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贏五月份來沙河縣時,看到三位孕婦, 相當吃驚。尤其三姑娘和何琪的肚子, 都有些顯懷了。何子衿按理月份淺,只是她肚子裡是雙生胎, 故而,也是圓鼓鼓的。
何子衿笑道, “算着妹妹就該來了。”
江贏笑道,“不知道姐姐有了身孕, 又得麻煩姐姐了。”
“這是哪裡話, 家裡有的是下人,又不必我親力親爲, 你每年都來, 要是今年不見你, 我還得牽掛呢。”何子衿笑眯眯的, 因爲有了身孕,臉上皮膚有些暗淡, 不過,氣色也是極好。
紀珍還叫他姐猜子衿姐姐肚子裡是男是女,江贏笑道,“興許又是一對龍鳳胎。”
紀珍搖頭, 惋惜道,“不是,是兩個小臭臭。”
江贏笑道,“你又說這樣的怪話。”
紀珍因爲子衿姐姐肚子裡據說是兩個小臭臭的事, 完全沒了期待,他對阿曦妹妹越發好了。江贏笑與何子衿道,“阿珍原本非常喜歡阿珠,回家每天都要抱阿珠的,還帶着阿珠一起睡覺。就一回,他抱着阿珠時,阿珠給拉了。阿珍就再不抱人家了。”
何子衿笑道,“阿珍穿衣裳什麼的,就格外細緻。”
“天生臭講究。”
江贏過來何子衿這裡,一則是因要過來榷場看看生意,二則是看看她弟,三則就是躲姚節。接連死倆未婚夫,擱誰心裡也會有些過不去的,江贏現在就完全沒有成親的心,用江贏的話說,“我要是喜歡他,償他同我定親有什麼意外,我這一輩子都過意不去的。我要是不喜歡他,又何必要與他定親呢。”要擱以往,這些喜歡不喜歡的話,江贏也是說不出口的,只是,她兩番親事不順,守過兩次未婚夫的孝,如今也二十了。要讓何子衿說,正是青春好年華,只是,在當下,就得說花齡已過。也是隨着年紀漸長,又經了這些事,江贏亦是看破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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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也便道,“順其自然就好。”
江贏亦是這個意思,她現在有繼父做靠山,同母弟弟有兩個,手裡有生意有銀子,前頭剋死倆未婚夫後,當真是沒了再嫁人的心。
因着何子衿肚子大了,六月去府裡交夏糧,阿念就沒讓子衿姐姐一道去,不然,路上顛簸,不是孕婦能經受得住的。阿念就自己帶着莊典史與一干衙役民夫押送夏糧過去。
何恭沈氏早知道閨女有孕的事,這次女婿來了,自然另有一番問詢,身子好不好啊,胎相好不好啊。阿念笑道,“都挺穩當的。竇大夫半個月就過府給子衿姐姐診一回平安脈,孩子特安穩,就是有點兒活潑,這會兒就在子衿姐姐的肚子裡動來動去的。每天晚上阿曄阿曦按都在牀上守着,只要一動,他們就要摸一摸。現在子衿姐姐身子沉了,他倆也大了,就把他倆移了出去,倆人不不樂意來着。”
沈氏聽得直笑,“孩子們依戀父母呢。”忽然又問,“莫不又是龍鳳胎?”她閨女這生龍鳳胎的本事,說來也沒誰了。
何恭摸摸脣上一撇小鬍子,笑,“那當真是極好的。”
阿念笑道,“我也盼龍鳳胎來着,初時給岳父岳母送信兒時剛三個月,只把出是雙生胎來。後來,四個月的時候,竇大夫就把出來了,說不是龍鳳胎,是雙生子。”
