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生了兒子,過了洗三禮,何老孃算是放心了。
用何老孃的話說,生了兒子,一輩子就能站住腳,也有底氣啦。
也因三姑娘生了兒子,何老孃又去了趟芙蓉寺還願,何子衿這才知道,爲了讓三姑娘得子,何老孃還求助了宗教力量。待何老孃回來後道,“以後許願不去廟裡啦,咱自家就有神仙,還省得花錢。”
何子衿謙虛地,“您可別對我許願,我沒那個本事保生男生女的。”
何老孃一瞥她,“我說你啦?我是說你那屋裡拉着的大幅字,不是寫着‘神仙’麼,那就是神仙。”怪靈的,保佑她家丫頭片子的占卜事業節節攀升啊。
何子衿舉着個繡棚繡花,何老孃眯着老花眼瞧,問,“繡啥呢?”
“蝴蝶。”給何老孃瞧一瞧,何子衿道,“繡一對,等繡好做鞋面使。”
“鞋也是給裙子遮着,費這種勁幹嘛,隨便沿個紅邊兒就成啦。”
“我這鞋是配裙子穿的,我裙子上還得繡蝴蝶呢。”
“唉喲,看你這進度,一兩年是穿不上了。”丫頭片子雖然財運不錯,燒菜也有一手,就是女紅上一般,針線要細細做還成,只是這一細做,那叫一個慢喲。
“沒事兒,衣裳給繡坊做,我就自己個兒做雙鞋。”
何老孃一聽又要花銀子讓繡坊做衣裳就要暴發,但一想這丫頭片子是越大越有主意,你暴發死也沒用,遂改暴發爲唧咕,“那得多少銀子,還不如你把銀子給我,我給你做呢。”
“我一輩子也就一回及笄禮,一輩子就穿這一回好衣裳,還嘀咕個沒完。”
“及笄禮穿啊。”何老孃稍稍平復些,想了想,“嗯,出頭露臉的,做件好衣裳就做件好衣裳吧。”及笄禮的確是重要日子,甭說花錢做件衣裳了,到時親朋好友的也得請來啊。
還有啊,也短不了人打聽自家丫頭片子的親事。
唉喲,這要不要等及笄就先把自家丫頭片子跟阿唸的事定下來啊。
何老孃尋思着,還是先問問阿念,畢竟他家雖然對阿念有恩,但也不好以恩挾婚啥的。當然,問阿念前,還是得先問問丫頭片子的心意,何老孃說幹就幹,道,“別繡這個了,屋裡來,我跟你說件要緊事。”
“什麼要緊事兒?你就說吧。”還非得屋裡去,難得今天陽光好,曬一曬多暖和啊。
“快進來快進來。”何老孃奪了繡棚,拉着丫頭片子進屋去。
何子衿只得起身跟了去,嘟囔,“啥事兒啊?是不是要給我私房錢哪?”
“就知道一個錢心。”何老孃斥一句,做賊一般先左右瞧瞧沒人進來,又把屋裡門關好,方拉着自家丫頭片子在榻上坐了,道,“是件頂頂要緊的事兒?”
“嗯,說吧說吧。”何子衿洗耳恭聽。
何老孃咳一聲才問,“阿唸的田地,這幾年收成還行吧?”
好端端的,問人收成,何子衿道,“您老這是要借銀子?”
“屁!”何老孃道,“我就問問。”
“還成,勉強湊合。”
“那就好。”有一百多畝地,起碼以後飯是盡有的,雖然阿念身家比不得她家丫頭片子豐厚,但男人嘛,一則看人品,二則看前程,阿念秀才已經考出來了,有個秀才相公的身份,以後起碼丫頭片子能穿綢。何老孃爲一面尋思一面問,“你覺着阿念人咋樣?好不好?”
“這還用問,他自小在咱家長大的,能不好麼。”
何老孃笑眯眯地,“要是把你許給阿念,你可願意?”
何子衿道,“阿念比我還小兩歲,這會兒也忒早了吧?”
“傻丫頭,明年你就十五了,及笄的大閨女,哪個不着緊先把親事定下來呢。又不是叫你現在就成親,先定下來,怎麼樣?”
