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都爲王振刀勢所迫,竟是不及後退,便被潮水一般涌來的定州兵裹住,王振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刀將他逼開,竟是摔手而去,將馬都丟給了士兵。
周玉臉如死灰,看着懸索橋上猶如長龍一般奔過來的定州軍,知道一切都完了,就差了那麼一點點兒,牛角寨就守不住了。
王振舉着斬馬刀,咆哮着直奔周玉而來,此時與周玉對戰的秋萍和韓勇已變成兩個血葫蘆,只是在苦苦支撐而已,與王振一樣,擺脫羌兵糾纏的孫澤武也在奔向那裡。
周玉長嘆一聲,劍光圈轉,腳在地上輕輕一蹬,猶如彈丸一般,陡地反彈而起,竟然是面對着對面定州諸將,倒退着如飛而去,幾個起落,人已是沒入到了樹林之間,再也看不到蹤跡。
秋萍和韓勇兩人本自苦撐,大敵陡去,心下一鬆,竟是不約而同地便摔向地上,正好孫澤武與王振趕到,一人一個將兩人扶住,看兩人身上時,觸目驚心,渾身上下,盔甲盡是被破開的豁口,身上只怕不下一二十道傷口,韓勇與秋萍皆是定州有名的高手,再加上先前的夏雪,三人合戰周玉,竟然還是落了一個如此下場,周玉的武功由此可見一斑,在定州,現在恐怕也只有韓人傑能與他一戰了。
“讓此人逃走,只怕日後成大患!”王振盯着周玉消失的方向,道,“此人心智機巧,爲人又堅毅之極,能以一個瘸子之身而練出獨步天下的輕功之術,便是明證。”
“武功再高,在大勢面前,還不是飛蛾撲火。”孫澤武笑道:“許思宇武功如何,不下於周玉吧,落進圈套之中,在大軍包圍之下,照樣是萬箭穿心的下場。個人武力再高,也不可能改變一場戰爭的走勢,頂多便是搞點微不足道的雜音罷了!”
馬都先前攻入到戰場的最爲核心地帶,此時想要撤出卻已是千難萬難,被定州軍團團圍住,饒是他武勇過人,也已是陷入絕境,掙扎片刻之後,一名定州哨長覷準機會,長矛自他後背直捅過去,只一下,便刺了一個透心涼,馬都身子一僵,艱難地扭頭想看看什麼的時候,身前身後十數根長矛都是刺進了他的身體,將他高高地舉了起來,長矛一抖,馬都慘嘶着從數百米高的山崖之上摔了下去。
周玉逃遁,馬都慘死,進攻中樑的敵軍頃刻之間便告崩潰,一部逃往牛角寨方向,另一部卻是慌不擇路,奔向了左樑。王振指揮第一營,向着牛角寨方向急追而去。至於左樑上的部隊,自然有後來的樑翼所尾來解決。
鍾子期一直沒有離開,而是站在牛角寨的高處,眼睜睜地看着周玉與馬都功虧一簣,定州軍橫跨天塹,一舉佔領中樑,千年以來從未被攻破過的牛角寨失守就在眼前了。他無力地垂下頭,眼中掉下兩滴淚水。
牛角寨的失守,不僅僅是十萬大山的門戶被破開,定州軍可以長驅直入,更爲重要的是,他被攻破對山內的羌兵的震撼將是極爲明顯的,山內現在本就分成數派,有的願意跟着寧王,有的則投靠了馬蘭花,更多的卻是搖擺不定,現在寧王能爲他們提供糧秣,提供武器,他們便跟着寧王,一旦看到大勢已去,必然棄寧王而去。
周玉渾身染血,如飛般地找到鍾子期的時候,鍾子期仍然坐在那裡,茫然地看着羌兵和南軍的敗兵涌向牛角寨,而身後不遠處,定州軍正如飛一般追來,牛角寨的大門已經緊緊地關上,寨牆之上一片忙亂,誰也不曾想到,轉眼之間,定州兵便能直接攻擊到主寨,將領們急速地下達命令,讓士兵們佈防,更多的人則是瘋狂地往寨牆之上運送着守城器械,這個時候,沒有誰敢貿然打開寨門,讓敗逃的同伴進來,因爲,定州兵離他們實在太近了,一旦讓定州兵隨着敗軍搶進寨門,那一切便結束了。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絕望的逃兵一部返身殺向追來的定州軍,但更多的則是一轟而散,順着寨牆兩邊,逃向密密的森林之中。
殺回去的人片刻之間,便被淹沒在人潮之中,連個泡沫也沒有鼓起,便消失在定州軍人叢之中,順勢追來的定州軍立時便發起了對牛角寨的第一次攻擊。
“放!”隨着一聲令下,寨牆之上,投石機,蠍子炮,弩箭,弓箭下雨一般地灑下猛衝而來的定州軍,頓時將前鋒隊列掃倒了大片,寧王進山之後,對於牛角寨的支持倒是不遺餘力,這裡各種輕重器械應有盡有。
