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香酥雞爪,我開始懷念皇上細細白白的小嫩手,那種體質那種脆度,最適合給我這種初級階段練手用了。
正這樣想着,便見清兒又絮叨道:“主子,練武可是一件嚴肅的事情,像您這樣不認真,可是什麼都學不到的!”
小桃撇撇嘴,小聲唸叨:“姑娘家要學這些做什麼?”
練武在清兒眼中是個神聖的事業,所以平時不拘小節的清兒一聽這話,立刻黑了臉:“你知道什麼?!我們這些弱女子更要學習武藝傍身,若不是因爲手無縛雞之力,張昭容又怎會溺斃?!”
她這話說的聲音太大,毫不避諱,一言既出,包括她自己在內,我們三人皆是一愣。
清兒自知說錯了話,在這宮裡,隨隨便便提起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畢竟忌諱。
可這也提醒了我,本就對張昭容的死有所懷疑,若是別人,我可能不會過問,可張昭容是這後宮中難得一個坦蕩的人,於是疑問在胸,話已出口:“清兒可知張昭容的死因?”
小桃謹慎地關緊了門窗,清兒皺着眉,面有難色,她微微搖了搖頭:“奴婢那時並沒有陪在張昭容身邊,她是如何溺得水,奴婢也不知道。”
我瞭然地點點頭,又問道:“那清兒可知,張昭容死前可見過什麼人?”
“這個……”她想了一會兒,吶吶道,“沒有什麼人啊,奴婢只知道張昭容那天心情很好,一直很興奮的樣子,滿臉都是笑意……”
她想了一會,撓撓頭,半天才啊了一聲:“她還特意吩咐我置了一套小太監的行頭,說是要潛到御書房,給皇上一個驚喜的!”
“可是……”清兒抿了抿脣,鬱郁道,“誰會知道,張昭容會走的那麼突然……我現在還想不明白,她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掉進池子裡……”
“你是說?”我擰着眉,“張昭容死前穿的應該是太監服?”
“是啊……”清兒依舊哭喪着臉,懊惱道,“我應該陪她一起去御書房的,這樣張昭容就不會在去御書房的路上出意外了!”
我緊盯着她,快速問道:“張昭容的屍體打撈出來時,你可在身邊?她那時穿的是什麼衣服?”
好像被揭了傷疤般,清兒的眼中漸漸浮起水霧,眼珠好半天才轉了一轉,呆呆道:“張昭容太可憐了……發現時,身體都被泡的……奴婢那時已經難過萬分,哪有心情去看張昭容穿什麼樣式的衣服……”
我咬着脣,狠一狠心繼續道:“你沒有注意,是因爲死後的張昭容穿的是平時妃嬪的服飾,而不是太監服,對嗎?”
清兒聞言忽地怔在哪裡,半張着嘴,突然轉身看向我,不敢置信道:“對啊!清兒真笨!爲何沒有發現,張昭容死後那身衣服根本不是離開時穿的太監服!誰給她換的嗎?不可能……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張昭容並不是在去御書房的路上出的意外,或者,那根本不是意外。
池中的錦鯉被人喂得熟了,我的影子剛在水中倒出來,便引來了一羣紅紅的小東西,齊刷刷聚集在水面上,竄着頭張着小嘴等吃的。
朝池裡撒了一把魚食,瞬間便被吃個乾淨。
張昭容遇害的地方便是這裡,這魚池子連着遊廊,四邊都是高高的護欄,一個神志清醒的人,就算再不小心,也不會無故掉下去。
我站在池邊,出神得盯着池面,如果有人在背後推上一把,那麼……
一隻手忽地搭在我的後背:“是柳貴妃,真是巧了,妹妹也是來賞鯉的?”
我一晃神,連忙轉身,便看到賢妃嫺靜怡然的臉,頓了一頓,我低垂了眉眼,微微笑道:“原來是賢妃姐姐,妹妹不是來賞鯉,是來吊念張昭容的。”
賢妃的臉上有片刻的失色,她微微擡手掩了面,繼而秀美輕擰,哀傷道:“張昭容真是太可憐了,她還那麼年輕……”
“是啊,”我嘆了口氣,“我與她雖談不上知交,大家卻也是共同侍奉皇上的姐妹,今日得了空,便來這看看她,希望她黃泉路上一路走好。”
“想不到妹妹是如此心善之人,在這後宮實屬難得,”賢妃和善地扶住了我的肩,眼睛溼潤柔和,她說,“你我一見如故,不如請妹妹到我院裡坐一坐,你我姐妹二人喝茶談心,可好?”
