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窗櫺外滿是飛雪飄揚,我手放在古箏上,卻一直心緒紛雜……
曾經有一個恬淡似水的男子,送給了我世間最珍貴的古箏,他少有的霸道在那一夜如此執着的買下‘紫韻’,他精音律而才絕天下,總是那樣恬淡,那樣的溫情……
他在我耳邊輕輕的柔道:‘我們一起去大漠,我們成親……’
我垂目羞澀的笑了,思緒飛轉間,他的臉越來越模糊,我似乎迷茫在夜色中?慢慢的再次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天人般的絕代容顏,雙眸幽深如暗夜……心,剎那間痛裂開來。
琴音‘噔’的想起……原來,是我倚着古箏睡着了?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我視線看向那個衣櫃,葉掌櫃得知我近日會住一段時間再回帝都,便將我三樓的東西都搬下來了。
剛剛尋找一些東西時,我打開了那個我深藏女裝的衣櫃。看着它們,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竟會顫抖的不敢碰觸?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雨,我竟會爲此驚慌?
可是,我又是如此的難以釋懷!我有多久沒穿女裝了呢?我不由自主的執起了那襲花瓣清綴的女兒裝,不知不覺將身上的男兒裝束換了下來……
我輕輕旋轉着,這一襲柔美生姿的裙裳,心中漾起落寞!褪去僞裝,銅鏡中的女子,眉心烙痕格外妖異……
方纔的夢境盤旋不去,我將窗櫺再打開些,任由風雪的氣息夾雜進來,讓自己清醒一些……雖是夜深人靜,卻依然能看到滿目的銀白……客棧的庭園裡也有不少寒梅綻放了!只不過都是些普通的白梅,不是那金錢綠萼!
金錢綠萼?記憶裡好熟悉啊!有人對我說世間最珍貴的梅花叫‘魅惑’!而‘魅惑梅花’只爲那個天人男子而賞,我鬼使神差的那一失足,再次見到了他……從那以後,彷彿才知曉那個男子也是有着柔情的?
今夜的記憶分外清晰,那是個和此刻一樣的深夜呢?我顫顫的聲音那樣問他,‘……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輕柔的撫過我的傷口‘我是擁有你性命的人……’
這個人總是說,他是擁有我性命的人!我的心,無來由的疼痛起來,淚水悄聲無息的滑落,很快便變得冰涼了!
‘……你是妾是婢都好,只要我一日不想取你性命,你便一生一世在我身旁。’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爲何,我總是想起當年在秋水情莊的那一幕?
冥無戈?你說你尋我,是因爲我的命是黯冥宮的,你可知曉,我早已不再是你救回的那條命了?你可知道,你當日面對的是歲無生,想來你的命定妻子,應該是如今的貞貴妃歲無生吧?
如今的我,還要還你性命嗎?明明我欠的不是你,可爲何我卻揮之不去呢?昭山捨身崖,你救回了我!你還說‘既能彈奏那般美妙的琴音,卻是如此不珍惜生命麼?今兒我既救了你,從今而後你的性命,便只有冥無戈可取,你可是心中有數?’
可是我們是不是……相見不如懷念,更好呢?我努力了兩年,可終是忘卻不了那個噩夢!
或許,你不應該救我的……那一日,我彈奏着《高山流水》給自己,那本就是訣別的曲子啊!是否意味着,我們本就不應該有什麼交集?
看着手上的指環,我多少次將它卸下,又多少次將它套上?放下它,似乎空了心?放下它,似乎就會想起他的落寞和悲傷……
我緩緩倚着窗櫺坐在矮几旁,今日做一回女子,明日過後,桃公子還是桃公子,桃花只是桃公子的記憶了!
指尖拂過琴絃,我不知不覺,帶着淡淡的傷流淌出來那一曲《高山流水》,女兒的夢,就那樣吧!或許我錯了,我欠着拓跋離這樣的情,我害了他,我的生……是如此的無奈而多餘!我只是想要平凡的做人罷了!
我忽然落寞的笑了,如果沒有我的生,歲無生該找誰背這黑鍋呢?她該如何去化解這一切呢?拓跋離,我的生……真的不值得呢!我是否終其一生也難避開歲姬和歲無生的陰影呢?
窗櫺忽然輕響,帶進了一陣風雪,我不經意的看去,卻見一個黑影晃過,我一驚便是渾身一僵,傳說中的點穴?
眼睛被黑衣人蒙上一塊手絹,難以置信在我自己的地盤,有人會來劫持我?可見,‘喜相逢’的治安措施太差勁了!我明明記得安保人員,都是花了重金請來的高手啊!古代的高手這麼不經事的嗎?
