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管誠看見小巷對面的倉庫窗戶探出一名手持自動步槍的武裝人員,又看見段天道側面不遠處廢物堆後面,那兩個小心翼翼把身體躲藏厚重的金屬垃圾箱後的兩名兇惡槍手時,他忽然覺得這不是城市大樓背後一條陰暗的小巷子,而是一片充滿了雨後蒸騰熱浪的草原。
一大一小兩隻羚羊,在陽光下吃着草,不時小心地豎起耳朵監視着四周。
而在距離它們不遠處的地方,幾隻捕食的獵豹已經無聲無息地穿過陽光照不進的小樹林,將它們包圍在了中央。只需要一點風吹草動,血案就會發生!
管誠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上下打架的牙齒,哆哆嗦嗦地摸出了電話。想要報警,又害怕惹上麻煩,撥了三個九之後,卻怎麼都摁不下發射鍵。
猶豫中,他又看了下方一眼。
這一眼讓他忽然覺得那個男人很眼熟。
“說吧,雜種,你想怎麼死?”站在眼前的男人從口中吐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讓人寒意徹骨的笑容。
毛偉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身旁的一名剃着平頭的精悍男子,立刻面色凝重地向身旁的兩名槍手使了個眼色,槍手飛快地轉身,向小巷四周探查情況。
“不用去了。”段天道淡淡地道:“沒別人,就我們兩個。”
兩個?
毛偉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身旁的部下也是一怔。氣氛如同凝固了一般。
沒有人動,沒有聲音,也沒有風。
小巷深處散發着一種潮溼發黴的味道。四周的建築靜靜而立,金燦燦的陽光灑下來,宛若在時光中被定身的瀑布。
“將軍,沒有人!”一名去查探的槍手跑了回來,在毛偉身旁報告道。而另外一名跟在他身後的槍手,則和剛剛從倉庫門裡走出來的三個人,堵住了段天道的身後。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毛偉擡起了頭,看向段天道。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憔悴,聲音沙啞,一雙眼皮鬆弛的三角眼裡,是滿布血絲的兇惡眼睛,看起來就像一隻餓狠了的老狼。
“碰巧。”段天道很坦白地道:“開車從這裡經過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發現你了。”
“你以爲我會相信這種低級的謊言?”毛偉微微眯着眼睛:“這條巷子不通車,除了從前面的停車場專用通道穿過來以外沒有第二條路。不過,那個停車場已經荒廢很長時間了。如果你不是知道我在這裡,怎麼可能走這條路?”
“況且。”毛偉的三角眼審視着段天道臉上的表情,帶着一絲嗅到危險的狐疑,極力地捕捉着證實猜測的信號:“剛纔我們在聽到汽車的聲音之後,就立刻躲了起來,你絕對不可能看見我們,更不可能停下車,就這麼有恃無恐地走過來。”
毛偉停了下來,有些失望和惱怒。
因爲段天道臉上只有一種神情……不耐煩。
“分析那麼多,你當你是偵探?”段天道一臉地鄙夷譏諷,那模樣看起來要多可惡有多可惡:“跟你說沒有就沒有!實話說了,就是碰上的。你想着多來幾個人追捕你,可我們一天到晚多少事兒,誰他媽有那麼多閒心專門來處理一條喪家之犬?”
“你知道現在有多少支槍指着你的腦袋嗎?”或許是被段天道的話給刺痛了,又或許知道周圍沒有大批軍隊而放下心來。毛偉冷笑一聲,有些佝僂的身軀,驟然間變得筆直。那種上位者身上特有的氣勢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宛若一頭作勢欲撲的猛虎。
“那你知道。”段天道冷冷地道:“黃泉路上有多少冤魂等着你麼?”
毛偉看着段天道,陰鷙地目光閃動,良久才緩緩道:“你是說被我處決的那些人嗎?”
段天道輕輕挑動眉毛。
“哈哈哈哈!”毛偉忽然笑了起來:“成王敗寇而已,如果非要我說點感受的話,我只能說,他們死得活該!”
“活該?”段天道眼神一閃。
“當然活該!”毛偉獰笑道:“老老實實的投降不就完了?打什麼仗?”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任人侵略?”段天道很有耐心的問道。
“無非就是換一種統治罷了,對於我們這些努力走到現在的人來說,有什麼區別?”毛偉的聲音裡透着一種怨毒:“私底下,我們早就跟北約聯繫過,人家也答應了我們的許多條件。”毛偉道:“他們要的無非就是整個海上的通道罷了。大多數政府和軍方高層,他們都可以予以保留。雖然權力沒有以前那麼大,可相比一個打成破爛的華夏,要好得多!”
“給機會可他們居然不幹!”毛偉再度笑了起來,譏諷地道:“既然反對我,擋着路,要殺身成仁,那我就成全他們好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他們活該!只可恨,於凱威那個蠢貨沒有聽我的先殺了潘江海,不然,你們能這麼輕易的奪回政權?”
“就因爲這個自私的理由,你就發動清洗,衝自己的同胞揮舞屠刀,殺了成千上萬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段天道冷眼看着毛偉。
“自私?”毛偉再度狂笑起來:“沒想到方將軍已經身爲華夏軍方第一人,還這麼天真。”他抹着笑出眼淚,把目光從段天道臉上移向了牽着段天道衣角的林涵。和藹地問道:“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像一個大壞蛋?”
