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蘇府,但見門前車馬如雲,好生熱鬧,原來合朝上下,都知蘇良這次讓女兒撞天婚,是爲了與紀葦鬥氣,因此但凡與蘇良交好的朝中大臣便都趕了來,不論蘇晨撞中的女婿是個什麼人,他們都要來喝杯酒,算是對蘇良的支持,紀葦一黨本來是不會有人來的,但紀葦事先設下了套子,於是便通知了所有死黨也來喝蘇晨的喜酒,當然喝酒是假,看笑話是真,因此這會兒的蘇府中,合朝文武竟是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戰天風下馬,蘇全引他進去,一步跨進大廳,但見廳中濟濟一堂,至少有上百人,都是高官,卻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向廳口看來,都想看看蘇晨撞天婚撞中的女婿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啊。
若換了一般的鄉下少年,這麼多眼光一齊看過來,又都是高官,只怕就要嚇得腿肚子抽筋了,但戰天風與別人不同,他是典型的人來瘋,人越多他越得意,也越來勁,一眼掃到這麼一大堆人,他腦中沒有半點慌亂,反而加倍靈活,心中飛速轉念:“這裡面都是大人物了,我以後也是要做大人物的,現在就絕不能露怯,免得將來給人笑話。大人物第一個就是要不慌不忙,就算火燒屁股了也一定要端着個臭架子,是了,別的現在學不來,臭架子本窮少爺還是會擺的。”心中拿定了主意,面上便裝出渾不在意的樣子,大大方方的回看衆人。
蘇全向廳中一人稟報道:“恭喜老爺,這位便是小姐按天意撞中的姑爺,姓戰諱天風。”
戰天風知道這人便是蘇大將軍蘇良了,擡眼看去,但見蘇良五十來歲年紀,身軀魁梧,果然可以說得上五大三粗,方臉鐵須,不怒自威,這和戰天風想象中的大將軍剛好一模一樣,心下暗讚一聲:“果然是大將軍的架子。”俯身便拜:“戰天風叩見大將軍。”
戰天風看蘇良,蘇良更在看戰天風,他更關心啊,讓女兒撞天婚,這是和紀葦鬥氣,女婿的好壞,不僅事關女兒的終身,更涉及他和紀葦之間的輸贏,若撞中的女婿七老八殘,那隻會讓紀葦拿來恥笑,這時眼見戰天風五官端正,身材雖還略嫌單瘦了些,但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材了,最難得的,是在這麼多高官面前,不慌不亂,神色從容,這份定氣,少年人中,百個裡面就難找一個,一時心中大喜,見戰天風拜倒,忙一步上前扶起,呵呵笑道:“錯了錯了,不是大將軍,是該叫岳父大人,戰天風,好名字,從此你便是我蘇家女婿了。”說着轉身看向百官,兩眼放光道:“這便是我蘇良的女婿,得此佳婿,夫復何求。”說着仰天狂笑。
戰天風沒想到不等拜堂蘇良就會這麼公然認婿,心中叫苦,沒辦法,只要一想到蘇晨那對居高臨下的眼光,他心裡就虛得厲害,真的不敢有絲毫的幻想,不過在揭破紀葦奸計前,可吱聲不得,只有悶聲大發財了。
和蘇良交好的官員齊上來給蘇良道賀,紀葦一黨自然也要虛情假意一番,正亂着,外面報紀葦父子來了,蘇良大笑:“紀丞相來了,好啊,就讓他看看我蘇某人撞天婚撞中的女婿。”牽了戰天風的手,轉過身來,紀葦父子已進了大廳,後面跟着高師爺。
戰天風雖在紀府呆了幾天,卻沒見過紀葦,這時擡眼看去,見紀葦也是五十左右年紀,面白無鬚,胖胖的一張臉,身量也不高,肚子倒是極大,挺胸凸肚的,倒也有幾分氣勢。進廳呵呵笑,道:“聽說大將軍挑得佳婿,紀某特地帶犬子道賀來了。”
“佳婿不敢當。”蘇良也是呵呵而笑:“但也將就看得過吧,至少不至於讓人笑話了去。”
“是嗎?”紀葦眼角在戰天風臉上一掃,打着哈哈,他笑起來時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讓人看不到他眼中的真實意圖,不過戰天風是瞭解內情的,聽得出紀葦笑聲中的含意,心中冷笑:“紀大肚子,你就樂吧,呆會我看你怎麼哭?”
