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咧開嘴,笑意很殘忍,說道:“即將死去的野獸,總會發出最後的哀鳴!”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舉起自己的拳頭。
他的拳頭上流着血,陰雲下,森然的白骨顯得格外恐怖。
他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了這個拳頭上。
段天道伸出右手,在壕溝內再次寫出一個字。
這個字更簡單,比“井”字還要簡單,只有一半的筆畫。
井字的一半,只能是個“二”字。
他寫了一個“二”字符。
兩道難以想象的強大符意,驟然間籠罩了整個壕溝。
甚至傳到了壕溝外。
壕溝外那些正在逃跑的趙家子弟,忽然發現身上的武器開始在鞘中不停碰撞。
兩道符意,俱是殺意。
趙廣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因爲他聞到了死亡的味道,他根本想不到段天道還有更強大的手段,更想不到自己竟連辯清那是符意還是殺意都做不到!
他發出一聲憤怒而不甘的嘯聲,再次被迫收拳,暴發身軀裡存貯的天地氣息,向着後方狂退,只求能離開這兩道符意的範圍。
然而,段天道的二字符已經籠罩整個壕溝,他哪裡逃得出去?
狂風再作,趙廣發出痛苦而惘然的呼喝,身上的衣衫片片碎裂,緊接着肌膚也開始碎裂,剛剛停止的鮮血再次狂暴地涌出他的身體。
他不再後掠,以拳掩面,在狂風裡苦苦支撐着。
段天道終於動了,向前掠去,小巧但犀利的拳頭如狂風暴雨般向着趙廣的身上落下!
風靜沙落,那朵黑雲也消散無蹤,陽光重新落到壕溝上,碧藍的天空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裡,寧靜喜人。
壕溝最直也是最長的那條泥道上,多了個坑。
趙廣躺在坑底,渾身是血,到處是刺出身體的骨茬,已經奄奄一息,看着異常悽慘,如果段天道沒有留手,或許早已死去。
段天道緩緩直起身體,胸膛微微起伏,右手微微顫抖,臉色微顯蒼白,神情卻平靜如前,就像剛纔在一霎那間轟出三百拳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先前壕溝外逃跑的趙家子弟聽到的連綿不絕的雷聲,便是他的拳頭落在趙廣身上的聲音。
趙廣痛苦地咳了兩聲,血水溢出脣角,他艱難地轉頭,望向段天道,眼眸裡滿是惘然不解與恐懼,或者爲了掩飾這種情緒,最後變成某種輕蔑。
他很不甘心,因爲他還有很多手段沒有施展出來,所以他用眼神去嘲諷段天道,到最後你還是不敢硬接我的拳頭。
趙廣清楚段天道的強大,他不認爲自己能夠戰勝段天道,但只要自己的目的能夠達到,就足夠了。
只是段天道竟勝的如此輕描淡寫,理所當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段天道很能打,拳腳刀劍弓箭狙擊槍……
各種。
但他沒有用過符,以至於很多人都不知道他這個本事。
段天道懶得說話。
他不是不敢硬接趙廣的拳頭,而是不需要硬接,不屑去接,就像此時,他不是不能解釋,只是不屑解釋。
他想解釋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說你很能打,我便把你活活打死。”
他看着將死的趙廣說道:“我知道這樣很殘忍,但你們這些人本來就沒有殘忍這個詞,所以無所謂,我只是想讓你那些還活着的同伴更害怕一些。”
是的,很多人這時候正在害怕,恐懼到渾身顫慄。
壕溝外的那些趙家子弟,顫慄地拼命逃竄,想要逃離這裡,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城裡的那些沒走留下來的趙家子弟,則顫慄地不敢動作,先前風沙裡如雷般的拳落人體聲,早已讓他們驚恐地捂住了耳朵。
沒有人會想到這場戰鬥會有這樣的結局。
在那些趙家子弟心裡,趙廣是趙家四大長老之一,是幾乎不敗的勇士,怎麼可能被這個男人打的像狗一般淒涼。
不知道是不是臨死之前,趙廣終於想明白了些什麼,他的眼神迅速變得黯淡起來,黯淡的深處有不甘,有悲傷,有憤怒,有絕望。
因爲在這場戰鬥裡,他和段天道之間的差距太大,大到完全無法拉近,大到令人絕望,就算再來一遍,他也看不到任何勝利的可能。
“爲什麼……”臨死前的迴光返照,讓他說出話來,他茫然地看着碧藍的天空,喃喃說道:“爲什麼……爲什麼……”
趙廣很驕傲自信,因爲他堅信自己的強大擲地有聲,他堅信自己不會失敗。
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然而,在這個男人面前,這件事情就這麼理所當然的發生了。
這,究竟是爲什麼?
