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才用命來爲白瓷爭取她逃走的機會,她卻在最好的時機,傻掉了。
白瓷也能看出李德才當時的處境,明白他這是在爲自己爭取逃跑的機會,更知道她自己現在最該做的,就是趁着四個黑衣人全被李德才拖住時,衝到路對面,滾下山崖。
這一切,她都明白,也知道該怎麼做。
但可惜的是,她大腦明明下達了正確的指令,可她的身體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只是篩糠般的劇烈顫抖着。
“跑啊,怎麼不跑啊,跑啊!”
李德才雙手緊握著長刀,好像瘋子那樣,使出所有的力氣胡亂揮舞着,衝向四個黑衣人。
當、噹噹!
一連串電光火石般的兵器相撞聲響中,一團團的血霧,在月光下看上去是那樣的清晰,自李德才身上濺起。
四個黑衣人,在徹底失去理智只知道胡亂揮刀時,纔不會有給他任何機會,馬上就展開了精妙的配合:其中倆人後撤(環境限制下,人越多越展不開手腳),一人飛快的格擋着李德才的刀,另外一個卻趁機從旁邊揮刀斬向他。
第一刀,斬中了李德才的左肋。
第二刀,在他後背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第三刀,李德才右肩飛起一塊巴掌般的血肉。
第四刀--眨眼間,這個負責斬殺李德才的黑衣人,就揮出了七八刀,刀刀中的,尤其是第八刀,更是狠狠刺進李德才的小肚子裡。
按說,李德才身中這麼多刀,雖然每一刀都不能直接致命,可肯定能讓他喪失戰鬥力。
但實際上,李德才卻像感覺不到那樣,只是用全身的力氣,機械般的瘋狂揮舞着長刀,嘴裡猶自嘶啞的喝着:“跑,跑,快跑啊……”
“亞嘎亞嘎!”
在旁邊觀戰的那倆黑衣人,其中一個忽然說了句什麼,正圍着李德才作戰的那倆人,就齊刷刷的向後躍去,不再進攻。
敵人已經退卻,李德才卻沒有停止動作,猶自瘋狂揮舞着長刀,喃喃說着快跑。
長刀在月光下,閃過一抹抹的寒光,呼呼作響。
四個黑衣人,還有白瓷,都看着他,沒有動。
李德才,現在已經陷進瘋魔的狀態,他根本看不到敵人已經退卻,甚至什麼都看不到,包括天上月亮,羣山,只知道瘋狂的揮舞着長刀,嘴裡發出嗬嗬的叫聲。
他,就像一個孤獨的舞者,在其他五個人的觀賞下,用他的生命,來給這個世界留下最後一曲舞--生命之舞。
這時候,不用別人再進攻他,他自己就會在血液流盡後,纔會停止動作,隨即死亡。
他揮刀的動作,越來越慢,嘴裡說的話,也越來越低,身上七八道傷口,卻一直向外流血,腸子甚至都從傷口中露出了半截。
白瓷呆呆望着這個獨自揮刀,揮刀動作越來越慢的男人,雙手捂住嘴,慢慢跪在了地上,聲音沙啞的喊着:“李德才--停止,停止,求求你,停止!”
那四個黑衣人,眼裡再也沒有了譏諷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甚至還有尊重。
李德才,這個從沒有被他們看在眼裡的小人物,打傷了他們一個同伴,咬死了一個,同時也用他快速流逝的生命,博得了敵人由衷的敬重。
這纔是男人,真正的男人。
噹啷一聲響,李德才一刀狠狠斬在了一塊石頭上,腳下一個踉蹌,脫力的蹲坐在了水窪中,刀子在停滯了一下後,繼續緩慢的揮舞起來。
“送他上路吧。”
一個黑衣人忽然說道。
他有些不忍心看到李德才自己累死,覺得這與他所尊崇的武士道精神不符合。
“好。”
另外一個黑衣人點了點頭,就像散佈那樣緩緩走到李德才背後,雙手舉起了長刀。
刀尖朝天,刀刃雪亮,一刀斬下,李德才就會人頭落地。
“走好!”
黑衣人低聲說着,斜刺裡狠狠劈向了李德才的脖子!
長刀帶風,即將電閃般落下時--一個黑乎乎的,拳頭大小的東西,卻以比閃電般更快的速度,激射而來,一下擊中黑衣人的刀刃。
噹啷一聲大響,黑衣人手中長刀飛出,直直飛向白瓷那邊。
又是一道黑色的影子,真的好像鬼魅那樣,悠忽從白瓷背後山體的灌木叢中閃了出來,一把搶過那把長刀,沒有片刻的停留,徑直飛向黑衣人。
月光下,刀光一閃,好大一顆頭顱飛起。
這個黑衣人凌空翻身穩穩落在水窪中時,沒了腦袋的黑衣人,脖子裡才竄出一股鮮血,好像噴泉那樣,直竄上天足有三米,隨即就如煙花般落下,無頭屍身直直的撲倒在了水窪中。
砰!