沈氏雖然有些遺憾,但一下子能得倆外孫子,這在哪家也不是容易的事,自然更是大喜事。沈氏笑道,“倆兒子也好,你這支單薄,正好多幾個兒子,以後子孫昌盛。”
阿念笑道,“是啊,有什麼什麼就好。這回送子娘娘給送的都是兒子,我這還有閨女的,阿文哥阿仁哥這回都盼閨女來着,三姐姐阿琪姐也都是兒子。”
沈氏直笑,“哪裡是盼什麼就來什麼的,他們倆也一樣,都是沒個親兄弟的,兒子多幾個纔好。阿仁他娘,不最是喜歡孫子喜歡的了不得麼。”
阿念笑,“就是現在江大娘也說孫子好呢。”
晚間俊哥兒放學回家,見着姐夫自然打聽了一番祖母哥姐的話,還有聽說姐姐又要給生小外甥了,還是一次性倆。俊哥兒不禁道,“我姐這麼會生雙生子龍鳳胎,以後阿曦肯定好尋婆家。”
沈氏笑嗔,“這是哪裡的話,真是沒個邊兒了。”
俊哥兒道,“說的也是正經話,明年阿曦就七歲了,再這十年,可不是要說婆家的大閨女啦。”
阿念笑,“阿曦這個倒不急,倒是俊哥兒,我聽說可是不少人家打聽你的。”
俊哥兒眉眼生得較阿冽更爲俊俏些,臉皮較阿冽當年更是厚的多,親事啥的,俊哥兒根本毫無害羞之意,大在方方道,“雖說不少人打聽,我也得跟姐夫學,先考出功名來,再說親事。”
“好,有志氣。”阿念難免贊上幾句,他看着小舅子們長大的,自然是希望小舅子們有出息。
俊哥兒還道,“姐夫,明年我就下場考秀才,一會兒你幫我看看,我那文章有沒有案首之相。”
何恭險沒一口茶噴出來,訓俊哥兒,“爲人當有謙遜之心,哪裡有你這樣的,上三天半的學,就這般狂言狂語。”
俊哥兒道,“姐夫又不是外人,我也不過說的是心裡話。”
阿念笑道,“行,那我定要好生看看俊哥兒的文章。”
待晚上用過晚飯,阿念這回沒帶老婆孩子回來,俊哥兒一力相邀,就去俊哥兒那邊兒歇着了,順便幫他看文章。何恭道,“這小子,阿念一來,立刻就找阿念幫他看了。”真是的,老爹我也是正經二榜進士,翰林出身好不好!
沈氏笑道,“眼瞅又要當一回外祖父了,怎麼倒吃起女婿的醋來。”
何恭一向寬厚溫和的性子,笑道,“醋不醋的,明年他要落了榜,看臉往哪兒擱。”
沈氏道,“你不說俊哥兒的文章還成麼?”
何恭道,“他吹牛的本事比寫文章的本事大多了。”
反正俊哥兒明年也不過十六,有長子中秀才在前,次子這個,沈氏也沒什麼好緊張的,遂與丈夫說起閨女有身孕的事來,道,“這不是我說,像咱們子衿這麼旺夫旺子的,萬里無一。”
何恭笑,“要我說,雙生能診出來不稀奇,先時在帝都閨女生阿曄阿曦的時候,大夫也能診出是兩個來。但到底是雙生是男是女,還是生下來才知道的。倒是竇大夫,果然不一般。”
沈氏道,“那是,先時在帝都不過是請的尋常藥堂的坐診大夫,竇大夫如何一樣,聽說竇大夫家裡都是太醫出身,就是他自己,也是太醫院裡特意派給朝雲師傅的,醫術自然高明。”
何恭又問,“阿冽媳婦還沒動靜?”
“阿幸年紀還小呢。再者說,阿冽是去念書的,我也不想他耽於美色。”沈氏道,“這也不必急,當初咱們子衿,三年沒動靜,一有動靜就是倆。”沈氏其實也有些急兒媳婦,想着這成親都一年多了,兒媳婦怎麼還沒動靜。好在,看到阿念,沈氏也就不急了。無他,她閨女就是成親三個沒動靜,然後一舉生了龍鳳胎了。沈氏甚至想着,莫不是兒媳婦這也是龍鳳胎的徵兆不成?
