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在牀前久久佇立着,從蒙面的黑布裡發出了牙齒咯吱的聲音,突地從黑暗中跳出一道銀色的光輝,我一瞅之下發現竟是一把鋥亮的匕首。房裡安靜得彷彿沒有人,便連近在耳畔的上官違心的呼吸聲也突然地消逝了,我注視着那個黑影,她似乎也在躊躇,右手舉起匕首但是遲遲沒有落下來。
在這張牀|上有兩個人,那她是要殺誰呢?我分辨她握着匕首的姿勢,匕首的刀尖朝着我躺下的方向,這答案不言而喻。
半晌從她蒙面的黑巾裡發出了咬牙切齒的聲音,忽而她收回匕首藏在衣襟裡,躡手躡腳又迅速走出門去。
耳畔又響起了上官違心平穩的呼吸聲,我心中好笑,這傢伙還敢裝睡。“別裝了,睜開眼睛吧,趕緊回你的房間。”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他噗地笑出聲,睜開眼睛道:“阿塵,我只是想在你房裡多留一會嘛。”
“來日方長。”我推着他。
上官違心仍是不動,道:“阿塵,剛纔的蒙面人一定是官船上的人,看她的身姿風韻天成,應該是名女子。”
“當然不是官船上的人,官船上的女性只有廚娘和小迷,這些人你都見過,小迷的身形比那個蒙面人要嬌小一些,所以不是小迷。至於廚娘,那就更不是了,沒有誰有那好的儀態身姿。”我笑道。
“誰說廚娘裡面就沒有好儀態的,我的阿塵明明就是個絕色美人。”
“也只有你這樣認爲,好了,不要在這裡廢話,趕緊回房去。”
上官違心不情不願地離開了,我掩好門,又移過一張茶几抵住房門,這纔再次躺回牀|上。剛纔試圖行刺我的蒙面人,其實我心中已有一個名字浮現出來,就像上官違心所說,那蒙面人身姿風韻天成,試問在這越州城有誰擔當得起呢?又有誰與這官船會有關聯呢。
我忽然睡意全無,和衣而起,順着樓梯到舵樓的屋頂,夜雨朦朦,海面與夜幕相接,竟無法分出究竟何是茫茫海面,何是溶溶的夜空。
驟雨在桐油傘上滴瀝,順着傘沿滑落下來,我擡起頭仰望蒼穹,中天之上紫微星早已不見。
身後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我仍是撐着桐油傘沒有回頭。“主人。”那人壓低着嗓音,被簌簌的雨聲打得沒有了。
“行雲,剛纔要殺我的是你嗎?”我低聲道。
“主人,我……”
“你爲一個男人就欲置我於死地,我如何是你的主人呢。”不覺嘴角綻開了自嘲的笑意,儘管十三主星要視紫微星爲主人,但是可沒法阻止他們背叛。
“抱歉,我沒有剋制住自己嫉妒,主人,請你原諒我,我保證絕不會有下一次。”
我沉吟不絕,紫微星復位在即,斷不能因此使十四主星分崩離析,否則千年命運大輪轉就失敗了。我轉過頭,只見曾行雲穿着黑夜緊身夜行衣單膝跪在雨地中,身上的衣衫早被雨水沐溼,如瀑般的長髮纏繞在盈盈一握的腰肢。
“行雲,你起來吧,十四主星主掌人世變化,你要記得你的職責呀。”我勾腰攙扶起她。
曾行雲望着我,眼中晶瑩弦然欲滴,道:“主人,我發誓如果我再對你萌生殺機,我曾行雲不得好死。”
“不必發誓,我相信你。行雲,雨大,你趕緊回去吧,若被人發現很容易曝露你的身份。”
曾行雲點着頭,迅速起身離去,很快苗條的身影消失在蒼茫的夜雨中。我回過頭,依舊凝視浩瀚的海面,這時候雨勢漸漸變小,不多時雨停風止,雲散天開,一輪皎潔的明月落在海面顫動。
紫微星路長且遠,須着忍耐與寂靜。
在越州城停留十數日後官船終於啓航,我陷入整日的忙碌中。我和上官違心擊掌約定,只能每晚三更等我忙完後方可來找我,其餘時間他必須規矩地在官廳議事,或是看書。
這期間,我又撞見幾次小迷和劉大千夜裡私混,劉大千似乎有所顧忌,並未公然表現出對小迷的不同,但小迷的言行卻不那麼安份了,每每頤指氣使,在火房指使衆人,有時便連茶嫂也敢呼喝。茶嫂可能也知道了小迷和劉大千的關係,時常討好她。
瞧着她這般低俗,我又覺得似乎猜測錯誤,小迷僅只是一個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勢利女子。但是每當我和小迷的目光無意中相觸時,她眼中的森森冷意令我不寒而慄,那就像一個隨時伺機躲在身後向我撲來的一匹惡狼。
這夜三更過後我回房,在經過二樓時心中一動,或許要尋個時機去小迷的房中查看一番,說不定在她房裡會留下疑點。
我悄悄溜至劉大千的房門前貼耳傾聽,沒過一會便聽到裡面傳來了皮膚摩擦音,小迷的呻吟聲也緊接響起。此時我不再遲疑,迅速趕向小迷的房間。
小迷的房間也是單獨的一間,就在上官違心房間的隔壁,在二樓西面的最後一間。
我輕輕推開了小迷的房門,站在門前向裡面張望,明晃晃的月光正從敞開的窗子照進來,地面上氤氳着一層如水的銀光。
真乃是天助我也,房中一切瀝瀝在目。
我趕緊進去,並順手掩上了門,這間房不大,但是裝飾了不少的飾物。我打開了小抽屜,裡面放着的是一些不值錢的首飾,及一些胭脂水粉。其他的櫃子裡則裝着衣物,有幾件是粗麻布面料,還有幾件卻是綾羅綢緞,質地極好。
房間的正中擺放着一張圓形茶几,上面放着一隻茶壺和兩隻杯子,我拿起茶壺晃了晃,裡面還有些水,揭開蓋一聞,沒有什麼不妥。
走到牀前細看,衾褥甚是樸素,我伸手在牀鋪上摸着,摸到枕畔的地方忽有一硬物突起,其形狀似乎是一柄短刀或是短劍。
我立即掀起了鋪蓋,果然在底下藏有一隻利器,我拾起那隻利器走到窗前。這利器的鞘不是很精緻,刻鏤的花紋似乎像是桃花,但卻沒有桃花的花瓣大,摸着極有質感。我抽出了利器,只見它長約一尺多,刀身略有弧形,單刃,不過刃卻是反弧形,與一般的短刀正弧形恰好相反。
刀刃甚是鋒利,手指輕彈便發出了清脆的龍吟聲,竟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刀。但是我卻有些奇怪,就我目前看到的這把短刀的式樣,和中土的刀劍有明顯的區別。而且,這種短刀似乎在哪裡看見過,十分眼熟似的。
我想了半天,卻始終回憶不起,只得來回地翻看這把短刀。這時月色更爲明亮,我忽然發現在接近刀柄的地方刻着兩個很小的字,辨別了許久,我才發現是日出兩個字。不過,在這兩個字當中似乎還有一個近似四的狂草符號——の。
霎時,我的腦中靈光一閃,終於記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這種短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