“明年秋闈,我爹跟阿念忙着秋闈還差不多。”
“啥闈也有定親的時間。”何老孃道,“你要願意,我就去問問阿唸的意思。”
何子衿還怪要面子滴,道,“這種事,哪裡好女方先開口的?”
“阿念家裡又沒別人,問問他可怎麼了。”何老孃不以爲意,“行啦行啦,你樂意就成啦,後頭有我呢。”又叮囑自家丫頭,“以後別動不動就去繡坊做衣裳,成家過日子啥的,勤儉持家纔是興旺之道。”這麼愛花錢,以後被夫家嫌棄可怎麼着喲。好在阿念那孩子不像個小氣的,何老孃瞅一瞅自己屋裡蓋着鏡袱的大穿衣鏡想。
何老孃見自家丫頭沒啥反對意見,就把這事兒給定了。只是阿念現在的戶籍在沈家門下,阿念跟沈素的關係,怎麼也得知會沈素一聲。
沈氏現在也沒意見了,不過她跟何恭商量着,還是給沈素寫了封信,同沈素說一聲,關鍵是阿念親爹親孃都還活着呢。這事兒鬧的,一想到阿念身世,沈氏就心煩,同丈夫道,“真是破窯出好瓷,阿唸的品性,既不像爹也不像媽,不知隨了誰,真是祖墳上冒青煙啦。”
何恭笑,“這叫什麼話。”
“本來就是。”
阿念簡直是樂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還以爲得明年秋闈結束纔好說跟子衿姐姐的事兒呢,不想何祖母跟沈姑姑這會兒就同意了,阿念立刻坐不住了,起身道,“祖母、姑姑、姑丈,我這就去置辦定親的東西啊!”
何老孃樂地,“還早着呢,你今年才十二,家裡是瞧着你們自小一道長大,叫那叫‘青梅竹馬’的。明年你子衿姐姐就及笄啦,先問問你的意思,你要願意,就不給她往外說婆家啦。”
阿念大聲地,“我願意!”
聲音響亮的讓隔間兒的子衿姐姐臉有些發燙,覺着自己真是老牛吃嫩草啊!
沈氏也笑眯眯地,再不是□□臉了,道,“等子衿及笄後再說定親的事吧。”
阿念道,“成!我先準備定親的東西。”阿念尋思着,我得準備定親的東西啊!他平日裡啥都是交給子衿姐姐打理,這件事總不好讓子衿姐姐幫忙的。
對,還得尋個媒人。
唉,可惜重陽剛過,不然藉着過節的好日子,他請胡山長,估計胡山長也樂意的。現在這麼冷不丁的去,子衿姐姐還沒及笄,他把這事兒說出去合適不?
阿念倒挺想說出去的,外頭不知多少人再打子衿姐姐親事的主意,也不照照鏡子,那些人配得上子衿姐姐麼?阿念不自覺的挺一挺小胸脯,覺着世界上就他還算勉強配得上他家子衿姐姐。
沈氏說阿念,“定親也是明年了,你還是塌下心來念書吧。”
對於沈氏,阿念一向覺着有些距離感,這就導致,沈氏說的話,他都會很認真的聽,阿念點點頭,“我去朝雲觀卜個明年的吉日,再安排定親禮的事,還得請個德高望重的長者做媒人才好。”
沈氏笑,“這也是。”
就這麼着,以往去朝雲觀都是陪子衿姐姐一道去,這次阿念自己去的,子衿姐姐還叫他給朝雲師傅捎了雙鞋去,阿念懷裡還揣了張大紅紙,紙上寫着他與子衿姐姐的八字。這回,就是請朝雲道長幫着卜個吉日的。阿念覺着,朝雲道長是子衿姐姐的師傅,他跟子衿姐姐的事兒,怎麼着也得跟朝雲道長說一聲的。
阿念一大早用過早飯,同阿冽江仁一道去山上,拜阿念這個大嘴巴所賜,這倆人已經知道阿念要跟子衿姐姐定親的事了,阿冽對於阿念哥變姐夫倒沒啥,反正一直就住一處,不是一家人也勝似一家人了。倒是江仁,呼日嘖嘖半夜,頗是讚歎阿念這般狗屎運。
江仁一路就回憶,他小時候同子衿妹妹青梅竹馬的事兒啦,什麼小時候一道爬山,他給子衿妹妹朗誦詩歌,子衿妹妹給他唱山歌啥的,絮叨得阿念險些耳鳴,道,“我怎麼不記得有這事兒啊?”他也是自小同子衿姐姐一道長大的,子衿姐姐的事兒他全知道。
江仁鄙視,“那會兒還沒你呢。”
阿念心裡“切”一聲,摸摸懷裡揣着的東西,脣角不由泛起朵小小的淺笑,有他之後,子衿姐姐就不用別人陪啦。
再說,不就是念詩麼,他也會念,關關雎鳩啥的,他倒背如流,回去也給子衿姐姐念來聽。
阿念帶着一肚子喜悅去了朝雲觀,把寫着二人生辰八字的大紅帖子雙手遞給朝雲道長,朝雲道長見阿念一臉喜色的模樣也覺着好笑,打趣,“什麼時候成親啊,可得給我喜帖,我好去吃喜酒。”
阿念一向生的伶俐,此時大約是實在喜悅,竟露出幾分憨氣來,撓下耳朵,“先請師傅給我們算個吉日,明年等子衿姐姐及笄,我們就把親事定下來。”
朝雲道長接了帖子,笑岑岑的瞧着大紅帖上的兩個八字,道,“子衿是夜裡生的啊?”