何恭想一想,笑道,“這也有理。”好飯不怕晚。
沈氏想着三姑娘八月的日子,她得過去伺候月子來着,不然老太太上了年紀,閨女也大着肚子,三姑娘那裡沒個長輩是萬萬不成的。這般琢磨着,沈氏與丈夫商量道,“我打聽了,三丫頭是八月的月子。老太太上了年紀,怕是伺候不了月子,子衿阿琪都大着肚子,我想着,我怎麼着也得過去伺候一個月,看三丫頭出了月子纔好。”
何恭道,“這也是應當的。你只管去就是。”三姑娘其實是何恭的遠房表侄女,並不是沈氏這邊兒的親戚。不過,三姑娘自小在何家長大,跟自家閨女也不差什麼。故而,沈氏難免多操一份心。
沈氏道,“我就是不放心你。”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家裡就我同俊哥兒,我當差,他上學。做飯有周嬤嬤。也就一個月。”
沈氏道,“咱們子衿是十月的月子,哎,這不在一處,到底不方便。”
何恭笑道,“咱們這還離得近的呢,要是那離得遠的,姐姐生阿翼阿翊,當時,咱娘倒是惦記着,只是,到底都沒能幫上忙。”
沈氏道,“說來,阿翼那孩子也真有出息,上科中了進士,如今得在翰林做官了吧?”
“他是二甲,又考中了庶吉士,了了當年姐夫的心願。當年姐夫中了庶吉士,只是,剛在翰林沒呆幾日,他家老太太就去了,守孝三年後再謀外放,姐夫這官運初時就艱難些。阿翼是個順遂的。”何恭說來也很爲外甥高興。
沈氏笑,“姐姐、姐夫再把阿翊培養出來,也就沒什麼事了。”
何恭點頭,“姐夫現在雖還是知府,如今換了揚州,正是好地方,而且揚州是大州,知府乃從四品。姐夫還不到五十,要是官運順利,以後說不得能爲一方大員。”
沈氏道,“就來明年你跟阿念任期到了,你們有什麼要算?”
何恭道,“眼下還不好說,明年巡撫大人怕是要致仕的。我同阿念商量了,北昌府地方雖寒苦些,也呆了六年,要是能在這裡升遷留任是再好不過的。”
沈氏想一想,道,“做生不如做熟,也是這個理。”又道,“許多人都說北昌府苦,住熟了,也不覺着如何。”
何恭一笑,攬了妻子在懷。
夫妻二人夜話許久,方相擁睡去。
阿念第二天去巡撫府請安時,餘巡撫就同阿念說到這事,阿念已任兩任沙河縣令,他雖不算兢兢業業、嘔心瀝血的爲官,但也盡心盡力了。他一就任,沙河縣許縣尊被刺之案,是由他破的。然後,任內一直太太平平的,還抓了好幾撥人販子,再有就是,阿唸的任期內,沙河縣的秀才錄取人數是連年攀升的,就在上科秋闈,縣裡還出了兩位舉人,相對於沙河縣貧乏的舉人數目,這就是相當了不起的成績了。而且,任期內糧稅什麼的,也是穩步上升的,開懇荒地上萬畝,人口穩步提高,沒什麼刑事案件,前次任期考評,阿念拿是上等。若無意外,明年考評,仍是上等。
餘巡撫道,“你這六年,乾得很是不錯。”
阿念連忙謙虛一二,言說自己雖用心,也全賴大人提點。
餘巡撫擺擺手,“無需說這些客套話,我提點的人多了,也不是個個兒都能提點出來的。”笑問,“可有什麼打算?”
