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違心重重跺了一下腳,茶嫂這才發現他,下意識地便鬆開拽住我的手。“上官正使,阿塵既然沒事了,她就應該回官船幹活,火房裡還有那麼多雜事。”
“茶嫂,你不要欺人太甚了。”上官違心滿臉殺氣,眼角如刀鋒般冰冷,我不禁瞧着他呆了,其實他生起氣來那種感覺和蕭然很相似。
我暗忖,上官違心可能並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上官泓老謀深算,他的兒子又豈是尋常人物,虎父無犬子,如果……忽地我心中一亂,一個不祥的預感從腦中浮了出來。
“上官正使。”茶嫂低下了頭,手不停地揉搓衣角。
“算了,我們回官船吧。”我不動聲色地道。
在胭脂鋪不歡而歸,到了官船,我正要去火房,便被上官違心給扯到他的房間,氣得茶嫂直翻白眼,口吐白沫。
在房間裡上官違心又開心起來,拿着繚綾在我身上比試,他說我穿月白和雪青最好看。
“我們不如將這些布料分給船上所有的女子吧?”我提議道。
“她們全都欺負你,你還送給她們布料?”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送給她們這些衣料也是希望能與她們和平相處,日後說不定也就不欺負我了。”
上官違心嘿嘿地笑,道:“這些都是你的,你來作主。”
我拿來了剪刀,將幾匹布均勻地分成若干份,上官違心替我先預留了一份,其他的我便依次送給了官船上的女子。第一個送的是茶嫂,她先是不理睬我,但最後還是沒能抵擋住繚綾的誘惑。
官船在越州滯留下來,有一艘官船的船體突然出現了裂紋,正在緊急的修理當中,這可能需要一段時日。劉大千整日急得不行,一時頭髮都白了不少,倒是上官違心樂呵呵的,一點也不着急。
茶嫂這幾日對我的態度和緩了許多,但我對她仍是十分警惕,她可不是得了些許好處就會放下嫉妒的人。我同樣和她虛與委蛇,仍是茶嫂前茶嫂後地叫,不得罪她,也不違逆她。
午後天公不作美,天地之間如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陰沉沉的,彷彿隨時會有一場雨來。火房的雜事忙完後,茶嫂和幾個廚娘在閒聊,我便坐在門外縫製衣衫,那個月白色的繚綾如果做成一件襴袍,上官違心穿着一定會很好。
小迷輕盈的身影從甲板上踱了過來,一搖三扭地進入了火房。儘管小迷也收到了我送的繚綾,但她對我的態度並未改觀。
茶嫂熱情地和她寒喧,我聽了幾句,原來是曾行雲又來官船了,現在上官違心房中與他攀談。小迷說得很大聲,生怕我聽不見似的。
手裡的襴袍在小迷的嘲諷的聲音中縫製完最後的一針一線,我將針穿插在衣襟裡,然後將襴袍摺疊起來。這時腳步聲響起,我剛擡起頭便瞧見了曾行雲和上官違心,兩人的臉上都頗有一些笑意。
“阿塵,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所以今天來向你道歉了。”曾行雲俏臉上飛上了兩抹紅雲。
上官違心也是一臉舒朗的笑容,道:“阿塵,行雲她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她吧。”
“沒事。”我笑了起來。
“阿塵,爲了表達我的歉意,我邀請你和上官哥哥一起到我家去作客。”說完,曾行雲悄悄向我使過來一個眼色。