“是啊,子初,人家都說女孩兒生在夜裡最吉利不過。我是早上生的,男人生白天好。”阿念原不是個多話的人,今天是喜不自禁啦,呱啦呱啦說個沒完。
朝雲道長笑問,“怎麼子衿沒來?”
“這種事,當然得我來辦了。”阿念雖然有些着急朝雲道長怎麼還不給他卜吉日,仍是喜滋滋道,“子衿姐姐在家做衣裳呢,等及笄禮穿。待師傅給我們卜了吉日,子衿姐姐還得再做身新的,定親時好穿。”快卜吧快卜啊!
朝雲道長一笑,曲指給算了三個吉日,一個三月初八,一個六月十六,一個九月二十,阿念恭恭敬敬的道謝,點評這仨吉日,道,“六月太熱,不好辦席面兒,東西容易壞。九月又太冷,像這會兒,鮮果鮮菜都沒啦,有錢沒處買去。還是三月好,生機勃勃,萬物萌發,不冷不熱,大好兆頭。師傅,你說是不是?”
“行啦,你們自己去商量吧。早些定親也好,你就塌實了。”朝雲道長打趣一句,讓阿念自便了。
阿念還有不少事要做,得了吉日,就告辭下山啦。回家路上,他還買了兩刀紅紙,預備以後做喜貼,又思量着怎麼把自個兒這宅子好生收拾一番,阿念就一路走一路思量,街上見周婆子挎着個菜籃子跟個面生的青衣中年男人說話,那人生得一臉猥瑣樣,三撇狗油胡,瞧着就不是啥正經人,還對周婆子拉拉扯扯的,甭看周婆子這些年富態啦,可是再正經不過的性子,打開那猥瑣男,道,“有事兒說事兒,拉拉扯扯做甚!”
阿念快走兩步就過去了,擋周婆子面前問那男人,“你幹啥呢?”面生,一看就不像本縣人。
那男人陪笑道,“小相公,我就是找這位大姐問問,何小仙啥時占卜,我們老爺已經在貴縣住好幾天啦。”
“你領號牌了嗎?”
“還沒,這不是剛來,還不知道仙姑規矩想找人打聽打聽麼。聽說這位娘子是在仙姑家做活的,我就上前打聽一二。”
“號牌已經排明年六月了,你要是急事兒,就往別處卜去吧。”
“那不能,咱大老遠來一趟,就爲尋個卦靈的。”
阿念打發了這人,同周婆子一道往家走,周婆子很是覺着臉上有光,道,“念少爺,咱家姑娘的名聲越來越大了啊!”
“是啊。”阿念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覺着怎麼近期打子衿姐姐占卜的人這麼多啊。
周婆子小聲同阿念說,“剛剛那人給了我塊銀子。”拿出來給阿念瞧了瞧。
瞧着周婆子有些心喜又有些擔憂的模樣,阿念笑,“嬤嬤自己收着吧,就是如果有人打聽咱家的事,一個字都不能外說。”心說,怪道拉拉扯扯,原來行賄哪。
周婆子響亮應了,歡歡喜喜的將銀子收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