餘家既與何家爲姻親,餘巡撫這話就不是什麼虛言。阿念想了想道,“要說外任地方,除了西北西寧州,東南南安州,餘下地方多是比北昌府要好一些的。我在北昌府這幾年,卻是喜歡這裡的緊。不拘什麼職司,我還想在北昌府。”
餘巡撫笑道,“你這性子,倒像我年輕的時候,我起復的時候,直接就選了這裡,一來,就喜歡上了這裡。先蘇文忠公就說過,非苦寒之地無大作爲。我初來時,是在文忠公長子手下任知府,後來,蘇大人調任,我就做了巡撫之位。”然後,委婉的與阿念說明,張知府也要離任,但依阿唸的資歷,他哪怕兩次都是上等考評,想謀五品知府也有些早了。餘巡撫的意思是,文同知眼瞅也要離任,問阿念可有意同知之位。
同知爲知府副手,掌地方鹽、糧等事,也是實缺。
阿念哪裡有不願的。
餘巡撫交待了他幾句,便打發他去了。餘太太還說,“怎麼沒留阿念吃飯。”
餘巡撫道,“衙門裡事多,吃飯什麼時候不成。”道,“你留江太太用飯是一樣的。”
“子衿今年沒來。”
“他們小兩口一向都是一處的,可能是有什麼事吧。”
餘太太也這般想,然後,沒幾天就曉得了,子衿姑娘有了身孕。沈氏不算愛顯擺的性子,但閨女這懷孕委實也遠超凡人,一懷就是倆,何況,這也的確是大喜事。沈氏簡直是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呢,沈氏笑道,“要不是有了身子,怎麼都要過來給您老請安的。”
餘太太一聽何子衿有了身孕,自然要多問幾句,幾個月了,啥的。餘太太這一句,沈氏就說了,“算着是年下有的身子,上巳節查出來的,說是雙生子。”
“唉喲喲。”餘太太聽着都稀奇,直道,“子衿這也奇了,頭一胎就是龍鳳胎,這第二次,又是雙生子,怎地這般會生哪。”
沈氏笑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呢,我祖上反正是沒有雙生胎,這孩子大約是有這命。跟女婿一成親,整整三年沒動靜,你說把我跟她祖母急的,菩薩不知道拜了多少回。後來又請大夫給她把脈,一把脈,大夫說身體挺好,可就是沒動靜,真個急死個人。我們女婿又是獨子,那會兒就想,也不一定要生兒子,先生個閨女也好啊。直過了三年,忽然就有了,那會兒也是一樣,大夫一把脈就說是倆,只是沒想到是龍鳳胎。這回又是倆,想來她就是這命。”
餘太太笑道,“這可不是一般的命,這命纔好呢,等閒人哪裡有這般運道的。你是隻這一個閨女,你要是再有個小閨女,我非得給孫子聘了去不可。”
沈氏笑道,“我也是喜歡閨女,先時懷着我們興哥兒時,我就盼閨女盼得不行,結果生下他又是個小子。如今我這把年紀,想生也沒得生了,興許命裡就這一個閨女的命。”
等沈氏告辭,連餘太太身邊兒的老嬤嬤都說,“親家姑奶奶可真是有福分。”
“是啊。”餘太太就心焦孫女肚皮的事兒,老嬤嬤瞧出一二,遂笑言寬慰道,“老太太可急什麼,沒聽親家太太說麼,親家姑奶奶三年沒動靜兒,一生就是龍鳳胎,說不得,咱們大姑娘也一樣呢。”
“這如何能一樣?要這般,人人都能生龍鳳胎了。”
“也沒什麼不一樣的,我看親家人丁正旺,眼下親家姑奶奶有了身孕,這有身孕,也是帶着沾連着,就像親家太太說的,親家姑奶奶那邊兒一下子姐妹三個都有了身子,咱們姑娘也在呢,說不得今年就有好消息了。”
餘太太笑道,“我就盼着呢。”
“老太太只管放心,咱們姑娘福分大着呢。”
因着子衿姐姐沒一道來,阿念也惦記着縣裡的妻兒,待事情辦妥,私下與岳父說了一番留任之事,翁婿二人達成默契。阿念就辭了岳父岳母,帶着岳母給收拾的一堆東西,攜莊典史等人回沙河縣去了。
回家先去何老孃屋裡,果然大家都在呢。見着阿念回來,自然要問一回寒溫。待得晚間休息,阿曄阿曦在牀上蹲着,阿珍在下頭坐着,等着小臭弟弟們胎動,待一有胎動,阿曄阿曦摸過小弟弟們,這才依依不捨的去自己房間睡覺。臨去前,還說呢,“爹,你好生照看娘和小臭臭們啊。”然後,倆人與阿珍就一道出去了。
阿珍也覺着胎動很稀奇,不過,在知道何姐姐肚子裡是小臭外甥時,他就完全沒了興趣。每次阿曦妹妹摸了,他還要聞聞阿曦妹妹的手,看有沒有被小臭外甥們薰臭。種種行爲,很令阿念鬱悶,阿念忍不住唸叨孩子們,“不許說弟弟臭,弟弟香着呢。”
孩子們已經手拉手出門去了。
何子衿靠着大引枕,笑道,“你不在家時,阿曄阿曦都過來陪我送呢。”
阿念道,“他們睡覺不老實,沒擠到姐姐吧。”
“現在好多了,沒事兒。”何子衿笑道,“說是你不在家,他們要守着小弟弟們。”
阿念一笑,“真是人小鬼大。”又細與妻子說了些岳父岳母的事,夫妻二人便早些歇了。
三姑娘是八月的產期,兩家都商量好了,何子衿命人提前收拾出了院子,讓三姑娘一家子搬縣衙來住,這樣好坐月子。畢竟,胡文得忙生意的事。再者,他就是不忙,一個大男人,也伺候不了月子。
阿念就把岳母要過來的事說了,道,“三姐姐搬過來也好,岳母也說過來。”
三姑娘忙道,“嬸子過來做什麼,咱們這裡人有的是,怎麼坐不了個月子。嬸子一來,叔父怎麼辦呢?”