我面上也是一喜,點點頭,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賢妃的淑寧宮佈置的與她本人一樣雅緻,一進門便有一股書墨的清香撲鼻而來,擡眼四望,幾幅清雅的字畫掛在四周,與這淑寧宮的書香氛圍配合得恰到好處。
我指着其中的一副山水畫,自語道:“斷橋,流水,人家,好美的意境。這作畫之人,必有一顆至清至靈的心。”
湊近了一瞧,畫的下角有一排雋秀的的小字:二八仲夏夜紫竹作於青州雅心齋。
“紫竹?”我默默唸叨,轉頭詢問道,“何許人也?”
賢妃含蓄的一笑,眼中浮現懷念之色,淡淡道:“紫竹是我的閨名,這畫是我十六歲待字閨中之時作於家中。”
言畢,她又羞赧一笑:“在妹妹面前獻醜了。來,我們喝茶。”
“姐姐好靈性。”我呷了口茶,由衷稱讚。
賢妃搖了搖頭,面似有苦色,垂眸避而不答。
過了少許時候,她微微吸了口氣,旋即舉起茶杯,換上了一副明媚的笑臉道:“來,妹妹喜升貴妃,姐姐以茶代酒恭喜妹妹。”
我不着痕跡地擰了眉,一口茶灌進去,似是哀愁,聲音不大不小的嘆了口氣,滿面頹色道:“那又有什麼用,皇上……嗐……”
話說了一半,我又閉了嘴,吶吶不語。
賢妃眉毛一挑,滿眼關切之色,她溫柔地握住了我的手,勸慰道:“妹妹到底有何不開心,不妨說與姐姐聽。”
我搖搖頭,面上有些羞赧,掩着脣悄聲道:“妹妹這一顆心全撲在皇上身上,可皇上對我的態度總是不冷不熱若即若離,升了貴妃又有何用?皇上已是多日……”
說到這裡,我紅了面,擰了擰身子道:“皇上已是多日未臨幸妹妹了……”
賢妃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拾起帕子掩了面,凝神想了片刻,欲說不說,似有難言。
我忙央道:“妹妹入宮之前就深知,後宮中的女人唯有姐姐最是受皇上的喜愛,姐姐心善,可否提點妹妹一二?”
“嗨,”賢妃細細嘆了口氣,眼波流轉,柔柔推諉道:“這話你我姐妹二人說了就算,若是被人聽到,指不定給我扣個什麼罪名呢。”
她擡眼瞧了我片刻,衷心稱讚道:“妹妹好皮相,我想,只要妹妹肯稍微出點新意奪回皇上的注意,皇上必定會重新對妹妹寵愛有加。”
我皺着眉呆想了一會兒,搖頭嘆氣道:“怎樣纔算是出新意?妹妹愚鈍,想不到呢!”
“這個,”賢妃一伸素手拾起茶杯,吹了吹茶水中的沫子,無奈道,“這個就得需要妹妹多動腦筋了。”
我皺着臉,神色更加暗淡,可憐兮兮地望着賢妃。
“真是怕了你了。”賢妃頗有些無奈地嗔怪了一聲,再次掩脣,湊近了些,緩緩道,“妹妹可知太后娘娘是怎樣獲得先皇的喜愛?”
我眼睛一亮,忙迭聲問:“怎樣?怎樣?莫非姐姐曉得?”
她笑了笑,輕點了我的腦袋,聲音更小:“我也是聽說,那太后娘娘當年還是美人的時候,爲了獲得先皇的注意,特意扮了小太監,潛到御書房,待先皇處理公文時,突然出現爲先皇捧一碗茶水,先皇從繁忙的公務中回頭,先是摸到一雙柔荑,又見她眉目清秀、嫵媚俏皮,不由得心情大好,煩躁之意頓褪,於是……”
“於是怎樣?”我窮追不捨,連連追問。
“傻瓜!自己想嘍!”她曖昧地一笑,又指了指我,提醒道,“妹妹何不借鑑此法?”
“嗯!”我興奮地攥緊了手心,眼睛放光,可片刻又黯淡了下來,猶豫道:“可是,這樣難道不會被怪罪嗎?擅自闖進御書房,其罪可大可小。”
賢妃似是有些着急,她恨鐵不成鋼般地嘆了口氣,不以爲然道:“那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皇上若是喜歡,又怎會怪罪?”
我傻兮兮地點頭,握着賢妃的手,頻頻感謝:“賢妃姐姐真是好人!”
從賢妃處出來,我心潮澎湃,激動之情甚至難以抑制。終於知道張昭容溺死的誘因了,沒想到賢妃那樣嫺靜溫婉之人會如此狠毒,出此毒計設計陷害張昭容。
可這件事還有疑點,到底是誰殺了張昭容?如果賢妃是借刀殺人,那麼這把刀又是誰?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到底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如果查,可能連我也會步張昭容的後塵。如果不查,此時只能就此擱置,相對的,我也就相安無事。
只是這樣活着又有什麼意義?這皇宮中到底有多少人在苟且偷生,難道我還要成爲她們中的一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