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於暗處的陳波與黃裳突然發現,寨子裡有了一些異動,寨子上的羌兵突然動了起來,明顯是在戒備什麼,而在寨子深處,傳來隆隆的腳步聲和叫喊聲,本來大開着的寨門正在羌兵的合力之下,緩緩合攏。
“不好,他們知道消息了,世子肯定出事了!”黃裳大驚,“動手,陳將軍!”
陳波一揮手,身邊的兩臺八牛弩陡地發出尖嘯之聲,巨大的弩矛早已瞄準好,破空而至,正正地紮在關要關閉的寨門之上,轟隆一聲,木製的寨門四分五裂,另一支弩矛從破開的寨門中飛進去,將正靠近寨門的一隊羌兵射得死傷枕藉。
“殺進去,救世子!”陳波一躍而起,提着刀快步如飛地向前奔去。身後,一千多南軍發出一聲吶喊,從藏身之地躍出,飛撲向寨子。
孟均健手腳冰涼,剎羅洞地勢險要,但那是針對外面的進攻者而言,而南軍卻駐在自己的心臟之中,大部羌兵都駐在險要之地防守外面的進攻者,對於這種禍起蕭牆的特例竟是毫無辦法,現在孟均健所在的宅子只有數百護兵,卻有無數的老弱婦孺。
嗆的一聲腰刀出鞘,鋒利的刀鋒擱在瞠目結舌的秦開元脖子上,“你敢使壞心眼,老子便先殺了你。”
秦開元也搞不明白爲什麼陳波突然發動攻擊,苦笑道:“孟洞主,如果我想要奪你寨子,此時我會在這裡嗎?”
孟均健不由一陣遲疑,馬蘭花在一邊笑道:“孟寨主,南軍果然是包藏禍心啊,要不我來替寨主解決了這一麻煩?”
孟均健看了一眼馬蘭花,“這千餘人裝備精良的南軍,就憑你帶來的這幾十名護衛,哼哼,我拖着秦開元站在牆上,南軍要是敢再進一步,我便剁下他們主子的腦袋。”
“那又何必?”馬蘭花微笑,“孟寨主,看我的吧!”
嘴巴努努,馬爾幹會意地點點頭,伸手從袖子裡摸出一枚煙火,一揚手,尖嘯聲中,煙花騰上高空,在空中陡地炸開,一朵鮮豔的花朵在夜空之中盛開。
南軍的身後,發出一陣震天的吼聲,頃刻之間,無數的火把在夜裡亮起,吶喊聲中,向着寨子迅速逼近。
陳波惶然回頭,在自己的身後,無數的兵馬正滾滾殺來,不由手腳冰涼。
“殺進去,殺進去,抓住孟均健,不然我們死定了。”黃裳大叫道。
陳波咬牙順着攻破的寨門狂奔而去,如今之計,也只有在對手追上自己之前,先行解決寨子裡的孟均健,然後再以其爲質。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後追來的是定州軍以前錳突洞的馬林,根本就不在意孟均健的死活,而馬林只怕心底裡正盼着孟均健橫死當場呢。
陳波衝進寨子的時候,只看到孟均健與世子的背影剛剛消失在視野之中。
“追!”陳波瘋狂地喊道,在他的前方,一批批的羌兵正奮不顧身地撲上來,阻截着向前突進的羌兵。
孟均健心頭此時卻是震駭不已,不但秦開元在打着自己的注意,便連馬蘭花,也早已調了大部人手,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了自己的腹地。其意如何,不言自明。伸手招來一名心腹,低聲道:“起狼煙,召集外面的部衆,迅速回援寨子。”
退回到寨子裡的最爲堅固的主廳,一百多名羌兵一涌而上,順着臺階層層佈防,牢牢地守住主廳的入口。
大廳裡,孟均健臉色陰沉,看着馬蘭花,冷笑道:“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大侄女,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帶了這多人潛到了叔叔我的心腹要害之地,居然將我瞞得嚴嚴實實,佩服,佩服!”
“不敢當。”馬蘭花微笑着坐了下來,“侄女遭逢大變,如還不多長几個心眼,如果在這個世道上倖存下來呢?”
“那侄女準備怎麼對付我呢?一刀砍了奪了我的寨子,還是要挾持我來要脅我的部衆?”孟均健心裡清楚,無論如何,自己的部衆是不可能趕回來了,現在寨子裡的兵丁,還不夠對手寨牙縫的,至於秦開元,孟均健連瞄他一眼的興趣都欠奉了。
“叔你這是說哪裡話來?”馬蘭花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如果真如叔父所說這般,我還巴巴地跑到叔叔這裡來做什麼,趁一個夜黑風高之夜,摸上來不就得了麼?”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叔叔想必也看明白眼下時局了,否則不會對寧王那邊虛應故事,但是叔叔卻又首鼠兩端,想着兩邊討好,兩邊都弄些好處,叔叔,你就不怕兩邊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麼?今天您也看到了,我如果不來,你便會落到寧王手中,他們可沒有我這麼好說話了?”