倉促而至的定州軍在吃了一個大虧之後,迅速收攏隊形,退到投石機等重武器的射程之外,開始整頓隊形,等待身後的同伴將各種攻城武器運送上來之後再行攻城。
“鍾大人,牛角寨肯定守不住了,我們必須馬上知會馬洪,保存力量撤走啊!”周玉急促地對鍾子期道。
“撤?”鍾子期茫然地看了一眼周玉,“往那裡撤,那裡還有路撤?周玉,沒有了,牛角寨一失守,十萬大山便會失控,完了,我們完了,王爺也完了,南軍也要完了。”
看到鍾子期的神色,周玉一驚,“鍾大人,我們在十萬大山之中還有數萬精銳,加上羌兵,不是沒有一搏之力的。”
鍾子期緩緩搖頭,“牛角寨一去,羌兵便不再可靠了,我們甚至要防着他們在背後給我們捅上一刀,十萬大山之天險於我等已沒有了作用,相反,對熟知大山情況的馬蘭花等會更有利,周玉,一切都結束了。”
看到鍾子期的悲觀情緒,周玉也沉默了下來,半晌,才道:“大人,那我們回塔羅寨去吧,現在牛角寨還能守幾天,一旦牛角寨破,再走就來不及了。”
鍾子期嘿嘿一笑,“回塔羅寨幹什麼去?苟顏殘喘一段時間?不,我們不回塔羅寨了。”
周玉啊的一聲,看向鍾子期,鍾大人灰心失望之下,已準備棄寧王而去麼?
“周玉,王爺本身便已病勢極重,只是強撐着沒有倒而已,知道牛角寨失守的消息之後,王爺肯定會經受不起打擊而倒下,世子殿下,嘿嘿,世子殿下遠遠不足以擔起這副擔子,我們回去之後也沒有什麼用。”
“那我們去哪裡?”周玉想了想,忽地笑了起來,“也好,大人,十萬大山何其大也,我們隨便找一個地方,就此隱居起來,種田養羊找獵,量定州也找不到我們,就此做個逍遙人吧?”
“隱居?”鍾子期搖搖頭,“我要出山去,周玉,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出山?”周玉驚道,“山外現在已是定州人的天下,大人,我們出山,不是自投羅網麼?”
鍾子期站了起來,“出山,眼下兵慌馬亂,正是出山潛藏的好時機,清風的監察院接下來肯定是竭力支援馬蘭花等人在十萬大山之中聯絡羌部倒戈一擊,一時顧不得我們,而且,她再聰明也不會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出山而去,我們有足夠的時間隱蔽好。”
“大人出山是想……”周玉欲言又止。
鍾子期笑了起來,“於王爺,我已是盡了我最大力量了,但勢不在我,如之奈何?如今既已事不可爲,我自當離去,而我後半生,就將只爲一件事而活着了。”
“殺清風!”周玉冷冷地道。
“不錯,思宇死無全屍,粉身碎骨,全拜清風此賤人所賜,國恨我已是無能爲力了,但家仇卻不可不報。周玉,願隨我一起去麼?”
“當然願意追隨大人!”周玉挺了挺胸膛,“思宇兄亦是我至交好友,清風如此侮辱於他,我豈能置之不理。”
“好!”鍾子期伸手握住周玉的手,“有你這樣一個大高手助陣,我的把握便又大上幾分,周玉,不瞞你說,我在山外還有一條死線,從來也沒有動用過,狡兔三窟,這本是我預留的一條退路,備着萬一的時候,可以全身而退,但現下卻要用來作爲刺殺清風最後的本錢了。”
“我們走吧,大人。您看,定州軍的重型武器已經開始安裝,他們要攻城了。”周玉道。
“走吧走吧!”鍾子期振袖而起,“馬洪心痛愛子,必然不肯撤退,想與對手在這裡決一死戰,他會輸得極慘,沒有什麼可看得了。”
牛角寨彎樑之前,吉通的第二營已經對左樑展開了數次攻擊,雖然左樑之上的敵軍分出千餘人去攻擊懸橋,但憑藉着地勢與右樑那邊的支持,剩下的二千餘人仍是死死地頂住了定州軍的強攻。
田豐,郭全,清風等人倒不在意吉通這邊勝負如何,這地兒難打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非這樣,又何必要飛鷹大隊幹冒奇險,去搭建懸索橋呢?三人坐在大帳之中,一心只是盼望着那邊的消息。
“成了,成了!”韓人傑猶如一個肉球一般地滾了進來,手舞足蹈,“過去了,王振的軍隊過去了,樑翼的軍隊正在過去,我們成功了!”
帳內三人都是霍地站了起來,一齊走出帳我,登上敵臺,放眼望去,兩座山峰之間,一道數百米長的懸索橋橫跨空中,士兵們正一路小跑地通過懸橋,涌向中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