眼中揉不得沙子,手段更是了得,還是公主的時候,便執掌大楚集英殿,而隨着公主離去,大楚集英殿,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能夠統御那些桀驁不馴的江湖人物,沒有手腕能成功嗎?
而更讓胡逸才不敢有一絲一毫小覷這位公主的便是李摯之死。普通人不知這內裡的情由,但像胡逸才這種封疆大吏,寧知文這種頂級富豪,黑暗王者,自然都有自己的渠道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內幕。
在出雲郡,血手屠殺數千盜匪築成京觀以震懾地方,居中策劃調動數位宗師級高手圖謀李摯,最終讓秦國摯天之柱李摯倒下。可以說,秦國今日之亂局,便始於昭華公主策劃殺死李摯之日。
在大明,皇帝秦風光芒四射,首輔權雲治政有方,麾下大將英勇善戰,但皇后娘娘的存在感似乎一直都很低,但像胡逸才這樣的人,卻都知道這位低調的皇后娘娘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會震動四方。
這一次,昭華公主突然到了泉州,這於他是福是禍還真不一定,必竟,泉州一地,都不用別人栽贓陷害,渾身都是屎。
雖然說如今的公主沒有權力處置大楚的官員,但其影響力可還在,等她回了上京城,隨便說一嘴,只怕自己就要完蛋大吉。
更何況,這位公主倒真不會出手嗎?可不一定。別看以前他們兄妹兩人鬧生分了,但現在楚國皇帝被圍,作爲妹妹的昭華公主不就巴巴地跑了回來嗎?而明國也立即通過各種手段向齊國施壓,軍隊更是已經赤膊上陣了。
“胡郡守請坐,樂公,奉茶!”心裡還在想着這位公主的手段,耳邊卻是響起了公主的聲音,胡逸才趕緊拱手道謝。
“郡守一定是在想,本宮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泉州吧?”手裡的茶還沒有端穩,耳邊便又響起了昭華公主的聲音,胡逸才手一抖,險些丟了茶盞,這正是他想要知道的問題。
思慮再三,胡逸才還是放下了手裡的茶盞,正色道:“公主殿下,微臣正有此想,公主殿下貴爲大明皇后,所言所行,自然代表着大明皇室,公主此來,可有正式國書?”
閔若兮雖然是楚國的昭華公主,可也是大明的皇后娘娘,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大楚的事情,從正理上來說,她還真就管不得。
當然,這只是從常理上來說。如果閔若兮當真要在泉州伸手,胡逸才覺得自己的小肩膀肯定是扛不住的。
聽了胡逸才的話,閔若兮卻是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皇兄被圍潞州,性命危在旦夕,我豈能無動於衷?持書使節,大明朝堂正在商議派出,本宮卻是等不得了,便先行一步。”
聽了閔若兮的話,胡逸才微微點頭,果然是如此。
如果說胡逸才當真是酒囊飯袋,那也是冤枉他了,做官能做到一方封疆大吏的,又有誰是蠢蛋?他在泉州甘當孫子,自是審時度勢,既然不敵,又何必強出頭,左右寧氏又沒有造反,現在泉州政通人和,上繳中央的財賦連年穩中有增,這就說是他的策略是對的嘛。
“不過持書使節雖然要晚一些才能抵達上京城,但大明的軍隊,卻是已經開始行了,昭關,吳嶺大將軍已經出兵,西北,陸豐將軍協同武騰郡守正在攻略齊國西北部。”
“微臣先謝過皇后娘娘對大楚的策應。”胡逸才認真的道,這些事情,他當然也是知道的。
“本宮在海上行船多日,如今齊楚戰事是一個什麼狀況,完全不知,朝堂之上又是怎麼一個說法,郡守爲一方封疆大吏,當有所知吧?”閔若兮問道。
胡逸才清了清嗓子,“正要稟告公主殿下。潞州之圍尚未解除,不過近日卻有幾件事,使得潞州之戰有了轉機,安如海大將軍橫穿落英山脈,如今已經殺入齊國境內,一路迫向齊國都城長安,江濤將軍亦率一萬騎兵,殺向齊國腹部,再加上武郡守在西北,如今雖然皇帝陛下被困潞州,但其實齊國也是風聲鶴唳,如果齊國要調主力去進剿這幾支部隊的話,皇帝陛下所受的壓力將大減。”
“江濤殺向齊國腹地,那程帥呢?”閔若兮驚訝地問道。
“回公主殿下,程帥正在向後撤退。但齊將賙濟雲一部,尚在與程帥糾纏。”胡逸才臉色微變道。
“朝廷諸公有何說法?”閔若兮問道。
胡逸才苦笑道:“整日裡吵個不休,到現在,還沒有拿出一個具體的章程。”
“爭吵不休?”閔若兮冷笑,楊一和之後,閔若英找了一個聽話的首輔,可這個首輔卻沒有足夠壓制朝臣的威望,當這個皇帝不在上京城的時候,馬向東便立即失去了對朝堂的控制力,如果楊一和尚在,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等他們吵出一個結果來,只怕什麼都晚了。”閔若兮哼了一聲:“胡郡守,你知道本宮爲什麼要先到泉州來嗎?”
“微臣愚鈍。”胡逸才還真是不知道。
“大明皇帝陛下與臣工們對齊楚之戰商討良久,得出了一個結論,此戰之後,大楚東部六郡必不可守了。”閔若兮輕聲道,“如果一個應對不善,齊軍便是長驅直入,直迫上京的局面,現在朝堂諸公之中,還有不少人嚷着要追究程帥擅自撤退,不去潞州替皇帝陛下解圍之責吧?”
“殿下明察秋毫!”胡逸才點點頭。其實他也是這其中的一個,得知此事之後,他也是上書要求追查程務本。
“一羣鼠目寸光之輩!”閔若兮輕蔑地道:“程公之所爲,方是爲大楚江山着想,只可惜,朝堂之上,盡是一羣屍餐素位之徒。”
胡逸才頓時臉上發紅,按昭華公主所說,自己也算是其中一員了。
“這就是我來泉州的原因了。”閔若兮道:“東部六郡已不可守,即便是天子突圍而出,但東部邊軍損失太大,東部六郡已是守不住了,如果還在那裡糾纏,正中齊國下懷。如果我所猜不錯的話,程公這一次撤退的落腳點,必然會是在荊湖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