孟均健苦笑一聲,與這些外來人鬥心眼兒,自己的確是差了些,便是眼前的馬蘭花,也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所以我來幫叔叔下個決斷而已,兩邊叔叔可是隻能選一邊站。”
“我還有得選嗎?”
馬蘭花笑眯眯地走到廳門口,蘇護領着定州軍已經一涌而入,站在壩子上虎視眈眈地看着臺階之上的大廳,一張張一品弓拉開弓弦,閃着寒光的利箭遙遙對準。而陳波與黃裳以及他們隨行的南軍,此時早已沒了影蹤。
“好像是沒得選。”馬蘭花回頭道,“不過叔叔也知道,這沒得選才是最好的選擇了,牛角寨已經被攻破,定州軍長驅直入已成定局,這十萬大山之中尚有我策應,寧王敗亡已成定局,叔叔,你總不想等到大局已定的時候才下決斷吧,錦上添花可是遠遠比不上雪中送炭的。”
孟均健無力地垂下頭。揮揮手,對門口的羌兵護衛統領道:“收起刀槍,請他們進來。”
“來人啊,將他們幾個捆起來!”指着秦開元和他的兩名護衛,孟均健又道。
兩名護衛站在秦開元面前,嗆的一聲拔也了刀。秦開元無力的按住兩人,“放下刀吧,沒什麼用處了。”
拔開兩名護衛,看着對面的馬蘭花,“風水輪流轉,這一次輪到我落到你手中了,下手時候卻利落些,不要犯我當年犯下的過錯。”
馬蘭花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一間靜室之內,馬蘭花與秦開元相對而座,門口,兩名監察院特勤背向而立,馬蘭花不是嬌弱小姐,一身武功不弱,倒也不怕秦開元暴起發難。
“平兒還好嗎?”馬蘭花沉默半晌,幽幽發問。
“很好,已經跟着啓蒙先生開始認字了。”秦開元沒有想到馬蘭花提首就是這樣一個問題。
“我很想他。”
秦開元默不作聲。
“還要謝謝你當初沒有聽你爹爹的話,一刀將我殺了。”
秦開元霍地擡起頭,“現在我很後悔,早知如此,當年就該一刀將你殺了,免有今日禍患。”
馬蘭花自失一笑,“當初你爲什麼沒有殺我?”
秦開元緊緊地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馬蘭花嘆了一口氣,“開元,你不是一個梟雄的料子,我知道,當年你是喜歡我,纔不願意殺我的,對於這一點,不管我們兩家有什麼恩怨,我還是很感激你的。”
秦開元冷冷地道:“我只是看在平兒的份上。”
馬蘭花自失一笑,“其實殺不殺我又有什麼要緊呢,開元,你覺得,你們還有希望麼?”
“希望是靠自己去搏取的,不搏,什麼希望也沒有。”
“你認爲現在你們還有搏取的希望嗎?開元,放棄吧,我不想再多造殺劫,十萬大山之中當真打起來,死的不僅是你們中原人,我們羌族也會波及其中,我不想我的族人再有什麼劫難!”
“你是想讓我們向李清投降?”秦開元尖叫起來。
“是,只有投降,才能活下來。”馬蘭花道:“孟均健已經投靠了我們,在十萬大山之中,我已經可以聚集起近十萬羌兵,你們所佔之地,朝不保夕。能守多久?”
“你父親已經活不了多久了,開元,你還年輕,我不想你也死去,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正如當年你捨不得殺我一樣,我也不願意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去,即便是看在平兒的份上,我也不願意平兒沒有了父親。”
秦開元痛苦地捂着臉,“不要說了。我是不會投降的,我們秦氏一族,乃天皇貴胄,豈能向李清屈膝投降?”
馬蘭花站起身來,冷笑道:“王候將相,寧有種乎,城頭變幻大王旗,自古定例,你們秦氏一族,還不是從大周手中搶來的江山,如今被李清搶去,又有什麼可抱怨的?”
“你好好想想吧!”馬蘭花站起來,走了出去。
牛角寨已經完全落入定州軍手中,田豐的指揮中樞已轉移到此,郭全所率鳳離師全部開進了十萬大山,箭頭所指,正是十萬大山的腹心所在。只等一聲令下,便開始向內裡挺進。
清風手持着一封急信,走進了田豐的指揮室,“定州密件。將軍準備親赴興秦前線,指揮作戰,要求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十萬大山的戰事,鳳離師要調入青州作戰。”
田豐霍地站起:“過山風那裡如何?”
“將軍估計,很可能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