我感到被那人扛出了房間,這一路竟沒有絲毫冰雪的氣息,只是一會兒的功夫便被他放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我並沒被劫出‘喜相逢’?我忽然害怕起來,越是這樣,就表示我被撕票的可能性越大了!
“主人,人已經帶來了。”這一聲音沒有溫度的聲音,卻是那麼的熟悉?
我忽然顫了起來,是他?難道他就是葉掌櫃和芸娘所說包下三樓的貴客?
“屬下告退。”冷然的聲音輕輕道,只聽門扉闔上的聲音傳來,‘總統套房’再次陷入了沉寂。
我心思紊亂的端坐在椅子上,慢慢被他解開了眼睛上的手絹,隨即胸口一震,只覺得身子的僵硬感頓消,他解了我的穴!
可是我發現,渾身越發僵硬了,慢慢擡起頭,望進他漆如夜空的雙眸,他身後一燈如豆,更是映照着他的容顏燦如春華,皎如秋月……我呆呆的看着他,恍然回神,我此刻是女裝?!更來不及卸下指環!
心跳驟然加快!我慌忙站了起來,倒退着數步,身後抵住了梨木圓桌,慌亂的偏開臉:“你……”
冥無戈一身雪白的雲裳,煙玉絲帶襯着烏黑的長髮,絕代如神祗的五官,在燭光下有一種不似真切俊逸!他眸光深得讓我不敢看進去,淡漠的容顏上,有着不易察覺的波動。
“這樣的你,纔是真正的你嗎?”他的聲音和兩年前一樣,卻似刻意隱藏了溫情?
他慢慢朝我走近,我難掩驚慌的看他:“我……”
他伸手朝我而來,我彷彿又看到,他曾經這樣的替我拂去凌亂的髮絲……手腕一涼,卻見他已經執起我的左手,看着我手指上的指環,我還未回神,手腕似欲痛裂開來!
“真的是你。”他肯定着喃道,如夜空的眼眸凝絞着我的,手輕撫過我眉心的烙痕,怔怔的看着我,好像很久很久了,久得我以爲時間已經凝固了。
我心中只是被疼痛和慌亂糾纏着,他原本沉澱世情的眼眸,慢慢流轉着冷意和難測:“這樣的眼神……原來真的是你,你寧願呆在這裡,也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顫了一下,手腕的痛楚令我咬白了下脣,實在受不了了:“冥無戈……好痛。”
他微怔,眼眸流過銀澤,卻有着難掩的深邃和不捨,忽然他甩開了我的手,我被他的力道震得一個趔趄,搖晃着扶住梨木圓桌。
我驚懼的看他,他眼中復又冷了下來,攜着無比冷意道:“你這樣擅於僞裝的女子,還會痛嗎?你們,真的是歲無生的弟妹?”
我一愣,只是震驚他的話,你們?他還沒察覺到我和桃公子是同一人嗎?想來是冥人尚未確定了?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龍浪要爲我設置身份了,龍浪故意的,他故意將我推出去,想讓冥無戈始料未及!
龍浪很明白,冥無戈很快就會知道我和桃公子,就是同一人!所以他纔給我下了一心散?到底是爲了控制我,還是要挾冥無戈,我卻又是分不清了?以他震驚我是處子之身的神色來看,恐怕他是要挾冥無戈爲多吧?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忽然不知道如何說,聲音慢慢淹沒。
“哦?那麼歲姑娘,究竟是怎樣呢?”他的聲音除了淡漠,還是淡漠,似乎剛剛眼中的深邃和……不捨,從未有過?
或許因爲他曾經對我溫柔深情過,此刻他這樣冷入人心的模樣,讓我極度的陌生和害怕!我輕輕搖了搖,艱難道:“你……你去找過歲無生了?”
冥無戈眼眸看向我,緩緩道:“你,若是真如歲無生所說的那樣……那麼歲桃花,你是我見過最會僞裝的女子。”
我雙脣輕顫,人人都說桃公子能言善辯,到了他面前,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那麼本事!我竭力讓自己鎮靜,強自道:“冥無戈,你我早已兩不相欠了,你這是何必?”
眼前雲裳拂過,我身形一轉,梨木圓桌抵着我的後腰,他再一次扣緊了我的手腕,眼眸不再淡漠,卻有着惱意的凝視:“你,還是我見過最無心無情的女子!”
我一怔!無心?我忘記了手腕的痛楚,只是心卻肆意的絞痛起來,喃道:“我的心早就已經不見了……哪裡來的情呢?冥尊主?”
冥無戈幾乎要捏斷了我的腕骨,我回視他,沒有絲毫躲避,我維持着這樣的微笑看他,原來他也會有這樣強烈的怒氣?我一直以爲,他的生氣是以冷漠來代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