夾雜着血液的紅色水珠濺起,在月光下看上去是那樣的清晰。
這個黑衣人一刀斬殺敵人後,根本沒有看其他任何人,右腳擡起,一腳把李德才掃過來的刀子,很乾脆的踩在了腳下,隨即彎腰一掌,砍在了他脖子上。
李德才雙眼猛地一張,眼裡的狂性潮水般退去,露出了正常人該有的清明,呆呆望着眼前的人,片刻後笑了:“飛哥,你來了。”
“我來了。”
高飛仍舊沒有看其他任何人,哪怕那三個黑衣人都霍然舉起了刀,白瓷張大嘴巴的看着他,眼裡全是壓抑不住的狂喜。
他只是看着李德才。
李德才也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多年不見的戀人--再次笑了下,問道:“我累了。”
“那就好好休息一下。”
高飛擡手,輕輕從李德才的眼睛上撫過,再拿起手來時,他已經閉上了眼。
遠處,傳來了紛沓的腳步聲,幾道手電光亂照。
三個黑衣人沒有管,就像沒看到,他們眼裡此時只有高飛。
高飛明明背對着他們蹲在地上,右手抱着李德才,沒有看他們一眼,但他們卻走到高飛背後兩米處後,都停住了腳步,艱難的嚥了口吐沫。
他們忽然有了種說不出的恐懼感。
還有一種從沒有過的無力感--讓他們覺得,只要高舉着的刀子一揮下,他們馬上就會變成第二具無頭屍。
這種無法形容,很怪異的感覺,使他們進退兩難。
“飛哥!”
隨着噗通噗通的踏水聲,陳大彪帶着四五個手下,喘着大氣跑了過來。
這些人,就是負責高飛靜養不被人打攪的守衛,是陳大彪從天涯集團挑選的心腹手下,也是一些沒多少武力值的年輕人。
所以,當他們跑到近前,藉着強光手電的白光,看到那具無頭屍體後,立即呆愣當場,嘴巴張大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把德才擡走,下山送醫院,用最快的速度。”
高飛橫抱着李德才,緩緩站了起來。
“是!”
陳大彪這才如夢初醒,大聲答應着衝了過來,結過了李德才,扭頭吼道:“小馬,小池,你們兩個跟老子走,其他人留下!”
小池倆人趕緊跑過來,幫着陳大彪擡着李德才,跑向了停在路盡頭的那輛車子。
他們經過那三個黑衣人身邊時,心中都很怕,因爲人家只要一揮手,他們就得死。
但那三個黑衣人卻沒有動,彷彿他們是透明人那樣,只是死死盯着高飛。
另外兩個保安,衝過來架起了被嚇傻的白瓷,不由分說的向來路走去。
當白瓷被架着消失在山角後面時,陳大彪也啓動了車子。
車子馬達的響聲,在雨後空曠的羣山中,很刺耳,但很快就聽不到了。
除了空氣中瀰漫着的血腥氣息,周圍一切都恢復了原樣,蛙鳴聲繼續響起。
“誰派你們來的?”
高飛右手中的長刀,拖拉在了水中,轉身看着三個黑衣人,聲音很平靜,就像在跟老同事說話。
咕噔。
不知道是誰的嘴裡,發出了吞嚥口水的響聲後,爲首的那個黑衣人說話了,聲音很乾澀:“你--就是高飛?”
“是,我就是高飛。”
高飛微微歪着下巴,看着他們再次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
三個黑衣人沉默,然後齊刷刷的後退了一步,那個爲首者才說:“我們不說,是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條?”
“說出來,也得死。”
高飛淡淡的回答。
“那就不用說了--呀!”
爲首黑衣人嘴裡發出一聲怪叫,高舉着武士刀,直直撲向高飛。
其他兩個人,也都同時怪叫着,揮刀撲向高飛。
在高飛現身後瞬間斬殺一名同伴後,這三個黑衣人就看出他們合起來也幹不過他,既然左右是個死,倒不如學李德才,全力與他對拼。
那樣,或許三人還能從中找到一絲生跡,畢竟李德才剛纔已經用他男人的血性,爲他們做出過榜樣了,只要三個人不怕死,用兩敗俱傷的打法,未必不能拼出一條活路來。
可惜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不是李德才,而高飛,也不是剛纔的他們。
李德才悲慘,或者說壯烈的樣子,極大刺激了高飛。
再加上最近將他感覺窩囊的要命,恰好想通過殺戮來發些一下,所以在三個黑衣人聯手不要命的撲過來時,平靜的雙眼中,攸地綻放出駭人的戾氣,低喝聲中微微擰身,手中長刀匹練般揮了出去。
刀光乍閃,隨即落下,四個人一觸即分,恢復了靜止。
就像電影裡演的那樣,雙手握刀的高飛,已經站在了敵人剛纔站着的地方。
那三個黑衣人,站在了他站着的地方,都是背對着對方,一動不動。
過了足足十秒鐘,終於有人動了。
是一字排開站在西邊的那倆黑衣人--下巴下忽然竄出一股子血箭。
長刀落地,身子慢慢跪了下來,接着撲倒在了水窪中。
爲首的黑衣人,身子劇烈顫了下,緩緩轉身看着高飛的眼裡,全市上不可思議的駭然,與絕望。
剛纔雙方電光火石般一觸即分的瞬間,高飛長刀竟然割斷了兩個黑衣人的咽喉。
爲首者轉身時,高飛也轉過了身,看着他說:“最後一次機會--我可以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