毛偉不認識林涵。
林涵的存在,在華夏屬於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的絕對機密,毛偉當然沒有必要知道這些。此刻的他,只以爲林涵是一個普通女人。
林涵有些害怕地躲閃了一下目光,然後咬着嘴脣,用力一點頭,小臉漲得通紅:“你們是壞蛋,我們要消滅你們!”
毛偉剛剛抹乾淨的眼角,又笑出了眼淚來。他看着段天道,一邊搖頭,一般嘖嘖地問道:“這麼漂亮的女人,死了怪可惜的。”
“她?”段天道看了看林涵,淡淡地道:“你死一千次她都死不了。”
“我不明白。”毛偉停住了笑,認真地對段天道說:“你手裡只有一把刀,還帶着一個女人?而我只要一聲令下,就至少有十支槍會同時向你開火,無論怎麼看,死的人都是你。爲什麼你還這麼狂妄。好像吃定我了?”
“因爲我們代表着正義!”林涵清脆的聲音在巷道中響起。這一次就連一旁的槍手們,都忍不住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好笑的神情。
“這女孩子真可愛。”毛偉笑着對段天道道:“你不會也是這樣想吧?”
“多行不義必自斃!”段天道一挺胸脯,義正辭嚴。一時間,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異常的古怪。既是愕然,又是好笑。看向段天道的眼神中的譏諷,擋都擋不住。
“說實話,我真懷疑你究竟是不是一個白癡。”毛偉嘆了口氣,他扭過頭,看向身旁那名平頭男子:“四周已經確定安全了嗎?”
平頭男子肯定地點頭道:“我敢肯定,這裡除了我們,沒有其他的人!”
“那他們兩個,應該怎麼處理?”毛偉微微皺起了眉頭:“這裡是市中心,用槍的話,很容易驚惹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方將軍是華夏英雄,在軍隊裡,他的傳說很多。”平頭男子銳利的目光直視着段天道的臉:“我通過內部渠道,看見過錄有方將軍格鬥實況的戰場記錄儀,說實話,赤手空拳的話,恐怕我們十二個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對手。”
“嗯。”毛偉微微一笑:“說不定方將軍就是打的這種主意。”他扭頭盯着段天道的眼睛道:“如果我們一槍打死他,整個百花城都會被曹德正和潘江海抄個底朝天,我們也跑不了。而一名活着的上將,對我們這樣的逃亡者來說,意義更重大,所以,他完全有機會憑一把軍刀,把我們全都幹掉。”
“那麼?”平頭男子問道:“將軍您的意思是?”
“切爾達已經大軍壓境,他們蹦躂不了多長時間。只要我們躲過這一陣,就有翻身的機會!”毛偉獰笑着道:“殺是不能殺他,不過我們可以先用槍打斷他的手腳。只要能抓到這位華夏英雄,就算是惹點麻煩也沒關係。況且到這裡,還得有幾分鐘呢!”
“明白了!”領頭的平頭男子,把手中的槍對準了段天道的膝蓋,語氣毫無感情地道:“方將軍,抱歉。”
“你要打我的腿?”段天道一臉憨傻,有些稀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我們徒手搏鬥不是你的對手。”平頭男子臉上露出一絲狡詐的笑容:“只好出此下策了。你距離我超過二十米,這是最安全的距離。而且,我不會給你任何靠近我們的機會。”話音剛落,平頭男子就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砰!”
隨着手槍發出一聲爆響,露臺上的小職員管誠猛地捂住了嘴,用盡全身力氣纔沒有驚叫出聲。
他已經認出了那位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是誰。同時,他也看見,在平頭男子開槍的同時,那個金髮女人,竟然擋在了段天道的面前。
看着那捂住胸口目光失神地女人,管誠都快瘋了。已經撥通了警局的電話放在耳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我要死了!”林涵躺在段天道懷裡,痛苦地看着段天道:“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段天道一臉悲痛地看着平頭男子,仰着脖子乾嚎:“啊!”
林涵則開始了詠歎調:“多麼美麗的世界,可是我短暫的人生,卻要結束了。”
“王八蛋,你都活了不知道幾百年了!”段天道怒道:“你的人生叫短暫,老子這他媽叫什麼啊!”
看着這一男一女爛到掉渣的表演,聽着那匪夷所思的對白,在場的所有人都傻了。
毛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平頭男子更是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槍。
只有他才知道這把改裝過的波爾塔手槍的威力。一槍過去,能把段天道的半條腿都轟掉。可是,打在那女人的身上,卻根本沒有鮮血淋漓的效果。
就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時候,忽然間那讓人噁心的臺詞停止了。眼前,兩個人同時擡起頭來。段天道嘴角掛起一絲猙獰的笑容,那女人此刻看起來,更像是一隻頭上長了角的小惡魔。
而且,從她的身上傳來了一陣滋滋的機械聲。眨眼之間,她的胳膊上,雪白的大腿全都裂開了。
兩枚微型導彈和幾根機關炮炮口出現在所有人急劇收縮的瞳孔中。
還沒等恐懼到極點的槍手們的手指扣動扳機,激烈的開火聲,就在剎那間響徹城市。
伴隨着這恐怖聲響的,是幾道射向不同方向的光鏈,兩聲驚天動地爆炸和兩個沖天而起的蘑菇雲!
管誠傻傻地捏着電話,目光呆滯地看着那明亮的,五顏六色的,如同狂風驟雨般的彈幕,在頃刻間席捲整條巷道,如同潮水一般沖刷着槍手們的身體,將他們的手腳打斷,身體打爛,骨頭和血肉飛散着瞬間剝離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