阿念勸道,“三姐姐放心吧,岳母都料理好了的。再說,你這生孩子,就是不叫岳母來,岳母反而更惦記。還不若過來,親眼看看,反是放心。”
何老孃也說,“就是坐月子時才用人呢,沒事兒,你叔叔那裡也沒什麼事,就他與俊哥兒,做飯有周婆子呢,又餓不着。”
三姑娘既覺着嬸子過來不放心叔叔,心裡又覺着暖暖的。
胡文也私下說,“要不以前祖母總說我有福氣,我果然就是有福氣的。”真的,胡文娶三姑娘了,除了當時胡家給的聘禮在碧水縣算體面外,其他的,都是岳家幫襯了。但其實就是那一注聘禮,也是按着胡氏子孫的份例來的。
三姑娘笑道,“既是一家子,就莫說這外道話。”
胡文一笑,“也是。”
沈氏是七月末到的,何恭俊哥兒也一道來了,何恭笑眯眯地,“明年秋闈在即,學政大人讓我過來看看縣學的情況。不獨沙河縣,北昌府底下八個縣都要走一遭的。”
何老孃笑道,“這差使好,正趕個巧,多住幾天,三丫頭快到日子了。”
何恭自然應下。
何恭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跟了好幾個得用書吏,何恭自然是與媳婦住一處,那幾個書吏,阿念也都安排在縣衙住下了,一日三餐連帶夜宵皆有照應,當然,他們出外差該有的油水,也沒少了一分。有知道學差大人與江縣尊乃翁婿關係的書吏心下不由暗想,非但何學差是個寬和人,就是江縣尊也是個好的。
三姑娘這孩子生得頗爲準時,八月初一早上發動,中午就生了個五斤六兩的大胖小子。餘幸尤其道,“唉喲,這生辰生得可真好,皇后娘娘的千秋就是八月初一呢。”
這話一說,人人歡喜。
就是胡文也多瞅了兒子好幾眼,直說兒子一臉福相。
三姑娘看過孩子就睡了過去。
何恭待過了洗三禮,便離了沙河縣,帶着書吏與隨從們往下一個縣城去了。如今天寒地凍,眼瞅要下雪的天氣,沈氏很是給丈夫預備了些防寒的衣裳以及路上吃食。阿冽不放心父親這麼大冷天的出外差,乾脆隨在父親身畔服侍,餘幸也給阿冽周全的收拾了一份衣物藥材,讓他路上帶着。阿冽又叮囑了妻子一番,“家裡老的老,姐姐們都有了身孕,就得你多替我操心了。”
餘幸雖有些捨不得丈夫,但她這樣的出身,對於孝行自然是看重的,尤其丈夫以後要科舉走仕途,名聲更是要緊。再者,跟着公公各去縣學走一走,北昌府雖是個窮地方,丈夫明年也是要下場的,多看看總沒壞處。餘幸自有一番自己的小算盤,道,“放心吧,老太太、太太、姐姐這裡有我呢。我雖幫不上大忙,幫着打個下手還是成的。”又囑咐丈夫路上別凍着累着,遇着有才學的舉人進士多結交。
阿冽心下覺着媳婦賢惠,難免也有些不捨,小兩口很是膩歪了一回,阿冽這才隨着父親去了。
沈氏開始伺候月子,其實,伺候月子也並不勞累,主要是現在家裡都過得不錯,家裡丫環婆子有的是使喚的,沈氏主要是晚上陪着三姑娘一屋睡,三姑娘有什麼動靜兒聽得到。三姑娘這是第三胎了,生得很順利,恢復起來就快。待三姑娘出月子時,那身條兒,也就比做姑娘時稍稍圓潤了一些罷了。江太太都說,“這也忒瘦了。”又問三姑娘奶可夠吃。
三姑娘笑,“月子裡每天喝下奶的湯,三郎現在小,有時吃不了,我都要擠出一些來。”
江太太這才放心了,她兒媳婦也不胖,倒不是擔心兒媳婦,主要是擔心孫子的口糧,怕母體瘦了,餵奶時不夠,將來孩子吃不飽。