我心領神會,先裝作猶豫一番,隨後就答應下來。想到要去刺史府做客,我這身衣衫實在不雅,我便先回房去換身乾淨的衣裳。自從上次回官船後,上官違心便在舵樓的三樓清理了一個小房間讓我居住,我本來擔心會與茶嫂隔閡更深不想答應,但是他的態度比我更堅決。
換了一套淺紫的粗布衣衫,我整理了髮絲,這才和他們一起走下了官船。
渡口停着一駕馬車,曾行雲和我坐進了馬車,而上官違心則騎上曾行雲的青驄馬隨行在馬車左右。“主人,我已經安排好你和靳大夫見面,待會我會用藥迷暈上官哥哥,趁他昏迷的時候我們去見靳大夫。”曾行雲壓低了聲音。
我點着頭,道:“既然如此,你爲何讓上官違心也來。”
“如果不讓他來,他會讓你隨我出來嗎?他會懷疑我對你不軌。”
這倒也是,曾行雲果然心思縝密,我倆隨意聊着。馬車駛得很快,簾子不斷地被風揚起,漸漸馬車駛到城南,人煙稀少起來。沒一會馬蹄聲停止,曾行雲掀起了門簾,只見一處高牆深院矗立於眼前,那兩扇大鐵門上懸着匾額,四個刷金漆大字瀝瀝在目。
——奇園精舍。
好名字,我忍不住贊出聲來,曾行雲聽見也是滿面得色,介紹說是自己的父親所取。“能取出這樣的名字,絕不是一般人。”我讚道。
大門的門檻很高,約有一尺的樣子,進門有一條鵝卵石的路,沿路種有許多的薔薇。
曾行雲在前面領路,我發現一路進來並沒有遇到人,心下不禁奇怪,堂堂一個刺史府怎麼會沒幾個下人奴僕呢。
沿路的每株樹和花枝上都繫着一條黃絲巾,隨風飄揚的絲巾,給這寂寥的府邸增添了一絲浪漫的味道,也使我心底埋藏的女兒心蠢蠢欲動。
在水閣裡落了座,裡面有一張畫着陰陽八卦的石桌,桌上擺放着新鮮的綠豆糕和晶瑩剔透的葡萄,以及其他的名貴水果。水閣四面放下月白色的薄紗,薄紗的長度能夠隨風飄起時墜到水閣的湖水裡。在水閣的四角還掛上了風鈴,這樣風起時清脆的鈴聲便會藉着水聲散開。
好有韻致的設計。
曾行雲稍微離開了一會,但很快端着一壺茶水笑意盈盈走來,她坐在我的對面,替我和上官違心斟茶,她先將茶遞給了我。我瞧着這隻茶杯,這是隻夜光杯,杯身用和田白玉琢成,能在漆黑的夜晚發出耀眼的光亮。
我又瞧上官違心手上的那隻杯子,通體血紅,卻是隻雞血石打製的杯子。那雞血石顏色鮮明,毫無一絲雜色相間,分明也是一件奇珍異寶。我低下頭看着杯中的茶,茶色翠綠帶紫,隱約還有一股淡淡的蘭花清香。
稍稍地呷了一小口,只覺香氣馥郁,茶味鮮醇,回味甘甜,有一種滲人心肺的優雅感覺。“顧渚紫筍果然是茶中第一的珍品。”我讚道。
“阿塵,你也喜歡喝顧渚紫筍嗎?”曾行雲高興起來。
“我這是第一次喝,聽說顧渚紫筍在百年前便沒有了。”
百多年前華夏朝的某位皇帝心愛的妃子去世,因這妃子酷愛飲顧渚紫筍,這位皇帝便將所有種植的顧渚紫筍全部砍伐陪葬愛妃,致使顧渚紫筍消失百年之久。
“也不是沒有,只是數量稀少,幾年前我有幸在深山中發現了一株顧渚紫筍的根苗,因此將它帶了回來種在家中的園子裡,五六年下來也只收了一小袋。我一直捨不得喝,要不是你來,我斷不會拿出來。”
“這茶很珍貴嗎?”上官違心也抿了一口,不過他面上沒有任何的反應。
“上官哥哥,這茶對你來說就是解渴之物,你哪懂得飲茶。”曾行雲竊笑不已。
上官違心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忽然我便瞧見他眼皮眨了一下,然後身體晃動,霎時便撲倒在了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