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氣是酷熱的,但比天氣更熱的卻是現在桔香街上的威遠候府,皇帝賜婚的聖旨今天終於到了威遠候府,作爲天啓皇帝最小的也是最爲寵愛的一個妹妹,傳旨的規格也是最高的,不是由某一個大太監捧着聖旨,而是由當今皇帝的皇叔,至今仍掌控着宗府大權的韓王帶着龐大的儀仗隊,一路招搖而來。
李氏頭面人面齊聚威遠候府,恭迎着這位頭髮鬍子已經蒼白,卻仍是精神矍鑠的韓老王爺。跪在地上聽着那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唸完的那駢四儷六,華麗異常而又讓一般人無法聽懂的賜婚詔書,李清的心裡卻殊無半分歡喜和榮耀,這是一樁赤裸裸的政治聯姻,皇室需要李氏宗族的支持,更需要李清手裡掌握着的邊關重兵,而李家卻需要皇室宗親的身份,以便能更快地積蓄力量,雙方一拍即合,恐怕那位看起來很兇猛很有個性的傾城公主也快樂不起來吧,李清心裡暗想。
想到傾城,李清心底不由又浮起另一個女人的身影,在聖旨到來之前,楊一刀告訴自己,清風帶着鍾靜出門了,說是要去佈置一些事情,但李清知道,她只是單純的想躲出去,在這個時間裡,她一定覺得自己在這裡是多餘甚至是不合適宜的。
想到清風出門時那寂廖的背影,黯淡的神情,李清的心裡不由有些心痛。
待得韓王終於唸到欽此二字時,跪了一院子的人已是滿頭滿身的大汗,此時如蒙大赫,待韓王笑着扶起最前排的安國公李懷遠時,衆人便紛紛爬了起來,一時之間,李清的耳邊便充斥着恭喜的道賀聲。
韓王笑吟吟地走到李清面前,欣賞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翻,道:“陛下慧眼識珠,也只有李將軍這樣的青年俊彥,方纔配得上我那傾城侄女,這可真是朗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哈哈哈!”
李清一陣暴汗,貌似那傾城一身功夫倒是上上之選,但這貌嗎,倒是虧了她這傾城的名字,也只能算得上英慧二字。但願她的脾氣還溫柔,不過想到她盡然在賜婚前誘未來的夫君前去校場單挑,李清便也不太抱太大的希望。
“傾城卻有一句話讓我帶給李將軍!”韓王笑嘻嘻地道。
李清愕然,這算什麼?好像於禮不合啊,特別是像皇室這種將禮講求得極致的家族,怎麼會突兀地來上這麼一句。
韓王卻似乎沒有看到李清的詫異,接着道:“我那傾城侄女道,李將軍的勇武她算是見識了,但要想真正娶到她,卻需要將軍拿出一件聘禮。”
安國公在一邊笑道:“聘禮我們倒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不知傾城公主想要的是什麼?”給皇室的聘禮,當然不能隨便,李氏早在得知賜婚的確切消息後,便開始忙活,整整一百二十八挑的聘禮已是創下大楚聘禮之最了。
“你們李家的聘禮那是給皇室的,傾城想要的卻是李將軍送給她的。”韓王一笑。
“那會是什麼?”安國公有些納悶地問道。
“李將軍,你曾在皇上面前說過,三年內平定草原,傾城便是要這個,她要你將這一承諾作爲給她的聘禮,三年之後,草原平定,報捷之時便是傾城下嫁於你之日,如何?”
