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飛,救我!”
一聲淒厲的慘呼聲,隨着高飛霍然擡頭,餘音嫋嫋的散去,冷汗卻從他額頭淌了下來。
“哇,哇!”
正在水兒懷中靜靜吃奶的高小鹿,彷彿察覺到了某種不祥的氣氛,渾身一哆嗦打了個激靈,高聲哭叫了起來。
早就醒了正閉着眼養神的水兒趕緊把孩子向懷裡抱了抱,輕拍着她後背低聲安慰:“哦,哦,寶寶不哭,不哭,媽媽在這兒呢。”
在水兒的安撫下,有了安全感的高小鹿,很快就重新閉上了眼睛,有嘖嘖有聲的開始吃‘早餐’。
高小鹿出生後,並不像絕大多數嬰兒那樣,就知道閉着眼的睡覺,吃奶,她昨晚彷彿明白現狀再也不是以往那個溫暖的巢穴,尤其是聽到有陌生人總是在這兒叨叨後,引起了她的不滿,結果啼哭不已,一直折騰到後半夜天邊都泛起魚肚白後,才沉沉的睡去。
水兒是第一次當媽,高飛倒不是第一次當爹了,不過他這個當爹的可是第一次陪護剛出生的嬰兒,所以倆人沒有丁點看護孩子的經驗,又不好意思讓奶媽來照看,結果只能陪着孩子在那兒熬夜。
等高小鹿總算安靜了後,高飛才倚在榻前的小木櫃上沉沉睡去,直到被那個惡夢驚醒。
安慰好了孩子後,水兒看着擦汗的高飛,關心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
“嗯,做了個夢,很不好。”
高飛點頭,如實相告。
“能不能說說?”
水兒歉然的笑了笑,輕聲說:“也可以不說的。”
水兒爲了救高飛,可以說是冒了很大的危險,要不是莫邪徵東手下開恩,說服了拓拔千鈞,她現在和孩子,早就被黃土埋在地下了。
高飛也正是感激她這份恩情,所以在傷愈後纔沒有馬上離開地下樓蘭,要陪伴她幾天。
不過水兒卻始終沒有認爲高飛該因此而感激,呵護她。
她固執的以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做的,因爲她是高飛的女人,他是她此生中唯一的男人,是他給了她女兒--在這個‘父爲天’的封建社會中,女人可以爲自己男人去做任何事,而不需要任何的回報。
更何況,高飛還是女王殿下的駙馬,水兒只是一介平民而已。
所以呢,很滿意當前的水兒,就算是想知道高飛做了什麼惡夢,也都擔心會惹他反感,因爲《女訓》上有不許隨便打聽丈夫**的警告。
“一個夢而已,這有什麼可不可以說的?”
高飛笑着搖了搖頭,開始說他的夢。
在夢中,高飛夢到他去了一個亞熱帶的叢林中,距離很遠,就看到一些身穿迷彩服的華夏戰士,呈半扇形狀圍住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滿身是血,臉色蒼白,背靠在一棵樹上,雙眼裡全是絕望。
她已經無路可逃。
“預備--”
一個校官,背對着高飛舉起了右手。
隨着校官的右手舉起,足有十幾個華夏戰士,齊刷刷的舉起了微衝,手指搭在扳機上,對準了那個女人。
“放!”
隨着校官的一聲大喝,十數聲清脆的槍聲響起,子彈呼嘯着鑽透女人的身體。
女人身子猛地後仰,雙手張開,胸前鮮血迸濺,絕望的昂起下巴時,卻看到了走過去的高飛,就悽聲喊道:“高飛,救我!”
樑嬌嬌!
槍聲響起,女人身中十數彈後,高飛纔看清這個女人竟然是樑嬌嬌。
“就在這時候,我一下子醒了過來,然後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呵呵,這個夢有些蹊蹺,悠忽而來,嘎然而止,沒頭沒尾的。”
說完這個短暫的惡夢後,高飛曬笑了聲,眼裡卻全是迷茫的神色。
其實他沒有把所有的夢境都告訴水兒,這倒不是說他不願意說,只是因爲在他醒來的瞬間,好像又看到了幾張臉,快的讓他分辨不出到底是誰。
夢中的樑嬌嬌,厲聲慘叫着求高飛救救他,把他驚醒時,樑嬌嬌的面孔忽然變成了顏紅,隨後又是安歸王,甚至還有沈銀冰的影子。
只是,不等高飛捕捉到最後那張面孔是不是沈銀冰的,這些夢中的幻覺就徹底消失了。
水兒沉默片刻,才低聲問:“那個、那個樑嬌嬌是誰?”