但凡撞天婚,都是當天成親,不再另挑日子,總之一切聽隨天意。喜堂是早就佈置好的,下人給戰天風外面罩一件大紅喜服,便等着拜堂,他趁這個機會,便把那玉掛在了脖子上,那玉先掛上去時溫溫潤潤的,十分的舒服,但慢慢的卻越來越熱起來,到後來幾乎就象塊燒紅的鉻鐵了,這會兒戰天風已到了喜堂上,上百雙眼睛盯着,又不能取,可就把戰天風害苦了,只有儘量把胸膛縮進去,心底又是奇怪又是惱怒,暗罵道:“搞什麼鬼,莫非這鳥玉欺生,你大爺的,本窮少爺雖是窮了點,可還真不稀罕你,警告你老實點兒,真把本窮少爺惹毛了,我砸碎了你再丟進茅廁裡,看你囂張不囂張。”
怪了,只說鬼怕惡人,原來這玉也怕,戰天風在心底發了這一回狠,那玉突地就涼了下去,竟是不燙了。
戰天風大喜,咬牙低叫道:“你這鳥玉,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告訴你,本窮少爺正是天下一等一的惡人呢,從此老老實實的,好多着呢。”
正發着狠,忽地感覺那玉似乎跳了一下,腦中隨即現出幻象,一張女孩子的臉,奇詭無比的出現在戰天風眼前,那是一張絕美的瓜子臉,但臉上沒有半點熱氣,就象那臉不是血肉做的,而是冰霜凝成的,尤其是那雙眼睛,射出來的光,竟彷彿帶着呼嘯的寒風,讓人情不自禁的要縮一縮脖子。
這張臉一晃而逝,戰天風卻仿似給那眼中射出的寒光凍麻木了,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差點就要驚呼出聲:“有鬼。”不過好在及時醒悟,沒有叫出來,手隔着衣服抓着那玉,再不敢讓那玉貼着胸口,心中怦怦亂跳,腦中急轉:“這鳥玉上到底有什麼鬼,剛纔那女鬼是什麼人?爲什麼找上我?難道便是這玉的化身?我嚇了她,她便現身出來嚇回我。”想到這一點,忙在心裡打躬:“玉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了,我知道靈玉認主,我不是你的主人,發財,我也不敢戴你,現在不便,呆會兒只要找着便當,我立即取你下來,你老人家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我絕不留難。”這麼禱了一通,那玉果然再無異常。
一切妥當,丫頭牽了罩着大紅蓋頭的蘇晨出來,戰天風冷眼看着紀葦父子,等着奸計發動,卻突聞門上急報,竟是吞舟王來了。
蘇良狂喜,與百官一起跪地迎接,戰天風自也跪下,心中又驚又喜,想:“今天這戲唱得大,本窮少爺回去有得吹了。”正琢磨着呆會怎麼把戲做足,不想先前繡樓上那俏丫頭這時卻做怪,將紅繩一頭塞到了戰天風手裡,這一來,蘇晨便與戰天風並排跪了,戰天風措手不及,腦子再不轉筋,只想:“蘇小姐就跪在我邊上。”一縷幽香透鼻而來,剎時間整個人就暈暈乎乎了,直到吞舟王在大批宮女太監簇擁下走進大廳,這才略爲清醒。
吞舟王約莫五十來歲年紀,中等身材,圓臉,下巴上幾根稀稀拉拉的鬍子,就象是沒澆大糞的韭菜,怎麼也長不齊個兒,一雙水泡眼,面色虛白,不過精神倒還好,呵呵笑道,道:“衆卿家起來,孤聞得蘇卿選婿,百官齊賀,孤在宮中也呆得煩了,也來趁趁熱鬧,衆卿不要拘束,若是拘手拘腳的,就不好玩了。”
“今天一定有好玩的。”戰天風聽了這話冷笑,他一直冷眼盯着紀葦父子,這時眼見紀葦向紀勝使個眼色,便知道紀葦要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