三姑娘剛出了月子,何琪就發動了,連接生婆子都說,“府上真是人丁興旺。”那滿嘴的好話簡直沒個完,主要也是胡文江仁打賞起來十分大方,這婆子很是發了一筆小財,打自三姑娘生產前她就被接到縣衙住着,如今何琪都生產完了,婆子還得住着,等着爲縣尊太太接生。嘖,爲縣尊太太接生哩,這體面,縱一分賞銀不得,白叫她做,她也願意的。主要是,體面啊!當然,縣尊大人不可能委屈了她,待江仕家三寶洗三禮結束,仍住這婆子繼續在縣衙住着,等着給子衿姐姐接生。
何子衿生產時,孩子們對於新生兒的期盼基本上就等同於零啦,因爲,重陽抱弟弟三郎,結果,被尿一手。大寶見重陽事故了,自己就長了心眼兒,對他弟三寶是隻可遠觀,用江仁的話說,“說句話離三寶一尺遠,就怕三寶尿他身上。也不知事兒怎麼就那麼巧,媳婦晚上給三寶換包被,二寶過去逗三寶,三寶咯咯一笑就尿了。不知怎麼那麼準,正泚大寶一臉。把大寶難受壞了,險把個臉洗破了。”
何老孃哈哈直樂,“童子尿還是藥哩,大寶不懂行。”
何子衿扶着肚子笑道,“有什麼不懂的,人家大寶的尿一樣的童子尿。”
屋裡人又是一陣大笑。
最慘的是二郎,他被他弟拉身上了一回,二郎據說都發下狠話,再不抱他弟了。
大家正說着孩子們的趣事,何子衿覺着興許是自己笑得太厲害,一下子把羊水笑破了,虧得她有經驗,扶到產房時,住府裡的接生婆子也到了,熱水什麼的,廚下就有,只是還得再燒,於是,廚下自有一番忙亂。
阿念得了信兒跑回來,在屋外頭等了半個時辰,子衿姐姐就生了。何琪還在坐月子,餘幸三姑娘江贏進去瞧了瞧孩子,這雙生子雖好,只是個頭兒大小都無法與一胎的相比了。個頭兒就偏小,好在兩個孩子哭的十分帶勁兒。三姑娘就笑了,“這嗓子可真亮堂。”
何老孃把剛洗過,裹了小包被的小傢伙接了一個抱着,細細端量一回重外孫的眉眼,點頭,“堂音好,一看就是個精神抖擻的小夥子啊。”
沈氏抱了另一個,笑與婆婆道,“老太太看,這眉眼真是生得一模一樣。”
餘幸不敢抱,站在旁邊兒瞧了瞧,對於新生兒的小丑樣兒,餘幸經過三姑娘家的三郎以及何琪家的三寶都有心理準備,大姑姐這對雙生子,比三郎三寶強不到哪兒去。不過,餘娘也知道,孩子生下來基本上都是皺皺醜醜的樣子,待褪了這層奶皮,就圓潤飽滿了。餘幸笑道,“眉眼生得像姐姐。”
何老孃說,“兒子多是像母親的,一般閨女像父親。”
沈氏又開始給閨女伺候月子,兩個小傢伙的洗三禮剛過,何恭阿冽就帶着書吏隨從們回了沙河縣,何恭見着倆外孫,自是喜不自禁。就是阿冽,也是把倆小外甥看了又看,看得餘幸更加心焦自己肚子了。
家裡一下子添了四個孩子,不過,餘幸最喜歡的就是大姑姐家的雙生子,大姑姐在月子裡,她也每天都會過來看一看。她不大敢抱,但,每次都要看好久。換尿片什麼的都愛看,沈氏看她這樣喜歡,現在婆媳關係好了,也會教媳婦,怎麼給小娃娃換尿片,裹包被。餘幸很樂意幫忙,簡直就是三流小說中的情節,餘幸抱着老三要給老三把尿,把半天,沒動靜,餘幸還說呢,“興許是沒尿。”抱起來要把老三擱回炕上,老三就尿了。雖包了尿布,裹着包被,也尿溼了餘幸的衣裙。沈氏眼睛一亮,連聲道,“吉兆吉兆!”
