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來,就在我們正對面的城牆之上,便換了三個指揮官!”胡澤全瞪着艾家新,“你說這意味着什麼?”
艾家新倒抽了一口冷氣,老於征戰的他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是不是前幾個在前面的攻城戰中陣亡了,兒郎們還是很勇猛的!”他探詢地問道。
胡澤全苦笑着跌坐在椅子上,“可是今天,我又看到了第一天那個指揮官了,這幾個人不過是一些小小的校尉,可是居然就能在三天之內輪換上城作戰,這說明了什麼?”他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
艾家新的臉色慢慢地凝重起來,“秦州城裡的兵馬比我們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你說,他們爲什麼要故意示弱?”胡澤全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問艾家新,“以此來換算秦州城裡的兵力,至少不弱於我部兵馬,少說也有四五萬之衆,如果真有這麼多,以京師左右大營的實力,他們出城而戰,我們絕非對手,他們爲什麼要死守不出,讓我們生生地困住了他們數月之久。”
“除非他們所謀甚大,我們這點兵馬他們根本沒有看在眼裡!”艾家新接上一句。
話一出口,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恐之色,胡澤全猛跳了起來,“世子,藍山!”
世子秦開元與藍山所統屬的十萬南軍精銳已突破金州,深入到了岷州去了。這十萬精銳可是南軍的壓箱底的本錢,一旦出事,後果不堪設想。
“馬上通知世子和藍將軍,全軍停止推進,最好是能立即後撤!快快,來人,來人啊,準備筆墨!”胡澤全大叫道。
“胡統領!”艾家新一把按住胡澤全,“統領,前些時日世子來時,對我們就已相當不滿,我們此時又苦攻秦州不下,這時候寫這樣一封信去,世子會懷疑我們是因爲打不下秦州城而故意危言聳聽的,他不會相信我們!”
“不管世子相不相信,我也要回稟上去,另外,我會派人向寧王回報,蕭遠山所圖甚大,他一定在岷州設下了圈套。”胡澤全執意道。
“統領,沒有證據,便是寧王也不會相信的。”艾家新道。
胡澤全慢慢地冷靜下來,“你說的不錯,我們要證據,可是證據從那裡來了?”以手支額,苦苦思索起來。
艾家新看着胡澤全陷入沉思,不敢打擾,只能悶坐在那裡,心裡想着如果真是這樣,那後果……一時之間,後背上冷汗直流,片刻便溼透衣衫。
“我有辦法了!”胡澤全猛地擡起頭來。
“統領說說看!”艾家新也是眼睛一亮。
“今夜你馬上率一萬軍隊悄悄後撤至牛頭山埋伏,明天白天我仍是率軍猛攻,至晚間,我突然全軍後撤,你說,如果蕭遠山一旦發現我軍撤圍而去,他會幹什麼?”胡澤全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艾家新眼睛發亮,“他一定會猜我們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爲了防止消息外泄,他一定會空巢而出追趕我們,而我在牛牛山中道而擊,可以狠狠地敲打他一下!”
“不錯!”胡澤全點頭道,“雖然不能改變大局,但我們可以探知秦州城裡到底有多少敵軍,如果真如我們所料,那對方在岷州肯定設下了圈套這就是不爭的事實。有了這個證據,世子一定會相信我們,只要及時後退,保證主力無恙,我們最多丟掉金州,仍然可以在秦州與他們形成拉鋸戰。”
“統領說得極是!”艾家新佩服地道。
“我們退守富平府,便可以保證世子後撤時通無虞,富平府城雖然比不得秦州城高險峻,但左有牛頭山可爲犄角,右有霧渡河無虞對手攻擊,我們轉守爲攻,卻瞧瞧那蕭遠山可能攻破我們把守的城池!”胡澤全一拍桌子,意興高昂地道。
“好,胡統領,那我這就卻組織軍隊秘密到牛頭山埋伏。”
“一定要小心,不要走露了風聲,記住,馬含草人銜枚,只帶你本部人馬走,不要驚動他人,營裡還要留下一定的人數虛張聲勢,不要讓對方瞧出破綻!”胡澤全叮囑道。
“統領放心吧!”艾家新轉身離去。
第二日,陽光燦爛,春風宜人,如果不是戰爭,想必是一個踏春的好日子,文人騷客們也許會有更多的文章詩詞火熱出爐,但眼下,卻是另外一番金戈鐵馬的風景。濃密的煙柱直衝雲宵,幾乎遮住了陽光,箭如飛蝗,石如雨下,鮮血飛濺,人類相互殘殺所發出的震天的喊殺聲,慘叫聲,震耳欲聾。
胡澤全的指揮藝術比之艾家新明顯要上了一個檔次,南軍攻上城牆的次數明顯比前幾日要多,堅持的時間也要更長,雖然最後都被逐了下來,但戰鬥的烈度卻陡然高了一個檔次。
“胡老賊明不虛傳啊!”蕭遠山笑道:“今日一看,果然是高明,但時也勢也,他終究是要飲恨秦州城下了。”
“有蕭大將軍在此,他怎麼可能有幸?”周同湊趣地道。
“咦?”蕭遠山忽地看向前門城牆,“今天指揮前面作戰的是那一個,好像不是昨天的那名校尉了?”