高飛沒有瞞她,坦然回答:“是我的前妻。”
“前妻?哦,前妻。”
水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高飛站起身:“我去外面活動一下。”
走出屋子,高飛張開雙臂對着天空,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當清新的空氣順着氣管把肺葉充滿後,一個全身是血的人,卻又突兀的出現在腦海中。
高飛。
這次出現在高飛腦海中的人,是他自己。
高飛吸氣的動作停頓,精神上和這個高飛定定的相互看着。
那個在高飛腦海中虛幻存在的高飛,就這樣愣愣的看着他,然後張嘴笑了下時,鮮血卻從嘴角淌下……
高飛不敢再看,霍然睜眼,幻象消失,天上朝霞絢麗奪目,森林樹木蔥鬱,小鳥掠過枝頭,留下了一聲悅耳的啾啾聲。
望着鳥兒消失的方向,高飛沉默很久,轉身走進了屋子。
高小鹿已經甜甜的睡了過去,身上裹着一條毛毯的水兒,從榻上坐了起來,黛眉微微的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高飛的腳步聲後,臉上迅速浮起了幸福的笑容。
“水兒,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高飛走到榻前,屈膝跪坐在了蒲團上。
水兒柔柔的點頭:“你說,我聽着呢。”
“我想……”
高飛嘴巴張開,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水兒伸出手,動作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放在了高飛的臉頰上,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想離開?”
在看到水兒生了孩子後,高飛本想多陪她幾天的。
但早上那個莫名其妙的夢,讓他有些心神不寧,潛意識內希望能早點出去。
也許有個事,有個人正在等着他去做,去見。
只是話到嘴邊,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向水兒開口。
嚴格的說起來,高飛對水兒還真沒什麼感情,甚至在離開樓蘭後,就已經徹底忘記了這個和他‘借東西’的愚蠢女孩兒。
但就是水兒,在懷着他的孩子時,又不顧生死的把他和莫邪徵東救了出來。
水兒爲了他連生命都可以不在乎,高飛要是再追求所謂的男女愛情,那他還是個人嗎?
所以無論高飛對水兒是什麼感情,他都必須對這個女子負責的--在人家剛給他生了孩子時就急着離開,的確有些無情了些。
高飛沒臉直接說,等水兒說出他的心裡話後,才垂着眼簾點了點頭:“嗯,其實我也想……”
水兒的手指,放在了高飛嘴上,柔聲說:“高飛,你不用再說了,我都明白,你是該出去了,要不是我的話,前天就會走了,你能陪小鹿這麼久,我想她也該知足了,更何況,以後你還會再回來看她。”
放下手,水兒笑着說:“大祭司有解夢的本領,你在臨走前,可以去請他解惑。”
水兒是個聰明的女子,在高飛做了個惡夢就開始心神不寧後,就意識到不能再強留他了,倒不如主動讓他提前離開,這樣他纔會沒有爲多陪陪女兒而心有愧疚,以後才能常回來看女兒。
或者說是看她。
水兒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高飛也沒再矯情,俯身在高小鹿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站起身把水兒擁在懷中,附耳低聲說道:“以後,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我等你,永遠都等你。”
水兒輕輕推開高飛:“去吧。”
高飛站起身,最後看了眼女兒,隨即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高飛消失在門外後,水兒愣了片刻,淚水很突兀的,嘩的就淌了下來。
淚眼模糊中,一個人卻又出現在門口,沉聲說道:“水兒,等我!”
上官風鈴絕對是那種見過世面的人,看待事情的眼光,也是相當的毒辣。
在廖無肆語氣鎮定的開始自我介紹後,她就知道這是一個相當有恆心、狠心的年輕人,絕不會因爲她挾持了白蓉,而做出妥協。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廖無肆當年爲完成任務,可是連懷着他孩子的女人都幹掉了,這次爲了擊斃安歸王,立下如此汗馬功勞,犧牲一個對他有成見的戰友,那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在他喊出最後一個數字後,胳膊就猛地一震!
白蓉自然比上官風鈴更加了解廖無肆是個什麼人,所以在聽他喊出最後一個字後,就閉上了眼睛,等待脖子被刀割割斷後的劇痛。
下意識的,上官風鈴就要大喝一聲住手……但不等她喊出來,廖無肆卻忽然把槍扔在了地上。
遠遠的扔開了。
在白蓉閉眼時,安歸王卻睜開了眼:她想面對死亡,坦然的面對。
可是廖無肆卻扔掉了槍支,聳聳肩雙手一攤,苦笑道:“老太太,算你狠,你贏了。”
“我、贏了?”
上官風鈴艱難的嚥了口吐沫。
她知道她沒有贏,只是因爲年齡過大,身體受損等原因,反應速度比以往要慢了罷了,要不然肯定會搶先放下刀子,說廖無肆贏了。
當然了,這時候沒多少時間讓上官風鈴去考慮這些,迅速從白蓉腰間掏出手槍,對準了舉起雙手的廖無肆,低聲喝道:“轉身,雙手抱頭倚在樹上!”
廖無肆乖乖的照做,他的額頭剛抵在樹身上,卻聽白蓉嘶聲叫道:“廖無肆,你特麼的這是在搞什麼呀你?你不是最心狠手辣的嗎,怎麼爲了大爺的死活,變得這樣婆婆媽媽了?捏捏的,大爺我不承你的情,趕緊拿起槍,幹掉那個大魔頭!”
“少羅嗦!”
上官風鈴猛地提起右膝,狠狠扛在了白蓉右肋上,疼的她臉色扭曲,冷汗直冒,卻沒有耽誤怒罵廖無肆。
廖無肆苦笑,雙手抱着腦袋回頭看着白蓉,很認真的說:“其實,人總是會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