不管吉不吉兆的,餘幸得先去換裙子了,回了房,田嬤嬤也是滿面喜色,笑道,“姑娘,這可真是好兆頭。”
餘幸臉上微微一紅,她能說她搶着抱孩子就是等孩子什麼時候撒尿給她個吉兆的麼,餘幸在丫環的服侍下換了衣裙,笑道,“這也是人們說說的,哪裡就準了。”
“如何就不準呢?”田嬤嬤道,“以前聽莊子上的人說,時常有剛成親的小媳婦被孩子尿身上,轉過頭就有了身子的。還有,我聽說,當初咱家老爺太太剛來北昌府時,那會兒咱們三爺還小,太太帶着三爺去張大人府上,他家大奶奶成親好幾年沒動靜兒,見着咱們三爺那樣聰明漂亮的孩子很是喜歡,就抱了抱,這一抱,接着就有了身子,你說奇不奇?都說是三爺帶給何家大奶奶的好運道呢。”
佛手道,“這事兒我也聽說過。何大奶奶爲着這個,咱們三爺過生辰時,還找了個金項圈送給三爺。”
聽二人這話,餘幸自是高興,笑道,“那就盼着應了你們的吉言。”
沈氏對兩個小外孫喜的愛不過來,連何老孃也是每日都要過去看的,三姑娘過去時都會抱着三郎,何琪出了月子就抱着他們三寶,四個孩子差不多大,放在一處甭提多招人喜歡了。
只是,阿念想給孩子們取名的事又泡湯了,因爲何子衿出月子後,吃過滿月酒,擇了箇中午太陽暖和的時候,把孩子圍嚴實了,與阿念一道抱了孩子過去給朝雲師傅看一看,朝雲師傅房間暖若三春,一見兩個小傢伙,朝雲師傅就笑了,笑,“阿曦阿曄生得眼睛像你,鼻子嘴巴都像阿念。這兩個,鼻子嘴巴都像你。”
何子衿笑道,“祖母也這樣說。兒子一般多像母親的。”
朝雲師傅頜首,“正好阿曄阿曦都大了,該正式唸書了。”意思是,有這兩個寶寶,朝雲師傅又可以養了。
何子衿:是她意會錯了朝雲師傅的意思麼?
朝雲師傅:完全沒有意會錯!
阿念:又要搶我家孩子!朝雲師傅你上輩子不會是人販子投的胎吧!
然後,朝雲師傅給了兩塊玉,一則刻以昀字,一則刻以晏字。
於是,兩個寶寶的名字就定了,老三大名江昀,老四大名江晏。
然後,可想而知阿念爸爸看到這兩塊玉佩的感覺了。阿念那怨念之深,回家都憋不住,直接就同子衿姐姐抱怨出來了,阿念道,“朝雲師傅也是,阿曄阿曦的名字就是他取的。老三老四,起碼留一個給我啊!”
何子衿道,“名字誰取不都一樣麼。”
“這怎麼一樣。”他兒子!他閨女!取名權應該是他的!總有人越俎代庖是怎麼一回事啊!