“因爲我是超人。”段天道看着他說道:“超人永遠不會輸。”
趙廣看了一眼段天道下身,似乎想看到他的內褲穿在哪,然後‘哇’的吐了一口血就掛了。
趙廣閉上眼睛的同時,段天道已經調息完畢,舉目望向壕溝外,北方那片草原,微微屈膝,腳下的土地寸寸碎裂,一道難以想象的力量,從他的膝間傳至地面,再返回。
段天道知道放過這些人,就是給他們機會向自己身邊的人報復,所以斬草要除根。
‘轟’的一聲巨響,他離開壕溝,跳向那片碧藍的天空,就像跳向碧藍的海。
他跳的很高,破開微涼的空氣,瞬間遠離地面,來到幾十高的天空裡,在此處往下望去,壕溝變成一座不起眼的土堆,荒野彷彿變成了一張大地毯。
遠方隱隱可以看到三三兩兩逃竄的趙家子弟,原野上,數百道煙塵正在逐漸變粗,每道煙塵都代表着逃逸的人,那些人正在奪路狂奔,奪命逃竄,因爲他們要活下來。
因爲高,自然可以看的極遠,他望向四野,想要看到些什麼。
他不是超人,不能真正自由地飛行,無論跳的再高,總有落下來的那一刻,但他可以選擇落下的時機以及方位。
下一刻他向荒原地表落下,速度變得越來越快,風吹拂着他身上的服裝,發出類似於爆破般的啪啪輕響,他的眼睛卻沒有眯一下。
他要盯着自己落下的地方。
大地越來越近,原野間奔馳的趙家子弟的身影,變得非常清楚,他甚至能夠看到那些人驚慌恐懼的神情。
荒原上空響起震耳欲聾的空氣撕裂聲,一個人影像隕石般從碧空落下,身後隱隱帶着摩擦產生的火苗,只是因爲落的太快,所以被盡數拋在身後。
‘轟’的一聲巨響。
一名趙家子弟以及他手上的武器,被撞散成煙塵。
身體武器變成無數手指粗細的碎塊,向着四周濺射而去,那些沒能遠離的人,身上頓時出現了很多道傷口,慘呼之聲不絕於耳,場面看着極爲血腥。
煙塵漸靜,段天道的身影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如天神下凡,似惡魔入凡間。
蒼茫的天空是我的愛……噢,不對!是蒼茫的天空月光灑落,照在人的身上是那麼的美麗。
就如同現在的段天道,看起來是那麼的祥和寧靜。
但唯有經歷方纔那一幕的人,才知道眼前的男人有多麼的恐怖。
段天道在走,一步步地走,他走得很慢,卻轉眼就跨出幾米,似傳說中的咫尺天涯步法。
但在那些趙家子弟聽來,段天道的走動卻像軀體巨大的惡魔在行走,發出‘隆隆’的山搖地動聲。
他們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恨不得多生兩條腿變成草原上的野馬,嘩嘩的,奔出這個地獄。
釋小海沒有嘩嘩的。
他也只有兩條腿,照理說是不應該比野馬快的。
可眼睛一晃他卻已經出現在了叢林外,落葉飄落灑在其身,快的連八匹馬都追不上。
蟬鳴老人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一笑,長滿皺褶子的臉像無數條泥鰍縱橫交錯。
然後他們同時擡手。
茂密的叢林裡響起一聲雷鳴。
蟬鳴老人與釋小海拳掌相交。
無數道氣息,從他們的身體之間暴散而出,向四周射去,所觸之處,梁木折斷盡數倒塌。
難以想象的磅礴力量,從釋小海的拳頭中砸進蟬鳴老人的掌心。
他此時就像是一道橋樑,把天地和蟬鳴老人連在了一起,狂暴的天地元氣,從他的骨骼血肉裡奔涌而去,讓他承受極大的負荷。
他承受的很辛苦,關節喀喀作響,睫毛微焦,身體劇烈的顫抖,鮮血從他的脣角不停向外淌涌,落在雪上。
但他在笑。
蟬鳴老人的手掌斷了三根手指,斷處潔瑩如玉,此時驟然迸破,有血絲滲出,然後飆射出三道鮮血,落在雪上。
他臉上的笑容微凝,但並未褪去。
有一片落葉在他眼前飄過,掠過睫毛。
他眼幢的顏色漸漸變淡。
或者說,那抹落葉的顏色開始變深。
是黑色。
蟬鳴老人的眼睛變的黑暗起來,彷彿深淵上的霧霾,這是今天他的眼睛第一次變黑,第一次使用道門秘法:黑眸。
黑眸這種道門秘法,專門吸噬修行者的念力以至精神,很是邪惡恐怖。
蟬鳴老人的黑眸,如同幽深枯井底的黑色眼眸,強如釋小海也覺得憤怒和心悸。
釋小海能做些什麼?
他感受着蟬鳴老人身上如黑色漩渦般的恐怖吸噬力量,感受着頰畔揣起的風,臉上的情緒沒有任何變化,平靜如常。
他什麼都沒有做,因爲蟬鳴老人的黑眸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無論是精神力還是胸腹裡的道力,都安靜地停留在原處。
蟬鳴老人不能從他身上奪走一絲氣息,哪怕是味道。
蟬鳴老人的眉毛挑了起來。
釋小海深吸一口氣,胸膛高高鼓起,就像是被勁風吹拂的戰旗。
他身前的微風被盡數吸入肺中。
蟬鳴老人斷指噴出的血水,化作血霧,‘嗖’的一聲被他吸進脣中。
他的脣角多了些血漬,除了自已的,都是蟬鳴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