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錦一怔,下意識的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穿着素色錦袍的男子正站在門口。他略有些訝然,旋即笑着對夏雲錦打了個招呼:“夏娘子起的真早。”
昨天晚上光線暗淡,看的不甚清楚。此時晨光明朗,青年男子的面孔十分清晰的引入眼簾。眉目俊朗,風度翩翩,端的是相貌堂堂!
夏雲錦心裡暗暗讚歎一聲,微笑着應道:“有急事要趕路,不得不起得早一些。”說的語焉不詳。
至於這個青年男子爲什麼要早起,自然也有人家的理由。不過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她沒那個興趣去打聽人家的隱私。
夏雲錦禮貌又疏遠的態度十分明顯。
青年男子眸光微閃,衝夏雲錦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夏雲錦鬆口氣,立刻吩咐荷花桃花去叫人。衆人在大堂裡吃早飯的時候,青年男子和那幾個侍衛已經沒了蹤影。
杜郎中不動聲色的暗暗鬆口氣。
夏雲錦打量方大郎一眼,親切的問道:“你額上的傷還疼嗎?”
方大郎立刻笑道:“一點小傷而已,不妨礙趕路。”
“死鴨子嘴硬!”杜郎中不留情面的戳破他的謊話:“你額上的傷雖然不重,卻流了不少的血。要是不好好休息,日後肯定會留下傷疤。”
夏雲錦眉頭微皺:“那可不行,要不然,我們先走,方管事留下休息一兩天,等傷勢好轉了再追上來好了。”
方大郎卻很堅持:“雖然是趕路,可我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坐在馬車上就行了。豈不是和休息一樣。再說了,沒有我領路,你們只怕是不容易找到爹他們。還是一起走吧!”
夏雲錦也是心急如焚,聞言只得應了:“那你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閒話不多說,又趕了一天的路之後。一行人終於趕到了邳縣。
……
夏家經營馬匹生意多年。自然有自己運送馬匹的渠道。在沿途的幾個縣城都建立了馬場。以備馬匹運送途中的飼料和飲水休憩之類的用途。邳縣離京城一百多裡,馬場就建在邳縣的城郊。
朱掌櫃方二郎等人守着一千多匹病馬,急的快哭出來的心都有了。兩個郎中雖然盡力診治,效果卻不太大。雖然暫時還沒出現馬匹病死的情況,可眼睜睜的看着一匹匹健壯的馬倒下,那種焦急又無奈的心情實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好在方全很快就趕來了。
朱掌櫃在看到方全的一剎那,又是難過又是愧疚,差點淚撒當場:“方大掌櫃,都是我沒用,沒把這批馬照顧好……”
方全心急如焚。無心和他多客套,立刻說道:“先別說這些了。帶我去馬場看看!”
朱掌櫃擦了擦眼角。忙帶着方全去了馬場。
方全早有心理準備,在看到一匹匹駿馬有氣無力的倒在草地上的慘狀時,並未流露出太多的異樣。沉聲問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好好的,爲什麼一夜之間就有了這麼多的病馬?”
這樣的情形實在詭異,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腳。
朱掌櫃苦笑一聲:“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每天晚上我都派了人守夜,那天夜裡守夜的兩個人我反覆盤問過了。都說什麼都沒看見。我已經把他們兩個都關起來了。”
一旁的方二郎忿忿的插嘴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生出了壞心,暗中動了手腳,要是被我知道了,非扯爛他的黑心腸不可!”
“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方全的眉頭皺的極緊:“是外人還是家賊,這個遲早要查清楚。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這批馬都治好,儘快的送到京城交到兵部去。要是無法按時交貨,我們就得賠十萬兩的銀子。如果是前幾天出了這等事情,倒是不用太發愁,銀子本就是籌措好的。可現在。那筆銀子已經被付給送礦石來的客商了。夏家再也湊不出這麼的現銀了!”
原來情況比所能想到的更糟糕。
方二郎脫口而出道:“爹,那要怎麼辦?這麼多病馬,根本不可能在幾天之內都治好!”
方全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聞言默然許久,才低聲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只能去錢莊借,或是把夏家名下的鋪子典讓出去……”
方二郎和朱掌櫃齊齊變了臉色,異口同聲道:“不行!千萬不能這麼做!”