不過,阿念取的名字也沒浪費,胡文在三姑娘剛有了三郎時就說把孩子們的大名兒都取出來。如今三郎滿月酒都過了,眼瞅快年了,名兒還沒取好呢。尤其看到人家江昀江晏的名字,胡文覺着,還是阿念這探花郎取的名字有意境,就託了阿念。
阿念問,“阿文哥,重陽他們從哪個字的?”大戶人家一般規矩多,如阿念,他反正沒親族,故而,給孩子取名自己就能做主。如胡家,名子頗是有講究。
胡文道,“這個你看着取就是,無所謂,我們家嫡出的按家裡輩份取,庶出的隨便,按不按都沒關係。”這話也就是胡文現在也算事業小成了,說起來才覺着不苦逼,以前胡文每想到此事就苦逼的不得了哩。
阿念現成就有好名字啊,阿念道,“那不若就從日字上取,日爲太陽星,有正大光明之像,最好不過了。”
胡文很是願意,想着阿曄阿曦他們都是從日字上取的,孩子們自小在一處,比親生的兄弟姐妹也不差什麼的。便道,“你有學問,給我想幾個好字來。”
阿念簡直信手拈來,把先時給自家老三老四取的名字就送給胡文了,然後,又添了一個明字。於是,重陽、二郎、三郎的名字就分別爲:胡曜,胡曉,胡明。阿念還給解釋了一回,“日、月、星,均稱爲曜,重陽是大哥,取這個名字,最爲穩重。這個曉字,有破曉黎明之意,又有明曉事理的意思,希望二郎以後成爲明曉事理的孩子,不管做什麼,以後縱有坎坷,都能否極泰來,順順當當的。明字,就取光明,明白之意。三郎是小兒子,上有大哥二哥,他只要做個明明白白的孩子就行了。”
胡文覺着,自己這兄弟真不愧是探花,就是有學問啊。胡文還特意謝了阿念一席酒,回頭把孩子們取大名的事同三姑娘說了,三姑娘道,“阿念學問深,這名字必是不錯的。”什麼好啊賴的,重要的是,兒子們終於有大名了。
何子衿生孩子生得順順當當,坐月子也坐得順順當當,就是生產過後腰間的贅肉就得靠以後慢慢減下去了。當然,臉也圓了一圈兒,何子衿每每攬鏡,總埋怨她娘把她營養太過。沈氏笑道,“別不知好歹了,你一生就是兩個,營養差了奶水就供應不上,豈不是要餓着孩子。這會兒急什麼,待孩子斷了奶再減些肉就成了。你現在也不胖。”又說,“現在真是日子好了,我生你的時候,身邊就一個翠兒,你祖母身邊一個餘嬤嬤,周婆子既要管着做飯打掃院子收拾雜物,那會兒是你外祖母過來給我伺候的月子。每天你那尿布是洗了一盆又是一盆,你外祖母和餘嬤嬤輪替着才洗的過來。現在多好,有的是丫頭婆子,要吃什麼,雖說山珍海味沒有,雞魚肘肉也是管夠的,你倒還嫌棄上了?”
餘幸笑道,“要是姐姐顧不過來,不妨尋兩個可靠的奶孃。”
何子衿笑,“當時生阿曄阿曦的時候,就怕是兩個,奶水不夠吃,當時你姐夫就想尋奶孃。他們倆那時還好,初時是夠的,到五六個月的時候,就有些不夠了,不過,那會兒就能添一些輔食,吃奶便少了,就沒用奶孃。”
餘幸點點頭。
何子衿出了月子,沈氏再不多留,就同丈夫回了北昌府,丈夫還有公差要交呢。
俊哥兒因明年要雄心勃勃的考案首,也一併回去用功了。
何子衿已是把年禮都預備了出來,就讓父母一併帶回去。還有三姑娘給預備了,足足兩車。沈氏道,“這麼些,可怎麼帶回去?”
何子衿笑,“餘鏢頭他們要去州府的胭脂鋪子送貨,索性多着幾人,也就是了。”
也是天意使然,不然,何恭出門頂多是多帶幾個家僕,何況這次有好幾個書吏相隨,就是家僕也沒多帶。因着有閨女和三姑娘給的年貨,東西多,便同餘鏢頭幾個一道了。
不過兩日,餘鏢頭就護着何恭沈氏夫婦回來了,連帶着幾個書吏,瘸的瘸,拐的拐,基本上身上都帶了傷的。阿念不由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