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柯小姐。”
寒潭寺後山禪房之中,一名衣着樸素的老者從一個晦暗的房間之中走出來,將肩上挎着的沉重木匣子放在地上之後,恭敬的對着即墨樺與柯七葉鞠了鞠身子。
老者頭髮與長鬍子皆是顏色花白,面上佈滿了深溝巨壑般的皺紋,因爲衰老,身材已經佝僂了,背部微駝。
看到這樣的老者,柯七葉腦海之中閃過了片刻的思緒,是關於鬼醫老者的。
那個老頭兒自從託昭火給自己送來了可以抑制住失憶的藥之後便再無音訊了,昭火也與柯七葉幾次說起擔心鬼醫老者行蹤不定,柯七葉也叫風閣滿世界的散播了眼線,只要他出現,存在,便一定回將他找到。
但是這麼久過去了,風閣之中關於他,卻無半點消息。
想到當初燕九歌被雲族與冥冥山莊控制,也是許久都無音訊,柯七葉不由得也將鬼醫老者與冥冥山莊想到了一起。
他會是被冥冥山莊抓走了麼?
柯七葉不確定,深深的看了一眼即墨樺,決定等會兒還是問一問他的好。
或許他知道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這位是千珏門的仵作,韓老。”
即墨樺對着那老者點了點頭,卻是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這樣一個動作,落在柯七葉眼中,卻是別有深意。
即墨樺是千珏門的門主,而這位老者,僅僅是一個仵作,卻得到他這般的尊敬,看來,不是個簡單的人。
“門主,柯小姐,那位公子的屍體已經檢查完畢了,請隨我進去吧。”
韓老似乎並不拒絕即墨樺的尊敬,倒是很是理所應當的承受了,不僅如此,他擡起頭的那一刻,柯七葉總覺得他的目光是似有似無的放在自己的身上的。
但是待她打量着看去的時候,卻並沒有發現。
這個老頭兒,果真是不簡單。
這個世界上,反應能力能夠快過柯七葉的人,除卻即墨樺之外,便只有自己的外祖父了。
想了想,柯七葉想不明白,卻見到即墨樺並沒有要給他解釋的意思,也是默了默,不去想,而是被即墨樺牽着,隨着韓老走進了那個昏暗的小房間之中。
每走一步,每靠近一步,她的心,便往下沉了一寸。
能夠被即墨樺帶到這禪房之中來看柯珉宇的屍體,可是剛剛柯七葉軟硬皆施,對着即墨樺軟磨硬泡了好久才得來的結果。
並且,她還答應了即墨樺,等下無論看到了什麼,都不要激動。
無論看到了什麼,都不要激動,那他到底會給她看什麼。
柯珉宇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柯七葉逐漸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壓迫而來的黑暗,叫她忍不住的閉上了眼睛。
死亡的氣息,四周都是死亡的氣息在蔓延。
“到了。”
韓老的聲音,如同驚雀一般的尖銳響起。
柯七葉的星眸猛地睜大,纖細的手指忍不住的將握在手中的即墨樺的手用力的握了一握。
有冷汗,在掌心冒了出來。
即墨樺感受到了柯七葉由身體之上發出的輕微顫抖,伸手,將她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當初發現柯木涵的屍體的那個小木屋的時候。
情景再現一般的,柯七葉已經預知到了結局,每靠近牆角安放着的那一具搭着黑布的屍體一步,她渾身的力氣,便被抽走一分。
直到最後,那黑布揭開,望着黑布之下的那具屍體。
那個人。
柯七葉雙腿一軟,若不是即墨樺扶着,幾乎跌倒。
碩大冰冷的房間之中,只有柯七葉與即墨樺還有韓老三人。
黑布揭開,冰冷的血腥之味在這一刻快速掠過柯七葉的面頰。
充斥着她的口腔鼻腔。
面前所看到的一切,所聞到的一切,都叫她十分想要作嘔。
柯珉宇的半張臉,半個腦袋都消失了,韓老肯定對他的容貌做出了彌補的,但是即便是如此,那確實的半個腦袋所露出來的紅白色的血肉夾雜着腦漿的一切,充斥在柯七葉眼中,都在撕裂着她的一切感官。
與心。
柯珉宇,果真是柯珉宇。
她所能想到的前一幕,還是他在柯府大門前面與自己道別的那一幕,他對自己笑着的模樣永遠是小弟弟對着大姐姐的笑容那般依賴與安定。
他本是柯府之中最心無城府的人。
他還與自己約定,會等她去渝州城看他。
他終究是原諒了書姨娘,他說書姨娘無論怎麼懦弱,都是他的孃親。
她以爲他們遠離了柯府,會在渝州城生活得很好。
沒想到,柯府遭難,他們依舊是沒能逃掉這場劫難。
“柯小姐不必傷心,柯公子這些傷,是在死後造成的。”
韓老見到柯七葉平靜如此,卻是知道她的心底是比誰都要痛苦的,隱忍了一下目光,他出口勸解道,“柯公子是死於嘔吐物涌入氣管而導致的窒息。”或許是那些人並不知道柯珉宇已經死了,纔對他進行了這樣強烈的毆打。
“中毒?”
即墨樺聽了,有些疑惑的轉眸看了一眼韓老。
“正是。”
韓老斂眸,點頭,“見血封喉。”
或許,可以說的是,正是中毒而亡,才減輕了他的痛苦。
若不然,被那樣活活的毆打致死,他所要承受的痛苦定是中毒的無數倍。
只是他不懂的是,既然是要決心打死他,這羣人又爲何會在事先喂他服下毒藥,並且還是見血封喉這樣的劇毒。
所以,可以推斷出的是,那羣人是根本不知道柯珉宇是中毒了的。
既然那羣人不知道,那柯珉宇的毒藥,是誰下的?
即墨樺與韓老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柯七葉答應過即墨樺,不會做出過激的舉措,所以,此刻的她,只是瞪大着一雙漆黑的星眸,雙目無光的注視着那具蒼白的屍體。
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甚至連呼吸,都被忘掉了一般。
“是即墨昌文,是麼?”
良久之後,柯七葉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低沉的聲音,帶着悲痛。
卻沒有那麼強烈的絕望,或許是她已經成長了,但是,並不是每一種成長,都會那麼坦然的接受身邊親人的慘死。
她如今也只是在抑制,並做不到。
即墨昌文,四字,幾乎是被她咬牙切齒的說起的。
即墨樺隱眸,並未回答。
但是,無聲的迴應,落在柯七葉的心裡,卻與默認成了一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