聽到這出人意料的要求,周圍的人都有些傻眼,李清卻反而輕鬆下來,這麼說來,至少在三年之內,自己倒也不用迎娶這位傾城公主了,這反而讓他放鬆下來,真地要他馬上迎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他的心裡也是很彆扭的。他抱拳笑道:“還請王爺轉告傾城公主,三年之後,我將拿着草原的人丁冊,地域圖來迎娶她。”
韓王大笑,“好氣魄,本王自愧不如。安國公,你有一個好孫子,哈哈!”看着安國公,韓王促狹地一笑,眼下京城誰人不知威遠候府裡的那點事,只不過顧着顏面,沒人當面說穿罷了。安國公卻不滿地掃了一眼李清,“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心裡卻在道李清這下將話說滿,將來萬一做不到可就失信於天下人了,今天來府裡賀喜的人都是宗族世家,當朝權貴,李清這話只怕用不了幾天便將傳遍天下,到時只怕徒留笑柄,不好下臺。
“王爺,府裡已備下酒宴,今天一定要不醉不歸!”安國公笑着將韓王向大廳裡讓。
“酒,自然是要叨擾幾杯的,不過今兒可不能喝多,本王還是回宮去覆命呢,改日,改日我去你國公府,咱們好好地喝上幾杯。”
威遠候府中沸反盈天,熱鬧異常,而在與桔香街隔着幾條街道的一間僻靜小院裡,清風卻端坐於葡萄架下,石桌上擺放着幾碟小菜,兩壺酒,他的對面,胡東有些侷促地坐着,不安地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清風。
整個院子不大,但很幽靜,葡萄架綠葉蔥蔥,雖然此時陽光正烈,但也只有稍許幾線陽光透過枝葉,灑射下來,反而倒是有微風吹過,與外面的酷熱相比,這裡倒像是一處世外桃園。
“鍾靜,你也過來,陪我一起喝幾杯吧!”清風招呼道,伸手將三個酒杯裡倒滿酒。一邊的鐘靜走過來,平靜地坐下,看着清風。
“司長,還是換上冰鎮的果子酒吧,這酒太烈了!”胡東小心地道。這個小院是統計調查司在京城裡設的一個秘密聯絡點,今天突然被招來,還以爲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想不到居然是陪清風喝酒。
“不!”清風斷然拒絕,“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將軍成了皇室駙馬,定州必將實力大張,以後做起事情來也會更順風順水,只有此等烈酒,方能以賀。”
胡東將求救的目光看向鍾靜,但鍾靜卻毫無表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清風哧的一笑,對胡東道:“胡東,看你平日倒也豪爽大氣,想不到今天比個娘們兒也不如,來,幹了!”端起酒杯,舉到胡東面前。
兩人一碰,清風舉杯便向嘴裡倒,喝了不到一口,便嗆得大咳起來。
“小姐,你想哭就大哭一場吧!這樣,興許心裡會好受一些!”鍾靜緩緩地道。
“我爲什麼要哭?”清風等咳漱稍平,卻反問道。擡頭將剩餘的酒全倒進了嘴裡,仰頭吞了下去,這一瞬間,胡東卻看見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下來,他趕緊轉過頭去,看向一邊。
鍾靜搖搖頭,既然如此,反倒不如讓清風就此醉了,將幾人杯子添滿,清風卻不肯再飲,將酒杯推到一邊,神色也似乎在這一瞬間平靜了下來,恍若無事般地問胡東道:“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胡東啊了一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呆呆地看着清風,清風有些惱了,“交待給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這麼多天,不會沒有一點進展吧?”
胡東這才省悟,忙道:“司長交待的事,胡東哪裡會不用心去做,您就放心吧,進展很順利,我已將從定州來的弟兄順利地安插了進來,用來了多久,我就能掌管飛鷹幫的大權,進而開始司長您的計劃。”
“嗯!”清風點點頭,“頭一年裡,司裡會給你財力上的支持,但從第二年開始,你便要自力更生,而且還要有餘力支持謝科那邊,我想他那裡會是一個無底洞,需要大量的銀錢支持,不管他要多少,只要是公事,你都要大力支持。”
胡東點頭:“我明白,司長,我準備站穩腳跟後,先從賭場等地方下手,這些地方來錢快,接着便開始滲透青樓,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掌控地下勢力的發言權。最後,開始向低層官吏滲透,我發現,洛陽的底層官吏們生活也很清苦,只要肯使銀子,這些人說不定會給我們帶來大幫助。”
“你能想到這一點,我很高興!”清風緩緩地道:“三年以內,我們的工作重心在草原上,但你這裡將是三年後的重點,在這三年裡,你一定要做到完全掌握洛陽的地下勢力,讓他們爲我所用。”
“司長放心,胡東得蒙司長看重,委以重任,定然竭盡全力,死而後已。”
“死而後已?”清風冷笑道:“我將這副重擔壓在你的肩上,可不僅僅是死而後已便能了結的,即便你死了,也要將事情給我做好。”
胡東悚然道:“司長,胡東明白了。”
“洛陽的水很深,地下勢力之前縱橫交錯,大楚各大實力派肯定都會有滲透,你做事一定要小心,不要輕易露出底牌,即便是對暗影,也要留個心眼。有什麼事難以決斷,又不能聯繫上我的話,不妨去找謝科商量,他是讀書人,有心機,有城府。不過你們二人要儘量少聯繫。”
“三年之後,如你做得好,我就調你回統計調查司,一個副司長的位子少不了你的。”清風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
“多謝司長栽培!”胡東又驚又喜,統計調查司位雖不高但權力極大,能做到副司長的位子話,已可位列定州系統的核心層了。
“好了,你去吧,用心做事,將軍不會虧了你,我也不會虧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