“將軍法眼如炬!”周同笑道,“昨天是我的一名部下在前門城樓指揮作戰,今天卻是萬將軍的部屬,這幾天我們兩人一直輪流派兵作戰,就是怕士兵在城裡悶壞了,讓他們都來見見血,振奮一下士氣!”
蕭遠山臉色慢慢地變了,“你是說這幾天你們一直在輪換作戰?”
“對呀!”周同笑道,“將軍,有什麼不妥嗎?我們五萬人窩在城裡,士兵們如果不上來打一打,只怕於士氣不利啊!”
蕭遠山猛地一拍城樓欄杆,怒道:“不妥,這是大大的不妥,你,你們爲什麼不跟我說?”
周同莫名其妙,“大將軍,這有什麼關係?”
蕭遠山氣得發瘋,怒道:“我的周將軍,你還想不到麼?你們天天換部隊,如果胡澤全有心,一定會發現這個破綻的。他可以根據你們換防的頻率推斷出我們城中軍隊的人數,你們兩個混蛋,也壞了大事了!”
周同大驚,“大將軍,我們雖然換了士兵,但並沒有換旗號,他不一定會發現的。”
蕭遠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是其它人,也許不會注意這一個小小的破綻,但胡澤全人老成精,豈會不注意,不要抱幻想了,告訴萬倫,準備出城作戰,如果我所料不錯,胡老賊要跑了!”
被蕭遠山斷言要跑的胡澤全眼下似乎完全沒有要跑的意思,反而攻勢越來越烈,周同疑惑地看了一眼越發激烈的戰場,轉身向城下走去,不管怎樣,做兩手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這場大戰一直持續到午間,胡澤全才意猶未盡的退兵。但讓蕭遠山沒有想到的是,他認爲胡澤全會秘密退兵,至少也會選擇晚上,但對方居然從戰場上一退下來,便直接越過了自己的營盤,連紮好的大營也不收拾了,一隊隊兵馬迅速地向遠處逸去。
蕭遠山牙關緊咬,嘴脣咬破,流出絲絲血跡也沒有察覺,對方的安排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眼下,萬倫的對隊還沒有集合完畢呢!
“追擊,咬住他們!”蕭遠山恨恨地下令。
周同臉色慘白,他萬萬沒有想到,一點小小的破綻就會被敵人緊緊抓住,“大將軍,萬將軍還只集結了一萬人的部隊!”
“追擊!”蕭遠山大吼道,“他一萬人就算死光了,也要給我纏住胡澤全,不能讓他跑了!”此時蕭遠山心中充滿了悔恨,自己太過大意了,應當親自來指揮作戰的,一個小小的意外便有可能導致整個計劃的崩盤,如果讓胡澤全跑了,就意味着對方已看透了己方的佈置,如果使已有一隻腳踏進圈套之中的寧王世子和藍山縮了回去,那就萬事皆休,前期的犧牲全部都打水漂了。
“傳令,派出騎兵部隊,嚴密封鎖秦州往金州方向,岷州方向的通道,但凡有人從這兩個方向上經過,都給我殺了!”蕭遠山大吼道。
胡澤全很得意,撤退如行雲流水,沒有給敵人留下絲毫可乘的機會,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蕭遠山目瞪口呆的表情。
“統領,敵人追上來了,距我們只餘五里左右!”哨探飛馬來報。
“多少人,領兵將領是誰?”胡澤全問道。
“對方打着萬字旗號,大約有一萬餘人!”哨探大聲回稟。
“一萬多人,是萬倫!”胡澤全冷哼一聲。
“統領,對方只有萬餘人,兵力遠遜於我們,幹他一票!”一名偏將面露兇相,惡狠狠地道。
“蕭遠山想纏住我們,不用理他,走,加速撤退。”胡澤全笑道。等到了牛頭山,自己就有了更多的機會吃掉他一部人馬,再施施然地退回到富平去。眼下去不是好機會。
南軍撒開兩個腳丫子,拼命地向前奔跑。胡澤全親自率領着一部人馬在後面斷後。
萬倫心中此時充滿了悔恨,看着煮熟的鴨子飛掉是什麼感覺,他現在算是體會到了,胡老賊狡滑如狐,只要讓我追上你,定將你斬成十七八截以泄心頭之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