錢莊的銀子可不是好借的,足有二分利。借十萬兩,就得還上十二萬兩。夏家自從夏半山父子死後,本就呈現風雨飄搖之態,若是再有這麼一筆高利息的借款,可就真的是大傷元氣了。至於典讓鋪子,更是殺雞取蛋之舉。
方全苦笑一聲:“你們兩個以爲我願意做這樣的決定嗎?老爺走了還不到三個月,屍骨未寒。夏家卻被逼到了這個份上,我這心裡能好受嗎?可不管在背後搗鬼的是周家還是王家,抑或是別的什麼人,我們現在都沒辦法還手,只能先保住夏家的生意再說……”
方全力持鎮定,可顫抖的聲音和雙手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只短短的一個月,夏家就被人設局逼迫的喘不過氣來。就算能熬過這一關,也必然元氣大傷。他實在是對不起死去的老爺……
方二郎見他這般,眼圈頓時紅了:“爹,你別自責了。要怪也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堅持走陸路,聽朱掌櫃的改走水路,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風波來了。”
“這怎麼能怪你,”朱掌櫃的心裡也難受極了:“我纔是負責此次購馬運馬的管事,要說該有人負責,那也該是我纔對。”
“你們兩個都別爭了。”方全打起精神安撫道:“算起來還有些日子,只要能儘快找到馬的病因,說不定很快就能把馬治好。除了這兩個郎中,再到邳縣去請些好郎中來。只要能治好病馬的,重重酬謝!”
朱掌櫃和方二郎立刻應下了,分頭出去請郎中不提。
方全口中說的輕快,可心裡卻比誰都要沉重。雖然還不能斷定背後搗鬼的就是王家,可有人憋足了勁在對付夏家卻是肯定的。不知道這一關能不能熬過去,更不知道今後還會有多少陰損的招數在等着夏家……
老爺,你去的太早了!只留下嬌妻弱女,三娘子雖然很好,卻心地仁厚善良,又是沒出閣的少女,要撐起夏家這片基業也實在爲難不易……
就在方全在馬場裡四處查看心情沉重之際,令人意想不到的一行人竟然來了。
“爹!”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的響起。
方全一愣,循聲看了過去,然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那個一身素色衣裙身形優美戴着緯帽的少女……竟然是三娘子!
夏雲錦無暇和方全說話,因爲她已經被眼前驚人的場面震駭的說不出話來了。偌大的馬場裡,目光所及處,看到的都是病馬。到底有多少,根本連數也數不清。這些病馬俱都奄奄一息的躺在草地上,困難的喘息,似乎隨時都會死掉……
淚水不知何時涌出了眼角,迅速的自臉頰滑落。
夏雲錦張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的沙啞:“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連他這個久經商場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看了眼前的慘狀也覺得心裡悽惶,何況是這麼一個足不出戶心地善良的小娘子。方全心裡惻然,臉上卻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三娘子,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夏雲錦也知道此時不是難過的時候,用力的擦了眼淚,低聲答道:“我放心不下,所以特地趕過來看看,說不定能想出法子來治好這些馬。”
方全將心裡涌起的酸楚和難過都按捺下去,強顏歡笑道:“我已經讓朱掌櫃和二郎去請郎中了,三娘子只管放心……”話還沒說完,他的目光就被那個揹着藥箱的杜郎中吸引了過去。
待看清杜郎中的動作時,方全頓時駭然,旋即大怒:“喂,你這是要幹什麼?”
杜郎中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亮晃晃的刀,那把刀又細又長,約莫三寸長,看起來無比鋒利。而此時此刻,杜郎中手裡的那把刀正抵在那匹病馬的腹部,只要稍一用力,就會刺穿馬的腹部。
養馬之人大多愛馬,做了多年馬匹生意的方全自然是愛馬之人。眼看着杜郎中的行爲透着詭異,方全當然忍不住。
別說方全了,就是夏雲錦看着杜郎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在馬腹上比劃也覺得心驚肉跳:“杜郎中,你拿刀做什麼?”
杜郎中略有些不耐的應道:“馬又不是人,哪裡出了問題又不會說話。當然得我自己來找病因。好了,你們幾個都離遠一點,免得待會兒被嚇到。”
夏雲錦:“……”
杜郎中!你這到底是打算要做什麼?
方全似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一變:“你該不是打算要把這匹馬殺了,切開它的胃部查看病因吧!”
杜郎中讚許的看了他一眼:“你還不算太笨!”
方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